容妃驚歎道:“沒想到一個餅也有那麽多花樣,一定很好吃吧?”
景明帝亦頷首道:“民間的吃食,確實和宮中禦膳房做的不一樣,雖然粗糙,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黎枝枝猶豫片刻,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道:“這種炊餅是逢年過節時拜神才做的,那時家中頗為拮據,一次也只做一個,我曾經嘗過一小塊,囫圇吃了,如牛嚼牡丹,不知甜鹹,未能品出什麽滋味來,只覺得十分好吃。”
“物無定味,適口者珍,”景明帝說著,便看見了外面進來的蕭晏,道:“你有什麽要緊事,非要在這個時候入宮?”
蕭晏上前一步,向景明帝行禮,道:“父皇今日命兒臣協同都察院調查蘭川決堤一案,兒臣頭一回領差,心中頗有些忐忑,怕做得不好,讓您失望,故而思前想後,還是入宮想請父皇指點一二。”
聽了這話,景明帝倒是沒再說什麽,只應了一聲,道:“坐下罷。”
蕭晏在黎枝枝身邊坐了下來,看見桌案上已擺滿了膳食,各種各樣的菜色,景明帝對內侍吩咐道:“再添一副碗筷。”
那內侍立即便去了,沒過多久,便送了新的碗筷來,放在蕭晏面前,又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蕭晏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般局面,他本是見黎枝枝遲遲未歸,不免擔憂她碰上了什麽麻煩,誰知竟是被天子留下來用膳了,聽他們方才說話,看起來也是相談甚歡。
蕭晏捉著筷子,覺得自己這一趟入宮似乎有些多余。
等用過晚膳,宮人奉了茶上來,景明帝起身,把蕭晏叫去了內殿,容妃捧著茶盞,探頭看了看,笑著對黎枝枝道:“皇上今天心情不錯呢,他似乎很喜歡你。”
黎枝枝有些遲疑:“心情不錯?”
在她看來,景明帝一直沒笑過,面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哪裡看得出來心情不錯?
容妃聽罷,便放下茶盞,用塗了丹蔻的手指扯著眼角往後拉,作出一副嚴肅的表情,道:“你瞧不出來麽?皇上平常都是這樣的。”
緊接著,她又把眼尾往上提了提,笑眯眯地道:“今天他是這樣的。”
黎枝枝:……
她覺得這位容妃娘娘也著實有些天賦異稟,又有些可愛,不由好笑道:“難怪娘娘能得皇上的寵愛,我們尋常人哪裡能揣摩得到聖意呢?”
容妃擺了擺手,神秘笑道:“時間一長,你自然就知道啦。”
黎枝枝覺得這話聽著有些古怪,至於哪裡古怪,卻又說不上來,只似懂非懂地點頭。
內殿裡,景明帝正在問蕭晏:“對於蘭川決堤一案,你自己有什麽頭緒?”
蕭晏略一思索,答道:“此案之難,無非是涉案官員各方口供一致,皆一口咬定是都水監和婁陽知府貪墨了修河堤的撥款,是導致蘭川決堤的罪魁禍首,如今都水監陳正清已認罪伏法,知府王永畏罪自縊,案子表面上看似乎已經解決了,但依兒臣之見,這不過是給朝廷一個交代罷了。”
景明帝冷聲道:“是做給朕看的,推出一個陳正清來,堵天下悠悠之口,他們打量朕是傻子,一個四品的都水監,他能貪下整整四十萬兩白銀?”
“兒臣也這麽認為,僅憑陳正清和王永,絕無可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完美,”蕭晏接道:“如今陳正清伏法被殺了頭,王永也死無對證,雖說留了認罪的遺書,可書信能偽造,陳正清的口供也不一定是真。”
景明帝看他一眼,呵地冷笑出聲,語氣森然罵道:“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那幫子人竟然想糊弄朕。”
蕭晏默然片刻,總覺得帝王這話把他也罵進去了。
“他們不過是覺得朕老了,管不了這麽多事了,官官相護,盤根錯節,說不定那些人的手已經伸到朝中了,”景明帝接過宮人奉上的茶盞,喝了一口茶,又問道:“既然你看得明白這些,就知道此案想要查下去,是何其困難,你打算如何?”
蕭晏想了想,道:“兒臣覺得,恐怕還是要從源頭查起,從婁陽知府和都水監陳正清二人處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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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帝點點頭,道:“不錯。”
他說完,又看向蕭晏,道:“你才說自己頭一回領差,忐忑不安,朕看你心裡倒是十分有主意,又何須朕來指點?”
蕭晏心中一緊,垂首道:“這些只是兒臣的個人之見罷了,確實還有些拿不定主意,故而想和父皇……商榷一二。”
景明帝將杯盞放下,微微抬眼,看著自己的小兒子,目光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審視,輕輕哼了一聲,蕭晏以為他會說些什麽,然而並沒有,天子只是淡聲道:“你也就這一點出息了。”
他說完,站起身,道:“從京師到婁陽,快馬加鞭來回不過五日路程,朕一共給了十天,你若想好了,只管放手去做。”
話到了這裡,景明帝看起來似乎還想說什麽,最後只是頓了頓,一言未發地走了出去。
……
黎枝枝和蕭晏一同離宮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宮門處燈火微微,她看向蕭晏,道:“怎麽了?皇上和你說了什麽嗎?”
“沒有,”蕭晏下意識答道,但是在沉默片刻之後,他又道:“我最近要離開京師一趟。”
黎枝枝意外道:“要去哪裡?”
“去婁陽,”蕭晏看她一眼,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你問得這樣仔細,難道是想和我一起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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