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趙振立即站起身來, 對趙瑢道:「皇兄,看來我回來的事情已經傳入宮中了。」
趙瑢略略頷首,溫和道:「既是父皇要見你, 自不能耽擱了,你即刻入宮吧。」
趙振道:「那就改日再與皇兄閒話了。」
他說著,示意下人,道:「送壽王出府。」
待趙瑢出了府, 正好看見趙振騎馬離去的身影, 他端坐在馬車之中, 忽而問道:「含芳宮裡怎麼樣了?」
一名隨身侍衛低聲道:「回稟王爺,含芳宮裡所有的太監和宮婢都被遣散了, 現在已經另換了一批人。」
趙瑢點點頭,思索許久之後, 他才下定決心,道:「那就繼續照之前的計劃做。」
「屬下明白。」
趙瑢慢慢放下了車簾, 道:「先回府罷。」
「是。」
……
皇宮, 養心殿。
靖光帝坐在燈下,他穿著一身常服,手裡拿著書正在看,宮婢輕手輕腳地撥了撥燈芯, 整個大殿瞬間亮了起來。
外面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劉椿滿進來,低聲道:「皇上,安王殿下來了。」
靖光帝放下書, 道:「讓他進來。」
說著,又擺手吩咐:「你們都退下吧。」
殿內的眾宮人俱是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緊接著,一陣穩健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挺拔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處,面孔熟悉,正是趙振。
「兒臣參見父皇。」
靖光帝抬了抬手,道:「起來吧。」
「謝父皇。」
趙振順從地站起了身,靖光帝借著通明的燭光打量著自己的這個兒子,大約是在邊關待久了的緣故,他身上透著一股子淩厲的氣息,就彷彿見過血,開了刃的刀一般,倒沒了從前那種混不吝的模樣了。
靖光帝讓他坐下,問道:「朕以為你明日才入城,怎麼今日自己先回來了?」
趙振目光倏然一閃,垂下眼,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他道:「兒臣在邊關已久,猶記得離京之時,母妃身體不好,心中憂心,便想提前回來看看。」
他不提還好,一提這個,靖光帝心裡就跟明鏡似的敞亮了,他沉默片刻,道:「你母妃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聞言,趙振抬起眼來看他,道:「父皇以為兒臣該何時知道最好?」
因為心中壓抑著憤怒,他此時的語氣不免帶了幾分咄咄逼人,靖光帝眉心一皺,但是並未因此發怒,他站了起來,負著手,難得平心靜氣地道:「你是在怨責朕?」
趙振抿起唇,撇開頭不吱聲,顯然他就是這樣認為的,靖光帝深深歎了一口氣,道:「你母妃出事之時,正是我軍與敵國交戰最激烈的時候,若朕真的將此事告知了你,你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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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振的下頷緊繃起來,聽靖光帝又道:「你要拋下那數十萬浴血奮戰的大齊將士,趕回京師嗎?」
趙振握著的拳猛然攥緊了,片刻後,他頹然垂下了頭,燭光幽幽,大殿深處的更漏聲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愈發孤寒。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抬起頭,望著靖光帝,問道:「父皇,母妃她……究竟是如何去的?」
靖光帝拍了拍他的肩,道:「真相如何,朕仍在查,但是,明振,你要相信朕,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
次日一早,清晨時分,天還是濛濛亮,又到了上朝的時候,大臣們陸陸續續進了宮門,遠處宮中的燈火綿延成了一線,照亮了去往文德殿的宮道。
禮部侍郎黃文錦揣著袖子,半眯著眼,才看見了三步之外的同僚,拱手笑著與他打起了招呼,兩人寒暄之後,才一同並肩往前走,他仔細看著腳下的路,一邊與同僚說起話來。
正走著路,他就聽到有一道穩健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跟平常人有些不一樣,緊接著,一人逕自越過他,大步往前走去,黃文錦抬起頭時,只來得及看清楚那人高大的背影一閃,沒入了黑暗之中。
身旁同僚遲疑地道:「我剛剛好像看見了安王殿下?」
黃文錦愣了一下,道:「你說方才那位?這麼一說,背影是有些像,不過……安王爺不是還未回京麼?」
那同僚道:「也是,許是我眼花看錯了。」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才到了文德殿前,大殿裡早已點起了燭火,映照得燈火通明,恍如白晝,空氣卻安靜無比,黃文錦入了殿,與其他官員一般列位站好,一抬眼,就看見了對面的人,面孔熟悉至極。
黃文錦連忙揉了揉眼睛,那人不正是安王趙振?!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趙振沒有等大軍,而是提前回京師了。
正在眾臣面面相覷之際,外面傳來了通報聲,緊接著,靖光帝來了,他在殿內逡巡一遍,似乎對趙振的存在全然不訝異,逕自在龍椅上坐下來,擺了擺手,早朝開始了。
趙振的目光落在了對面的空位上,那裡本該是趙羨的位置,只不過現在沒有人,空蕩蕩的。
整個早朝下來,他有些漫不經心,大多數時間都在盯著對面趙羨的位置看,像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這一幕落在了他人眼裡,則是另一番意味了。
淑妃之死,趙羨的嫌疑至今還未清洗乾淨,趙振就回來了,這兩兄弟之間莫不是要生出什麼嫌隙來?
朝議結束之後,趙振便悶頭往外走,速度極快,讓幾個本想找他搭話的大臣都默默閉上了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大步流星地出了文德殿,走遠了。
其餘大臣見狀,又轉向了趙瑢,紛紛過去問詢情況,趙瑢好脾氣地笑笑,溫和道:「不瞞諸位,本王如各位一樣,也是今日才得知安王回京了,多的事情,本王也不太清楚。」
卻說趙振並未離宮,而是去了含芳宮,宮前門庭冷落,大門虛掩,一派蕭瑟冷清,淒涼得緊。
宮裡只有零星幾個宮人,見了他來,誠惶誠恐,各個抖得如鵪鶉也似,趙振掃了一眼,沒有一個熟面孔,他母妃生前的貼身宮婢都不見了,心中頓時升起怒意,這些個奴婢,捧高踩低,人走茶涼,他母妃生前也從不苛待下人,如今才去了沒多久,含芳宮竟淒涼得如冷宮一般了。
他心中盛怒,面上便帶出來了些,更是嚇得那些宮人瑟瑟發抖,趙振冷聲問道:「玉榴和玉珠幾個呢?都去哪裡了?」
一個宮人戰戰兢兢地答道:「回稟王爺,她們、她們都去了別的宮裡做事,不在含芳宮了。」
聞言,趙振袖中的手掌緊緊握起來,眼中的怒意更濃,那模樣竟有些兇惡,好似下一刻就要殺人似的,那些宮人們愈發恐懼他了,恨不得縮成一團。
趙振怒聲衝他們罵道:「滾!都滾出去!」
幾個宮人連滾帶爬,忙不迭起身跑了,趙振氣得想砸東西,但拿起一個花瓶,卻又放下了,頹然坐在椅子上,看著空蕩蕩的含芳宮發了怔,眼前耳邊俱是淑妃當日的音容笑貌,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早知如此……
他慢慢地咬緊了牙關,趙振想,他定要將那個害他母妃的人,碎屍萬段!
傍晚時分,宣仁門口,正是散值的時候,官員們接二連三地離開了皇宮,斜對著宣仁門的遠處,有一方空地,那裡停著不少馬車轎子,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旁邊,正站著兩個人。
玉榴有些緊張地道:「殿下出來了嗎?」
江九伸長了脖子探著頭往外看,道:「沒呢沒呢。」
玉榴只能抓住了衣角,忐忑地等著,也跟著往宮門口的方向看,正在這時,江九一把將她扯了回去,兩人往馬車後面一藏。
玉榴一臉受驚,不明所以地望著他,緊接著,她聽見了不遠處一個聲音道:「屬下見過王爺。」
「嗯,」竟是趙瑢的聲音:「回府吧。」
馬車車輪的聲音轔轔駛過青石板的路面,很快便遠去了,玉榴這才鬆了一口氣,感激地望著江九,道:「好險,方才多謝你了。」
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冷冷地:「謝什麼?」
玉榴大吃一驚,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江九立即轉頭望去,卻見一個身著深色王服的男子站在那裡,一手還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馬兒打了一個響鼻,噴吐出熱氣來。
江九哪裡還認不出來,這人不就是他們要等的安王趙振麼?
趙振不認識他,只瞟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手足無措的玉榴身上,冷笑一聲,道:「你不是去別的宮裡攀高枝了,怎麼,得了哪位主子的歡心,被放出宮了?」
玉榴的眼裡登時就泛起了眼淚,衝上去揪住他的衣角,哽咽道:「王爺!奴婢可算是見到您了!」
趙振不防她來這麼一招,整個驚了一下,差點把她甩了出去,面色鐵青地斥責道:「你做什麼?」
玉榴急急道:「殿下!娘娘有信,要奴婢轉交給您!奴婢離開含芳宮,實在是不得已,若非有晉王爺相助,奴婢如今或許已見不到殿下了!」
聽罷這話,趙振的長眉登時緊緊皺起,目光如刀子一般銳利地定在她的臉上,沉聲道:「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一旁的江九適時開口道:「王爺不如請移步,我家主子已等候您多時了。」
「你家主子?」趙振轉向他,眼裡泛起疑惑:「誰?」
江九拱手道:「正是晉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