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禪房內。
檀香幽幽,太后正坐在蒲團上, 微微闔著雙目, 空氣寧靜無比, 她手中拿著翠玉的佛珠, 慢慢地撥弄著,不多時, 外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在門口停下來了。
太后微微一動,睜開了雙眼,道:「進來。」
門外傳來宮婢的應答之聲, 緊接著,門被輕輕推開了, 身著深青色衣服的宮婢站在門口, 垂首恭敬道:「娘娘,晉王妃求見。」
太后撥弄佛珠的手指一頓, 眼中閃過了然之色, 語氣肯定地道:「宮裡出事了。」
她說著,停了片刻,道:「請晉王妃進來。」
「是。」
門外,姒幽站在臺階上, 她的臉色被寒風吹得微白,好似半透明的雪,極目眺望,遠處的青山隱約, 被淹沒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只露出些微的深色,像極了被水墨氤氳過的宣紙。
護國寺的僧人兩手合十,站在一旁,勸道:「已派人去稟告太后娘娘了,外面天寒,不如王妃先入禪房內歇息片刻?」
姒幽搖了搖頭,神情清冷,道:「不必了,我在此等候便可。」
她執意不肯入內,那僧人也奈何不得,念了一聲佛號,便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姒幽轉過身去,卻見一名宮婢迎面匆匆過來,模樣看著有幾分面熟,很大可能就是在太后身邊伺候的。
果不其然,那宮婢到了她面前停下來,行了一禮,道:「太后娘娘請王妃入內小坐。」
姒幽頷首:「勞煩你帶路了。」
宮婢連忙道:「王妃折煞奴婢了,王妃娘娘這邊請。」
姒幽跟著她往前走,穿過了重重遊廊與臺階,到了一間禪房前,宮婢先是輕輕叩了門,恭恭敬敬地道:「啟稟娘娘,晉王妃到了。」
姒幽聽見了裡面傳來太后的聲音:「請她進來。」
「王妃請。」
門被推開了,一股子淡淡的清幽檀香氣息撲面而來,奇異的是,這香氣並不會讓姒幽覺得太過衝鼻,而是恰恰好,因為她嗅覺過於靈敏的緣故,向來鮮少熏香,還是頭一回聞見這樣的香氣。
姒幽踏入門內,那香氣又淡了,禪房內的擺設映入眼底,很是簡潔,普普通通的桌椅,還有一張牀,除此之外,竟沒有別的東西了。
姒幽眼中閃過幾分意外,很快,她便收斂了神情,給太后行禮:「見過太后娘娘。」
太后端坐在椅子上,擺了擺手,道:「坐吧。」
「是。」
宮婢奉了茶來,想是才沏好的,熱氣騰騰,是粗茶,姒幽接在手裡,發現那茶盞都是古樸甚至粗糙的,邊緣被磨得光亮,甚至有幾處淺淺的磕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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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幽拿著看了看,竟覺得有幾分親切之感,自她來到京師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用具了,晉王府裡的碗筷杯盞,無一不是精緻,好似精雕細琢的工藝品一般,總覺得沒有生氣。
太后道:「嘗嘗,護國寺的茶還是不錯的,雖然比不得那些明前龍井毛尖之流,但是勝在甘甜清幽。」
姒幽點點頭,喝了一口之後,便聽太后道:「哀家每年都會來這護國寺裡小住一段時間,比宮裡自在。」
她說著,站起身來,大概是因為她的吩咐,禪房的門沒有關,從這個位置能望見庭院裡的雪,沒有人掃,一棵老樹落光了葉子,枝幹遒勁,盤曲著立在那裡,彷彿一個屹立不倒的老者一般。
太后看著那株樹,慢慢地道:「這裡沒有那麼多規矩,也沒有那麼多人,清靜,你覺得呢?」
姒幽放下茶盞,站起身來,跟著她望向門外的庭院,道:「這裡是個好地方。」
太后笑了,她的容貌雖然衰老,但是眉目間展露的笑紋依稀能窺見年輕時候的美麗,她道:「我從前也不是很喜歡宮裡,覺得吵鬧,後來先帝去了,又忽然覺得不吵了,宮裡太安靜。」
她一時說宮裡安靜,一時又說寺裡清靜,姒幽眼底浮現幾分疑惑之意,她不明白太后的意思了。
太后見她如此,笑意愈發明顯,道:「你還不懂,也是好事。」
她踱了幾步,道:「你是會煉蠱的,知道情蠱嗎?兩者相生相依,一只死了,另一只也無法獨活。」
姒幽想了想,道:「聽說過一些,名字不一樣,我們族裡管這個叫雙生蠱。」
「雙生蠱……」太后喃喃念了一遍,道:「這個名字好聽,也合適。」
她突然歎了一口氣,道:「可惜我的那一對雙生蠱早已死了。」
聽了這話,姒幽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先帝,太后轉過頭來,望著她,道:「煉蠱人的xin命一向不得長久,我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便發現了,你身上是中了厲害的蠱?」
姒幽愣了一下,才道:「是,是中了蠱。」
太后想了想,道:「我或許能想個辦法為你解去。」
姒幽道:「多謝娘娘。」
她的表情並不驚喜,很是平靜,就彷彿聽到了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一般,太后這下有些好奇了,看著她,道:「你就不高興麼?」
姒幽聽罷,頓了頓,才如實答道:「雖然高興,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求太后娘娘。」
聞言,太后眼中閃過了然,問道:「是晉王又有了什麼事情?」
姒幽答道:「是宮裡出了事。」
「哦,」太后恍然大悟,道:「看來年關將近,有些人這是不想過個好年了。」
她說著,踱回了椅子旁邊坐下,問道:「是什麼事情?說來聽聽。」
姒幽道:「是淑妃被害了。」
太后唔了一聲,才自言自語道:「哀家知道了,這事情又找到哀家頭上來了,難怪……」
她才說完,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太后轉頭看去,示意道:「你看,這不是來了麼?」
姒幽跟著她轉頭望去,只見之前引路的那名宮婢站在門口,躬身道:「娘娘,宮裡來了人,想見娘娘。」
她才說完,一名侍衛便從她身後站出來,拱手道:「屬下參見太后娘娘,皇上有旨,請太后儘早回宮。」
太后放下茶盞,慢條斯理地道:「儘早回宮?皇上這是以為哀家長了一雙翅膀嗎?」
……
御書房外。
「皇上!臣懇請降旨,徹查淑妃一案!」
「皇上,臣附議!」
靖光帝扔下手中的摺子,抬眼看著面前的數位大臣,頭疼地道:「你們待要如何?車軲轆話反反復複說了這麼長時間了,又是請命又是跪求的,想要如何,說個章程出來。」
一名大臣立即站出來,道:「皇上,淑妃被害一案,理應交由刑部審理,可如今晉王身為刑部尚書,卻與此案有脫不開的關係,案子不能再交由刑部,而是應該讓大理寺與都察院一併來審。」
靖光帝看向其他的人,沉聲道:「你們都是這麼覺得?晉王與這案子一定有關?」
幾個人沒立即說,而是腦子裡轉了幾個彎,前面那人振振有詞道:「回稟皇上,即便無關,但淑妃被害前一晚上,確實是見過晉王爺的,所以審理此案,王爺理應避嫌。」
「好,」靖光帝深吸了一口氣,道:「要交給大理寺與都察院審理,那就審吧,朕倒要看看你們怎麼個審法。」
眾大臣頓時精神一振,宛如完成了什麼大事一般,靖光帝看著他們面上的神情,眼神暗沉莫測,叫人猜不透其中的情緒,片刻後,他才道:「此事朕會叫人立即擬旨,你們若沒有其他的事情,便先退下吧。」
等眾臣都退了,靖光帝按了按眉心,慢慢地道:「太難纏了,這幫子人,平日裡有事沒見冒頭,這一回如此積極,嘖……」
他嘖了幾聲,叫過劉椿滿來,正色問道:「怎麼樣?護國寺那邊有消息傳來嗎?太后何時回宮?」
劉椿滿恭敬答道:「回稟皇上,太后娘娘已準備動身了,此時想必就在回宮的路上了。」
靖光帝望著面前攤開的摺子,眉頭卻一點點皺起來,他歎了一口氣,終於問出那句話,道:「壽王現在在做什麼?」
劉椿滿垂著頭,道:「回皇上,壽王這幾日倒是沒有什麼動向,也就是去了幾次坤甯宮,大多數時間都在王府裡。」
「嗯,」靖光帝重重地點點頭,哼笑了一聲,道:「你說他到底在想什麼?」
劉椿滿頓了頓,謹慎答道:「奴才愚鈍,實在猜不透。」
靖光帝瞟了他一眼,不輕不重地道:「朕也猜不透。」
他站起身來,負著手,道:「朕覺得他這麼多年來,被賢王擠兌成那樣,八成是把自己給憋壞了,一時沉得住氣,一時又沉不住氣。」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陡然沉下去,道:「可是,其心思未免叫人齒寒。」
「這世上從來不是只有一個聰明人的,怎麼能把別人都當傻子呢?」
靖光帝的面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他道:「朕的四個兒子,也不知見了什麼鬼,真是一個不如一個,趙羨能拔尖,真的是全靠兄弟幾個襯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