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次日,皇宮。
趙羨向靖光帝如實稟報了琅山公主一事, 靖光帝的表情頗有些匪夷所思, 道:「這位烈國公主倒是頗有些野心, 她怎麼會想到打起你的主意來?」
趙羨默然答道:「兒臣不知。」
靖光帝敲了敲禦案, 問道:「此事你如何看?」
趙羨略一思索, 道:「烈國有虎狼之心, 從琅山公主一事便可以窺見一二, 想來他們此次請求和親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一旦有了機會, 烈國必然會與大齊翻臉, 可謂防不勝防。」
「嗯, 」靖光帝點點頭, 若有所思地道:「烈國居心不良,朕早就知道了, 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他們既然無心修好, 我大齊自不必為他們費心!」
他說完,便揚聲道:「來人!宣兵部尚書及內閣閣員覲見。」
趙羨心中登時一凜,他意識到了靖光帝這輕飄飄的幾句話代表著什麼。
若是在年初, 面對烈國頻頻挑釁試探, 大齊會選擇避戰, 那是因為烈國的老國君尚在, 局勢穩定, 大齊要避其鋒芒,而如今,烈國老國君已經殯天,新國君才將將登基,不為眾臣所服,朝局動盪不安,此時的烈國,就好比一個八面漏風的篩子,只需大齊揮劍,便會一路潰敗。
大齊若想吞併烈國,此時便是最好的時機。
自數百年前□□高皇帝打下大齊江山,那時朝局尚且不穩,一次動亂時,長河以北的金梁兩地為烈國佔據,失地一直未能收復,此事一直是大齊歷代皇帝的心頭刺,而現在,烈國簡直就是把自己送上了門來,靖光帝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過這個絕佳的開戰機會。
幾日後,趙振再次披甲去往邊關,隨行的還有烈國使者,不過從來時的一行數十人,變成了只有他與琅山公主兩個了,其餘隨行人員皆被大齊扣留下來,來時乃是護送,去時就成了押送,趙振本就看他們不順眼,路上自有各種磋磨怠慢,這是別話。
當他們抵達邊關之時,大齊與烈國近百年來積累的重重矛盾,將會在那一刻正式爆發。
趙振臨行前,去了含芳宮,淑妃望著自己的兒子,心中再有諸多不捨,也只能忍下來,道:「此去邊關,在路上自己要多多保重,凡事三思而後行,勿要衝動,便是不為你自己,也要為母妃想一想。」
聞言,趙振失笑道:「母妃這說的,邊關兒臣待了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了,何以如此緊張?」
他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沒把淑妃的話放在心上,淑妃拿他沒奈何,只得板著臉道:「母妃的話,你都不聽?」
趙振見她這般神態,忙道:「兒臣自然是聽的,都記在心裡了,母妃別生氣。」
親生的母子,淑妃哪裡不瞭解他?這話明顯是過耳不過心的,遂歎了一口氣,任他去了,最後鄭重道:「母妃還有一事要叮囑你。」
她說完,便以眼神示意,摒退左右,趙振見她如此,態度也端正起來,道:「母妃請講。」
淑妃抓著他的手,道:「振兒,你聽母妃的話,日後勿要與你兩位兄弟為敵,除非真到了不得不走的那一步。」
趙振聽了,略微一怔,不解道:「母妃此話何意?」
他納罕道:「兒臣向來只愛沙場征戰,不喜權勢爭鬥,母妃是知道的,他們誰當皇帝都與兒臣無關,便是爭出一朵花來又能如何?兒臣是父皇親封的一字親王,大不了回京師,做個閒散王爺也使得,何必摻和他們的事情?」
淑妃心裡一寬,道:「你能這樣想,自然是最好,只是你要聽母妃一句,不要與壽王走得太近了,你要提防他。」
聞言,趙振自然是滿口答應,母子兩人又說了幾句,他才告辭離開,淑妃看著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口,眼底的憂慮愈發濃重,憂心忡忡起來。
貼身宮婢輕聲勸解道:「殿下定然是聽進去了,娘娘勿要擔心。」
淑妃卻搖了搖頭,無奈道:「本宮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本宮能不知道?說不定兩三日他便把這些話拋在腦後去了。」
貼身宮婢猶豫道:「以奴婢看來,壽王殿下他……」
淑妃道:「你是想說,壽王要比晉王更好相處?」
貼身宮婢點點頭:「壽王殿下與咱們殿下一同長大,情分非比尋常,倒是晉王殿下與咱們殿下不和,常常爭吵,上回不還打了一架,被皇上罰跪祖廟了麼?」
不想淑妃聽了這話,冷笑一聲:「情分值幾個錢?尤其是趙瑢那種人,他的心腸比旁人都要多出三個彎,振兒若是與他一道,恐怕要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她說到這裡,頓了片刻,聲音冷肅道:「與虎謀皮之事,本宮絕不能做第二次,來日若是趙瑢登了基,我母子二人危矣。」
……
趙振很快便帶領軍隊再次出發,這次是押送烈國使者與琅山公主去往邊關,而在此之後,大齊的朝廷局勢也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不知從何時起,晉王與壽王兩派開始漸漸分明起來,隱約有暗自較勁的趨勢,按理來說,趙瑢是嫡子,若是不出意外,他便是最名正言順的儲君,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而恰恰就是出了意外,靖光帝遲遲未確立太子人選,朝臣們也都開始有了自己的小算盤,看好晉王趙羨的人竟然也不在少數,總之時日漸久,兩派的爭鬥雖然沒有放在明面上,但暗地裡卻已經開始有了爭鋒的架勢。
靖光帝不知道是沒看出來,還是假裝沒看出來,總之仍舊如往日那般上下朝,正常得很。
然而他越是表現得極正常,眾官員就覺得越是不正常,都個個擦亮了眼睛,豎長了耳朵,想要揣摩揣摩聖意,從中窺見出一絲什麼來。
若真是站錯了隊,現在改還來得及,這可是關乎身家xin命的事情,千萬草率不得。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十二月份,隆冬時候,大雪一場接著一場下,天氣冷得彷彿空氣都要結了冰,好在下過雪之後,就會有一個大晴天,天空碧藍如洗,好似一塊澄澈的琉璃,分外漂亮。
護國寺是建在玉林山的山腰上,香火鼎盛,大齊的歷代皇帝每年都會來寺裡聽高僧說佛法,靖光帝雖然不信佛,但是若能出宮走一走,也是最好不過了。
於是他樂得將祖宗們的這一個習慣保持了下來,每一季的最後幾日,靖光帝都會來護國寺走一遭,只不過歷代先帝們都是來聽佛的,唯獨只有他是來散心的。
因著是年底,這一次來護國寺除了他以外,還有太后,靖光帝不信佛,太后卻是信的,陪同的還有趙玉然、趙羨與趙瑢等人。
幾人陪著等太后聽完了高僧講佛,已是傍晚時分了,眾人這才跟在靖光帝與太后身後,一同出了佛堂,一行隨侍宮人在幽靜的雪後竹林中迤邐而行,不時有積雪簌簌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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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斜,金色的餘暉將竹林勾勒出淺淺淡淡的細長虛影,映襯著皚皚的白雪,如同此身在仙境中一般。
靖光帝欣然道:「這護國寺的風景倒還是不錯,比朕那御花園要好看,御花園裡不是大紅大紫,就是大紅大綠,今日一看,竟然連和尚廟都比不上,實在是委屈朕了。」
他說完便是歎了一口氣,趙玉然頓時笑起來,道:「父皇若是喜歡,也叫人種些竹子,把御花園侍弄得跟這裡一樣便行了,何必羡慕人家和尚廟?」
靖光帝想了想,道:「罷了,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這竹子在護國寺裡頭是竹子,到了皇宮便是另一幅景象了,雖說御花園的大紅大綠醜得很,但是好歹一年四季也有諸多變化,朕堪堪能夠忍受。」
他才說完,便聽太后接口道:「御花園當年不是這般模樣,哀家記得是在昭景二十年的時候,先帝親自規劃,派了數百名宮人翻新的,他那時候滿意得很。」
靖光帝:……
他輕咳一聲,試圖挽救道:「看久了,倒也覺得別有一番趣味。」
太后笑而不語,想了想,道:「哀家也覺得不好看。」
靖光帝這下沒話說了,索xin破罐子破摔道:「太后喜歡什麼樣的,回頭再派人翻新一遍。」
正在這時,他聽見了什麼,抬起頭來朝右前方看去,道:「那是什麼聲音?」
趙羨與趙玉然等人也抬眼望去,那邊也是一大片雪竹林,疏密有致的竹林盡頭,是一堵高牆,有隱約的人聲從那邊傳過來,因為隔得遠,聽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卻又有些許怪異的熟悉。
趙玉然遲疑道:「兒臣好像聽過這個聲音……」
不止是她,趙羨與趙瑢都聽清楚了,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默契地沒有出聲,倒是靖光帝開口道:「佛門清淨之地,竟然還有人如此大聲喧嘩,大師們沒拿掃把趕他出去麼?」
他一揮手:「走,咱們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