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在巫族裡, 這種惡蠱,絕不會這樣就輕易被捉到,靖光帝想必是用了某種手段, 才能將它制服。
姒幽將其中緣故告訴兩人,又道:「我覺得你們大可不必擔心了。」
趙玉然很是信任她, 聞言果然鬆了一口氣,忿然罵了烈國與那琅山公主幾句,又道:「我們應該將蠱蟲的事情稟告父皇才是。」
趙羨卻道:「今日之事, 父皇未必沒有防備的。」
趙玉然一想也是, 這才作罷,只是後面又因為此事, 對那烈國使者與琅山公主諸多刁難嘲諷,這是別話。
趙玉然走後, 趙羨攜著姒幽, 一同回去, 夜色漸深,女子的手掌纖細柔軟,趙羨輕輕握著,笑道:「阿幽的手變暖了。」
姒幽愣了一下:「有麼?」
趙羨點點頭, 與從前不同,此時她的手是透著些微的暖意,像是一塊暖玉一般,叫人愛不釋手,他道:「等咱們回府之後, 讓兩位大夫再給你看看,說不定過不了多久,那懷夢蠱就會除了。」
姒幽輕聲應答:「好。」
準備就寢的時候,寒璧躬身替姒幽除去外裳,碰到她的手時,驚聲道:「娘娘,您的手好冷!」
趙羨正在淨面,聽了這話,霍然抬頭:「怎麼了?」
姒幽眉頭輕皺,將自己的手握住,疑惑道:「冷?」
她自己是一開始是感覺不到的,等到趙羨大步過來,將她的雙手握住時,滾燙的溫度從包裹著自己的大手處傳來,姒幽這才驚覺自己的手冷得如同冰凍一般。
她甚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就像是一點針尖,初時不覺得痛,等那針尖一寸寸深入皮肉時,就彷彿刺骨錐心一般,令她咬緊了牙關。
姒幽眼前的視線一點點模糊起來,額上有冷汗漸漸滲出,耳邊是趙羨焦灼的聲音,遠遠的,彷彿隔著一層什麼似的,模模糊糊地,聽不太真切。
視野一點點暗下來,一陣陣強烈的眩暈感將她的神智拉入虛無的深淵之中,姒幽小聲道:「我……我睡會兒……」
意識的最後,她聽見了男人焦急的呼喚,混著丫鬟驚慌失措的喊叫。
昏睡的前一刻,姒幽想,他不太懂蠱,我這樣是不是嚇到他了?
趙羨確實被嚇了一跳,明明姒幽看起來有將要好轉的趨勢,怎麼突然又反復了。
驚慌過後,他立即將昏迷的姒幽抱起來,對寒璧吩咐道:「快去,叫太醫來!」
寒璧著急忙慌地去了,出門時還險些跌了一跤,她顧不得許多,拎起裙擺匆匆出了門。
趙羨將姒幽緊緊抱住,他能明顯地感覺到懷中人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甚至於輕輕顫抖起來,渾身上下都繃緊了,他的心也跟著不可遏制地縮成了一團,如針刺一般的疼痛。
姒幽的體溫很是奇怪,一陣冷,一陣熱,趙羨無計可施,只能將她抱得更緊,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只是姒幽一直未曾醒來,她的眉頭輕輕蹙起,面色蒼白如紙,抿起的唇彷彿褪了色的花瓣,透明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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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是秋獵的緣故,也只有數名太醫隨行,寒璧不敢耽擱,索xin將他們幾個全部請了過來,幾個太醫裡,張院判也在其中,他一聽說是晉王妃病了,便覺得有些不妙,當初他是給晉王妃診過的,那毒他根本沒有法子,但如今事到臨頭,他就是沒辦法也得硬著頭皮上了。
果不其然,不出張院判所料,幾個太醫對姒幽身上的毒束手無策,他們根本就沒有接觸過蠱毒,談何診治?
正在幾人面面相覷之際,趙羨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道:「幾位太醫都沒有辦法麼?」
一名太醫道:「王妃娘娘的脈象實在太奇怪了,恕下官無能,從醫數十年,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脈象。」
另一名太醫也立即附和,張院判倒還好,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見趙羨面色不悅,遂輕咳一聲,道:「依臣看來,王妃娘娘這症狀有些像是氣血衝逆導致的,但是因為診不到脈,下官也不知其原因所在,不敢輕易用藥,若是一個不慎,病情怕是要雪上加霜啊。」
一太醫猶豫道:「倒是可以開一味溫和的藥,調理調理。」
一說到調理兩個字,趙羨便想起一事,他迅速吩咐隨行侍衛快馬加鞭回王府去請了洛九城來。
好在行宮與京師相隔不算太遠,洛九城被連夜帶了過來,給姒幽診了脈之後,他的面色凝重萬分,半晌未曾說話,趙羨的一顆心如在油鍋上煎似的,問道:「究竟如何了?」
洛九城道:「恐怕是王妃體內的蠱蟲反噬了,我原本是想讓她慢慢調理體質,豈料這蠱蟲實在是厲害。」
趙羨的臉色頓時更差了,沉聲問:「既然如此,還有沒有什麼辦法?」
洛九城答道:「為今之計,只能先暫時想辦法安撫住蠱蟲。」
「如何安撫?」
洛九城沉默了一下,道:「藥先別服了。」
這就意味著,前面半年多的調理功夫全部都付諸東流,阿幽那些苦澀的藥也白喝了,想到這裡,趙羨的心裡一陣刺痛,他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氣,道:「那就先停了,阿幽她何時會醒?」
洛九城道:「草民替王妃施過針之後,若無意外,大約兩刻鐘就會蘇醒了,王爺不必著急。」
兩刻鐘於趙羨而言,不啻於度秒如年,正在他耐不住的時候,洛九城突然道:「實則草民之前想到還有一個方法,能替王妃徹底除去這蠱蟲。」
趙羨倏然抬起頭來:「什麼方法?」
洛九城猶豫道:「只是或許會有些困難。」
趙羨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難不難的,總比束手無策要好,遂道:「還請先生告知。」
洛九城道:「王妃的身體經過了半年的調理,體質早已不同從前那般寒涼了,她體內的蠱蟲正是躁動不安的時候,易受驚懼,若想把蠱蟲徹底引出來,此時正是最好的時機。」
趙羨雙目登時一亮,道:「現在就可以?」
洛九城面有難色,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草民不會驅使蠱蟲啊。」
趙羨那點兒喜意還沒來得及上頭,就被一盆水澆滅了,不過他並沒有立即放棄,想了想,問道:「一定要懂蠱蟲的人來做麼?」
洛九城道:「最好如此,否則,誰也不敢保證其中是否會生出什麼變故。」
趙羨低頭看了看姒幽,道:「可以先等阿幽醒來。」
如果姒幽能醒,那就最好不過了,以她對蠱蟲的瞭解程度,必然是有辦法的。
然而這一等,便是兩個時辰,天邊都濛濛亮了,姒幽才悠悠醒轉,眉目微動,睜開了雙目,直到這時,趙羨那顆高高懸了一整夜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阿幽,你醒了。」
洛九城立即問道:「王妃可還有哪裡覺得不適?」
姒幽頓了頓,道:「沒有。」
洛九城有些疑惑,喃喃道:「蠱蟲反噬,這麼快就會平復了?」
姒幽微微抿起唇,又聽趙羨道:「阿幽,洛大夫說了,有一個方法可以將你體內的蠱蟲徹底除去。」
洛九城連忙應是,將之前提起的方法仔細說來,姒幽聽罷,道:「不必了。」
這一句出乎兩人意料,洛九城不解,趙羨則是皺起眉來,道:「為什麼?」
姒幽道:「懷夢蠱與其他的蠱不一樣,不是那麼好操縱的,若無蠱引,休想輕易將它引出來。」
趙羨心中一緊:「它的蠱引是什麼?」
姒幽微微側頭,望著他,目光不避不讓,清晰無比地答道:「是活人的血。」
「所謂將它除去的辦法,不過是把它從我的體內,引到別人的身體裡罷了,這有什麼區別?」
這個辦法也就意味著,會有另一個人來代替姒幽承受著蠱蟲之苦,洛九城頓時不語了,他本是醫者仁心,從前不說,也是覺得這個法子實在是有失人和,被姒幽這麼直白地指出來,他的內心甚至驟然生出一種羞慚之感。
而趙羨則是依然緊皺眉頭,神情透出顯而易見的不贊同,但是他看見了姒幽眼底的堅持,由於深知她的脾xin,便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姒幽垂下眼,睫羽如扇子一般,投下淺淺的陰影,她舉起自己的手腕看了許久,道:「那些藥服了大抵也是無用,治不了懷夢蠱的,洛大夫,這些日子多謝你了,不過,此事還是就此作罷。」
她下了榻,站起身來,面色有些蒼白,趙羨扶住她,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你早知道會出現今天這樣的事情?」
姒幽回視他,道:「我從前便與你說了,蠱蟲喜寒,懷夢蠱尤甚,洛大夫的方法於普通蠱蟲來說,確實可行,可是懷夢蠱卻不一樣。」
趙羨慢慢地咬住牙關,問道:「那你為何還要聽信那些話?」
姒幽沒有回答,只是這麼看著他,眸子是一如既往的幽黑,通透明澈,趙羨突然就看懂了她眼底的意思,縱容而無奈。
她喝了半年的藥,不過是為了讓他安心罷了。
趙羨心底的那些隱約怒意,就彷彿被風一吹,驟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