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時,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道:“容昭昭,等我回來接你。”
顧長晉從密道回去四時苑。
夜幕已經降臨。
幾顆寒星懸在穹頂,空氣裡彌漫著沁涼的潮意,遠處那片楓林浸潤了一日一夜的秋雨,紅得就像開在地府裡的業火。
院子很靜。
幾名宮人提著宮燈等在夜色裡,正中那人身著一襲繡鳳凰棲梧宮裝,明眸善睞、氣度雍容,正是戚皇后
“她在哪兒?”戚皇后穿過宮人,聲音裡有著她自己都無法察覺的緊張,“那孩子呢?容家那孩子,她在哪兒?”
顧長晉見過戚皇后。
那日在坤寧宮正殿,便是她從嘉佑帝身側走下,握著他的手喚他一聲——
“我兒”。
顧長晉望著戚皇后那雙宛如椿潮托月般的桃花眸,刹那間想明白了。
為何蕭馥一定要喂那姑娘“三更天”?
她在償還母債啊,他的容昭昭,從一出生就在這場陰謀裡。
蕭馥拿她的命完成了對戚皇后與嘉佑帝的最後報復。
見他久久不語,戚皇后面上的血色盡數褪去,攥著玉佛珠子的手忍不住顫抖。
“蕭硯,容舒在哪裡!”
顧長晉目光微垂,落在戚皇后手裡那似曾相識的玉佛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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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那姑娘戴在脖頸的小玉墜,有一回她吃醉酒撲在他身上時,這玉墜從她兜衣裡掉了出來。
“這顆玉墜,母后從何而來?”
“這顆玉珠子本是本宮手釧裡的一顆佛珠。”戚皇后捏緊了那顆珠子,“多年前,本宮弄丟了。”
弄丟了。
顧長晉輕輕地笑了。
曾經的皇后之子是二皇子蕭譽。
顧長晉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后宮、朝堂裡的爭鬥,犧牲的是一個無辜的女孩兒,是他的昭昭。
“母后差人送來的,是何酒?”
跌落在地上的酒盞用的是白玉,底下雕刻著皇宮的蓋印。喂她酒的人刻意留下這個酒盞,便是為了叫他知曉是宮裡的人害了她。
戚皇后道:“那酒裡放的是醉生夢死,吃下那酒,她只會睡幾日。”
她咬了咬牙,“蕭硯,她是你族妹。唯有她此時死了,你與她的事方能徹底掩下。你可知若是叫世人知曉了你與她成過親,她會有何下場?”
顧長晉靜靜看著戚皇后。
“送酒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死了?”
“是,與朱嬤嬤一同來這裡的兩名宮女並兩名內侍都死在了回宮的路上。”戚皇后道:“朱嬤嬤回到坤寧宮後,只留了一句‘幸不辱命’,也服毒自盡了。”
朱嬤嬤本不該在那個時候回宮複命,且她說那話時,面上的笑容極其詭異。
那時戚皇后便知,四時苑這裡定然出了事。
“酒被換了。”顧長晉語無波瀾道:“換成了‘三更天’,母后用過‘三更天’,想來也知曉吃下那藥會有何後果。”
顧長晉停頓了須臾,黑沉的眸子一瞬不錯地盯著戚皇后驟然變色的臉,一字一句道:“她說她好疼。”
戚皇后眼前一黑。
“娘娘——”桂嬤嬤上前攙住她。
戚皇后抬眼看顧長晉,“她在哪裡?你將她藏在了哪裡?”
“母后現在該回宮了,最好能病一場,如此方能叫蕭馥現身,蕭馥大抵會迫不及待地看你痛不欲生的模樣。”
顧長晉越過戚皇后,往大門行去,行了幾步,忽又頓住腳步,“她心裡只有她娘,便是到死,她也在念著承安侯夫人。母后莫要去打攪她,從你舍棄她的那一刻,她便不是你的女兒了。”
話落,顧長晉不再停留,徑直離開了四時苑。
椎雲見到他時,他的面色又白上了幾分。這位受再重的傷也面不改色的男人,此時此刻,竟是再藏不住面上的痛色。
“椎雲,她從一出生,就是一枚棄子。”
“她那樣好,那樣好啊……”
“他們怎麽敢如此待她?”
椎雲垂下眼。
主子不需要他的答覆,主子只是需要……說出來。
椎雲寧肯他說出來。
說出來,他的心或許就不會那麽疼了。
只可惜主子說完這三句話,便緘默了下來。
第二日,又恢復椎雲熟悉的那個顧長晉。只他的眉眼更冷峻,眸色也愈發黑沉了,若是細看,那裡頭隱有血色。
五日後,椎雲尋到了正在趕往肅州的張媽媽與盈月、盈雀。
半個月後,藏身在上京的沈治現了身。
一個月後,被林清月偷偷救下的橫平帶著一身傷回到了東宮。
顧長晉將張媽媽與沈治囚禁在東宮的密室裡,嚴刑拷問,卻不叫他們輕易死去。
嘉佑二十三年冬,嘉佑帝駕崩。
來年椿,顧長晉登基為帝,改年號為元昭。
顧長晉登基的第七日,纏綿病榻半年之久的戚皇后親自扶靈,與顧長晉一同將嘉佑帝的棺槨送往皇陵。
也就在那裡,顧長晉終於見到了蕭馥。
那時的蕭馥瘦得如同一把骨頭,兩條腿如同細竹簽,甚至無法支撐她的身軀,只能坐在木輪椅上。
她盯著戚皇后,如同瘋子一般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蕭馥黑漆的眸子裡有著恨,也有著快意!
“戚甄,殺死親生骨肉的滋味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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