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琅王府今夜份外的寧靜壓抑, 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沉悶得近乎窒息的平靜, 乾冷的空氣帶來絲絲的寒意。
漆黑的夜色中隱藏著暗流湧動。
有人騷動不安的猜測、有人混水摸魚的佈局、有人忐忑恐懼的等待……也有人是無知的幸福……
這一切都在琅王蕭景琰帶著一身寒氣歸來而中止。
蕭景琰最先去了王妃的頤華院。
琅王妃秦君蓁半倚在軟榻上聽到院外的通傳, 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羅嬤嬤扶著琅王妃秦君蓁起身, 來到門口迎接琅王。
兩邊的侍女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後,急忙將金團繡五彩福的錦緞門簾掀開, 蕭景琰帶著一身風霜的味道大步走了進來,身後緊跟著貼身太監來喜。
“君蓁給王爺請安……”, 琅王妃秦君蓁半蹲行大禮。
蕭景琰腳步不停,越過琅王妃秦君蓁時, 扔下一句,“起吧……”。
秦君蓁卻並按照琅王蕭景琰的意思起身,而是, 對著蕭景琰的方向, 頭也不抬的繼續請罪, “君蓁有罪,不敢起身……”
此時, 蕭景琰已經坐在了軟榻之上, 有奉茶丫鬟為他奉上香茶。
蕭景琰接過茶盞,卻並未喝,聽到秦君蓁請罪,黑眸微閃, 沉默不語。
頤華院的羅嬤嬤揮手讓多餘下人都退出屋外後,也跟著跪了下來。
“王妃何罪之有?!”
蕭景琰聲音沉沉,不辨喜怒。
縱然秦君蓁已經嫁給了琅王許多年, 可是,她仍是摸不透他的心思。
心中一擰,脫口道:“妾氏蘇氏在太子府私會……”
“住口!”
蕭景琰猛然打斷。
“這件事兒到此為止!”
“蘇氏在太子府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過……”
蕭景琰一扔手中翡翠鏤雕荷葉茶蓋,茶蓋發出清脆的“當”的一聲,震得人心顫。
秦君蓁沒有看到蕭景琰原本進來時舒展的長眉,此時,又微不自覺的擰起。
蕭景琰語氣中明顯的維護之情,讓琅王妃秦君蓁心中一顫,沉沉墜下去,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私會外男……還是太子……還是滿京城的貴妃們看個正著……
這樣嚴重有損門楣的事情,琅王竟然都不捨得舍了蘇氏嗎?!
果然已經為這個女人昏了頭嗎?!
她是他的妻……
可是,他卻只給了他敬重,卻從來沒有給過他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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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肅蕭家代代出情種。
每一代男兒都會鍾情於一個女子,死生不悔。
大肅開國皇帝明德帝忠情於雍純賢皇后,雍純賢皇后當初身上已有婚約,奈何入了明德帝的心,明德帝愣是將雍純賢皇后強娶了來,放入心尖,一生尊榮。
最後還將皇位傳給了雍純賢皇后之子郢王蕭臨淵。
郢王蕭臨淵也就是明熙帝,他這一生愛的人是誰,無人得知。
可是,必然是有這麼一個人的。
明熙帝最愛金桂。
想當初,他千里迢迢將一株金桂樹運進京,種郢王府書房外。後登基為帝后,又將這株金桂樹移進了皇宮,就種在他的寢宮之外。
有傳言這是他與他最愛之人相遇就是在這棵樹下。
明熙帝去世後,他最重要的一件陪葬品是一枝荼蘼花開的銀珍珠流蘇步搖,被他緊緊的抓在手裡,放在心口的位置入葬的。
到了明顯帝,明顯帝還是太子時愛上了當朝宰相兼太子太傅謝越彥嫡女謝可染,親自向明熙帝求指婚聖旨,要聘嫡女謝可染為太子妃。
遭到謝越彥其夫人當朝一品誥命夫人李雁回的堅決抵制,謝李氏抵死不願女兒嫁入皇家,赤赤果果赤果果抗旨。
明熙帝沒有任何責罰,只是向謝李氏承諾,若聘得謝可染為太子妃,絕不給太子納妾。
朝堂震動。
可太子同意。
只是就算如此,謝李氏也仍是不肯。
為了娶謝可染,皇家與謝家僵持了好幾年。
最後,還是太子熾熱的愛打動了林可染,林可染同意後,謝李氏扭不過女兒,才不得以點頭同意,大哭了三天。
人人都說皇家是忌憚謝家那十萬神樞軍,太子是要收回謝家軍權。
什麼樣的猜測都有,也有人賭不會長遠,可是,明顯帝頂住所有的壓力,一生真的就只有林可染一人。
林可染為明顯帝生了四兒一女。
一帝一後,恩愛一生,傳為佳話。
明顯帝之後的明孝帝,風流花心,後宮佳麗三千,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認為蕭家不會再出情種,一個林可染已經嚇壞了所有人。
皇帝可以多情,卻不可以專情。
若非林可染出身背景太過雄厚,又如何能安安穩穩渡過一朝。
可是,所有人最擔心的一幕還是出現了,在明孝三十年時,明孝帝出宮遊玩時偶遇一民女,欽慕癡戀,將那名女子接入宮中,封恭皇貴妃,從此,萬千寵愛在一人。
後來,恭皇貴妃無子死于後宮陰謀,三十六歲的明孝帝傷心至極,大病一場,將皇位傳給了現在的明永帝后,也隨之而去了。
朝堂動亂,邊疆烽火四起。
危機時刻,謝家帶著十萬神樞軍穩住了大肅的江山。
現在的明永帝十六歲登基,幾十年殫精竭慮,吸收了其父明孝帝的悲劇教訓,對後宮雨露均沾,從無偏頗,看起來是最多情的人。
可是,明永帝騙得了全天下的人,卻騙不了她。
她曾見過母妃珍妃與明永帝私下相處的模樣,明永帝看著珍妃就像看著天下最珍貴的寶物。
那樣的感情讓她羡慕。
蕭家五代帝王,代代出情種。
以明永帝對她母妃的感情,下一任帝王一定是她家王爺。
她家王爺也一定會有一個心愛之人……
可是……
那個人……
不是她!
她用了幾年的時間弄清楚了這件事兒,她不是王爺要等的那個,王爺的愛也不屬於她。
她只能得到他的尊重。
她努力了幾年,可是,王爺的心裡仍是沒有她。
原本她想著,他不愛她就不愛吧,反正,那個人也沒出現。她是正妃,有兒子,沒有人能動搖她的地位。
只要守著兒子,遲早有一天,她會母儀天下,無限尊榮。
可是,在這個時候,蘇雪痕竟然冒出來了。
王爺為了她,天大的功勞都可以丟棄……
這讓她惶恐……
他有一天會不會也廢了她的兒子,立蘇雪痕的兒子為太子?!
那她呢?!
她該怎麼辦?!
所以,蘇雪痕一定不能生出兒子。
秦君蓁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王爺的愛不在她這裡,可是,當她親耳聽到王爺對蘇雪痕的維護,沒有等來蘇雪痕賜死的旨意,一瞬間,嫉妒再次蒙蔽了她的理智,讓她不顧後果的脫口而出,一定要將蘇雪痕這件事情大白於燭光之下。
可她的話都沒有說完,就被琅王生生的給打斷了……一點臉面也沒給她留……
琅王妃面色慘白,身子微晃,心中又酸又嫉,恨不得立刻就讓蘇雪痕死。
“王爺,王妃不是那個意思……”
羅嬤嬤在後面扶住琅王妃,暗自掐了秦君蓁一把,示意她不要再多說。
“自太子府回來,王妃就一直自責憂心。”
“當天的人太多了,人多嘴雜……”
這不是琅王府說蓋就能蓋住的啊……
像蘇雪痕這樣的,大多數府裡都是一條白綾的,所以,王妃會這樣想一點錯處都沒有。
羅嬤嬤語氣沉穩,聲音不則不徐,有條有理……秦君蓁慢慢的在羅嬤嬤平淡沒有起伏的聲調中找回了理智,“正是如此……具體該如何處理,君蓁不敢擅自定奪,還請王爺示下。”
秦君蓁又恢復成了往日高貴冷淡的琅王妃。
情緒失控也只有一瞬間。
聽了琅王妃主僕兩人的解釋,琅王蕭景琰垂下眼眸,轉了轉手中的黑金佛珠,道:“此次太子府一事,你應當知道,罪不在蘇氏……她是無辜的……”
秦君蓁面無表情,唯有衣袖下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指甲將柔嫩的掌心都刺破了。
“有心算無心……你們又如何能是對手?!”
“你也就不必要放在心上了……”
“我的名聲早就聲名狼藉了,也不差這一次,犯不上拿人命去填……”
“這次就不追究了,下次注意!”
說完,琅王蕭景琰似是片刻都坐不住一般,站起身對琅王妃道:“我去趟知語院……”,說罷不再看琅王妃一眼,直接就走了,衣角帶風。
蕭景琰離開頤華院的一瞬間,站得直直的高貴的琅王妃就身子一軟,倒在了羅嬤嬤的身上,眼角發紅,“嬤嬤,你看……彷彿他來這頤華院一趟,就是來告訴我,別動他的心尖子……粉飾太平……當一切都沒有發生……”
“王爺他……他……”
秦君蓁知道琅王蕭景琰xin子乖張,我行我素,從不在意別人眼中的評價。
別說京城的貴婦們只是看到了太子與蘇雪痕先後從假山後出來,哪怕就是看到他們衣衫不整的出來,琅王蕭景琰若是不在意,那就誰也動不了蘇雪痕。
看來,宮裡也是沒有扭過王爺的意思。
“難道……真是蕭家代代出情種嗎?!”
這樣的事兒,蕭景琰都能忍?!
“嬤嬤……”
秦君蓁眼中閃著怨毒,喃喃道:“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如果他要愛一個人,那個人為何不能是她呢?!
她才是她的正妻啊。
“王妃,您放心……”
“藥早已經讓人給她吃了……她生不出兒子的……”
“不會有人動搖您的地位的……”
“我保證!”
羅嬤嬤臉色陰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