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租界到了晚上也還很熱鬧, 酒館西菜館處處燈火璀璨。
大頭騎著自行車在街上巡邏,拐過幾條街看見蛋糕店前停著輛車, 他眼睛一亮, 這是霍公子的車!
大頭咧開嘴,用力蹬兩下,飛快蹬到車前, 想跟霍震燁打個招呼。
騎到車前,大頭看見裡面的人仰躺在座椅上,臉上蓋著一張報紙,看上去好像是在睡覺。
大頭貼住車玻璃往裡看,難道這個不是霍公子?
眼睛掃到車中人腕上的手表, 認出是霍震燁的表,大頭敲敲玻璃窗:“霍公子!霍公子你怎麽在這兒睡?”
車裡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蓋在臉上的報紙, 一呼一吸間有微小的起伏,顯示這人還活著。
大頭立刻覺得不對,他又猛敲兩下玻璃窗:“霍公子!我是大頭啊!你醒醒!”
霍震燁還在沉睡,車窗被敲得“呯呯”作響, 他只是無知無覺的躺著。
大頭這下急了,他想把車給撬開, 一手按住車門把手, 一手扒住門框,想花大力氣把門給打開。
猛然一用力,大頭一個倒栽, 這車根本就沒鎖住,門不費吹灰之力開了。
大頭人都差點滾出去,他爬起來探手進車門,一把掀開報紙,果然是霍公子。
可不論大頭怎麽搖他,他都不醒。
完了,這是不是讓人下藥了!
大頭還記得霍震燁跟聖心醫院的許醫生認識,他把霍震燁從車裡拖出來,叫了一輛黃包車,把霍震燁送進醫院。
許彥文正準備下班,門被撞開,大頭背著霍震燁,一路跑進來連巡捕的帽子都掉了,扛著他放到牀上。
許彥文問:“發生什麽事了?”
睡著的人,死沉死沉的,霍震燁又比大頭高大健壯得多,大頭撐到現在早就力盡了,他癱坐到椅子上喘氣:“我巡邏的時候看見霍公子的車停在街邊,人睡在車裡,怎麽也叫不醒。”
“我看過了,霍公子身上沒有外傷,也沒酒氣,槍和錢包都還在。”他不是喝醉了,對方沒劫財也沒搶走武器,到底圖什麽呀?
許彥文臉色一變,替霍震燁檢查,他舉著小手電筒,剛掀開霍震燁的眼皮,就輕聲驚叫,退後半步。
電筒掉在地上。
大頭問:“怎麽了?有傷口?我明明都檢查過了,沒有外傷啊。”
許彥文胸膛起伏不定,他再次上前,又一次掀開霍震燁的眼皮,他眼中沒有眼白,一片黑色。
許彥文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他想了想:“先安排他做個全身檢查,我給我的導師打電話。”看看史密斯教授有沒有見過這種情況。
大頭的爺爺是前清的仵作,從小到大,他不知聽爺爺說過多少古怪事,他見到這情形反而不怕,他說:“霍公子這是撞邪了,他要不醒就會變成活屍。”
爺爺說的怪事中,這一件嚇得他接連幾個晚上都不敢睡覺。
一家人花大家把爺爺請過去,說兒子躺在牀上一年都沒醒,一開始家人以為他只是睡著了,可怎麽喊他,他都不醒。
大夫看過,魂也喊過,百計難醫。
要說活,也不算活著,可要說他死了,他又還有呼吸。
一年多來,人越來越乾瘦,已經瘦得只剩一層皮,像只人形蝙蝠,家人再不舍得,也要“送”他走。
大頭的爺爺就是被請去“送”他走的人,不僅送他走,最好能知道他到底為什麽睡了一年?
大頭的爺爺也從來沒見過這種怪事,他把人搬出來,遲遲不能下刀,這人雖氣若遊絲,但到底還有一口氣呢。
仵作的刀,怎麽能割活人。
可這人到底還算不算活人呢?大頭的爺爺掀開他眼皮,就見裡面一片濃黑。
大頭的爺爺刀割氣管,誰知這人竟然醒了過來!他眼中濃黑退去,身體猛然一抽,像是從夢中醒來。
醒也晚了,人活不了了。
小時候的大頭怕得睡不著覺,就怕自己也一睡醒不過來,他還問:“後來碰見過嗎?”
爺爺搖頭,摸著他的大腦袋:“怪事要是見得多,那還叫什麽怪事兒呢。”
霍震燁的呼吸又輕又安謐,就像睡著了一樣,眼中又濃黑一片,可不就是爺爺說過的“活屍”嗎。
許彥文是個醫生,當然不信鬼神之說,他去找人幫忙把霍震燁推出去作檢查,等回來的時候,牀上就沒人了。
大頭把霍震燁背回白家。
小廈言情小說
霍公子雖然一直沒說過,但大頭相信他通靈神探的身份是真的,霍公子真的能通靈,要不然他怎麽能知道那麽多細節線索呢?
白準在屋中做紙扎,他做得入神,等肚子開始餓了才停下來,看一眼自鳴鍾,怎麽那紈絝還不回來?
“阿秀!”
阿秀站到門邊,白準問她:“那……那人出門之後就沒回來?”
阿秀點點頭,她一下想起來了,平時都是霍震燁買飯回來,就算他沒空,也總會安排好主人的飯菜。
今天他遲遲不歸,也沒有飯館上門送菜送點心,主人還餓著呢。
阿秀立即提起食盒晃一晃,等待白準的吩咐。
白準眉心一擰,這人是不是在外頭玩瘋了,竟不知道按時回家,他指尖一動,小黃雀飛出天井。
還沒一會兒,它又飛回來了,翅膀指指門。
白準輪椅滾到門口,他板著臉,還沒想好要怎麽教訓他,門被連砸兩聲:“霍公子是不是住在這裡?我是捕房的大頭……”
門打開了,大頭看見白準在堂屋中央,他背上還背著霍震燁,腳步剛抬進門,眼前就是一花。
等他回過神來,背上一輕,人已經進了屋,大頭剛想趕上去,阿秀攔在他面前,不許他進去。
“霍公子這是撞邪了!要請他的家人喊喊魂,再不然拿東西扎他兩下,他要是醒不過來,那可就糟糕了……”
大頭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什麽地方,他四周全是紙扎,那些紙人活靈活現,他一下卡住了,渾身一激靈。
剛想說自己去找個大師高人來,沒想到這裡就是高人的地方。
白準讓紙仆把霍震燁抬到牀上,脫掉他全身的衣服,仔細檢查他身上每一寸,那人下咒,總該留下痕跡。
最後在霍震燁耳根發際處找到一個朱砂紅點,施咒者下手極快,輕碰他一下,他可能根本都沒感覺出疼來。
白準面含霜色,眼沉如水,手指輕輕摩挲那處紅點。
夢魘,他會夢見什麽呢?
霍震燁睜開眼睛,四周都是茫茫白霧,他揮手想將霧氣揮開,但不論他怎麽動,那團白霧就是圍繞著他。
跟著他聽見一個小孩的聲音:“哥哥,哥哥你別走。”
這個聲音讓他覺得熟悉,可又想起來是在哪裡聽過的,他循著聲音往前,眼前白光照耀,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一雙又軟又暖和的小手,握住了他。
他低頭看見個小孩子,這孩子生就一又鳳眼,小臉只有巴掌大,眼睛裡含著淚,撲在他懷裡,眉目間能看出點白準的影子來。
這難道是白準的私生子?他兒子都這麽大了?
那孩子看他不說話,淚眼朦朧,抽抽噠噠就要哭。
霍震燁只好哄他:“你別哭,我不走。”說完他就怔住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
他怎麽變小了?
這個哭唧唧的,拉著他的手的小東西,是白準?
小白準聽說哥哥不走,伸手環抱著他,依戀的將臉靠在霍震燁的胸膛上:“哥哥真好。”
霍震燁神情微妙,他估計這輩子是聽不到大白準這麽叫他了,摸摸小白準的頭:“乖,你再叫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別搜全黑眼的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