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
營帳外傳來了侍衛的稟報聲。
「讓開!我要見侯爺!」
東夷小公主刁蠻任性地說。
信陽公主看了蕭戟一眼,蕭戟拿過她手裡的巾子和金瘡葯,不緊不慢地給她擦完水珠,又開始給她塗藥。
「珍……」信陽公主張了張嘴,道,「她要進來了。」
「進不來。」蕭戟淡淡地說,指尖蘸了藥膏,均勻地塗抹在她的凍瘡上,這種藥膏的藥效極好,美中不足是顏色不好看,且十分粘膩,沾上了便不容易洗去。
信陽公主指尖嬌弱,又愛乾淨,真讓她去洗,非洗掉一層皮。
很快,營帳外傳來了東夷小公主的跺腳聲與嬌呵聲:「你們敢攔我!我看你們是活膩了!一會兒侯爺出來了,我讓他處置你們!」
信陽公主不著痕跡地看向蕭戟,蕭戟認真地給她塗藥,但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疑惑與打量,淡淡說道:「軍營有軍營的規矩,將軍的營帳不得隨意進入。」
他沒那麼慣著東夷小公主,否則他身邊的侍衛不會有膽子將人攔在外頭。
只不過旁人並不清楚這些,見他待東夷小公主較為包容,私底下便有了一些猜測。
「只有你和常璟進來過。」蕭戟說。
話音剛落,龍一探頭探腦地進來了。
侍衛……侍衛根本攔不住他。
葯已經塗好了,蕭戟拉過被子蓋住她的腳,對龍一道:「肚子餓了嗎?」
龍一說道:「嗯,餓了。」
蕭戟對她道:「我帶龍一去吃東西,你要吃什麼?」
信陽公主問道:「你們這裡有什麼?」
蕭戟自嘲地笑了一聲,是啊,軍營有什麼?
東部遭遇了雪災,輜重糧草無法順利送達,能吃上一口飽的就不錯了,哪兒還能挑?
他說道:「你先歇會兒,等下給你送來。」
……
「侯爺,這麼晚了您要出去……」門口,侍衛古怪地看著挽著弓箭、騎著高頭駿馬的宣平侯,不理解大半夜的宣平侯戎裝代發是要幹嘛。
難道是夜襲敵營?
可為何孤身一人?
刺探軍情?
那帶弓箭幹嘛?
蕭戟勒緊韁繩,淡淡說道:「嗯,本侯出去一下。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軍營百步,勸阻無效者殺無赦!」
「是!」侍衛拱手,鄭重應下。
蕭戟策馬消失在了漫天飛雪中。
他不是去刺探軍情的,也不是去夜襲敵營,而是策馬進了一處深山老林,獵獲了一頭野鹿。
夜裡,信陽公主的桌上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鹿肉湯泡饃。
信陽公主前幾年開始吃素,懷了依依後為補充營養又恢復了葷素搭配的飲食,依依是一歲整斷奶的,不用喂依依後她又不大吃肉了。
但在這種苦寒之地,多喝肉湯、多吃肉才能更好地抵禦嚴寒。
信陽公主也明白這一點,默默地端起碗筷吃了起來。
想到了什麼,她看向坐在一旁擦拭兵器的蕭戟,問道:「你不吃嗎?」
「我吃過了。」蕭戟說。
幾口鹿肉湯下肚,信陽公主感覺渾身都暖和了起來,額頭髮了一層細密的薄汗,鼻尖上也晶晶瑩瑩的。
「這邊……都怎麼樣了?」她問。
蕭戟用布擦著長劍,輕描淡寫地說:「仗快打完了。」
「蕭銘他們呢?」她接著道。
她用了他們,顯然不是在詢問蕭銘一人。
宣平侯是有兩個庶子的,當初信陽公主不和他做夫妻,老夫人不能看他斷了香火,往他房裡塞了兩個姨娘,之後便有了蕭恩與蕭澤。
雖是庶出,可盼不上嫡出的老夫人十分疼愛二人,一直將二人養在膝下。
從前他們的夫妻關係冷如冰窖,信陽公主對他的庶子不在乎,也不關心。
後來老夫人的身子骨不大好了,蕭恩與蕭澤去了軍營,沒幾年又來了東部,與信陽公主就更沒了交集。
蕭戟道:「蕭銘中了毒,昏迷不醒,解藥在東夷人手裡,蕭恩與蕭澤鎮守東臨關。」
信陽公主點了點頭,沉銀片刻,又說道:「我一直以為蕭銘只是受了傷。」
蕭戟淡道:「東夷人十分狡猾,傷口初看沒有異常,半個月後才逐漸呈現出中毒的徵兆。」
信陽公主問道:「你是為了蕭銘的解藥才答應與東夷人議和的?」
蕭戟擦拭寶劍的動作一頓:「蕭家人從不被威脅,蕭銘可以死,昭國將士的脊骨不能彎。」
信陽公主自他身上感受到了金戈鐵馬的士氣,她眸光一動,問道:「那你還——」
「緩兵之計。」蕭戟看了看擦得鋒芒畢露的寶劍,寒光翻身在他的一雙狹長的鳳眸之上,讓他的眼底也渡了一層寒芒,「明日我要去攻打東夷人,你在軍營待著,別亂跑。」
「讓龍一和你一起去。」
「不用。」
蕭戟將長劍插回劍鞘,見她吃完了,他將碗筷拿了出去。
信陽公主看了看簡陋的帳篷,宣平侯也算是錦衣玉食長大,很難想象他在邊關吃著這樣的苦。
帳篷上有幾個小窟窿,細碎的月光與冷風一同落下,忽然,有什麼東西罩住了那些窟窿。
——蕭戟將帳篷修補了。
信陽公主坐在硬邦邦的牀鋪上,聽著外頭傳來蕭戟與將士談話的聲音。
「您下次可別再這樣了,很危險的,萬一碰上東夷人的陷阱就麻煩了!」
信陽公主看了眼蕭戟給她留在桌上的一塊烤鹿肉。
「那個人到底是誰呀?」將士又問。
「我夫人。」蕭戟說。
之後,將士沒再碎碎念了。
蕭戟修補完帳篷回到營帳,信陽公主神情如常地問道:「龍一去哪兒了?」
蕭戟答道:「去了常璟的帳篷,就在隔壁。」
「我今晚……」
「你睡這裡。」
「那你……」
「我當然也睡這裡。」
信陽公主的睫羽輕輕顫了顫,嘴唇動了幾下,到底是沒講出不讓他同寢的話。
軍營物資有限,牀鋪又冷又硬,被子也又薄又潮。
信陽公主渾身僵硬地躺在他身邊,手腳一片冰涼。
軍營的氣氛到底與京城是不大一樣的,他身上少了幾分玩世不恭的風流不羈,多了好些沙場戰將的嚴肅與凌厲。
譬如此時,他就沒嘴欠地調侃她兩句。
他閉上眼,在腦海中計劃著明日的部署。
「蕭戟。」信陽公主低聲開口。
「怎麼了?」他及時從作戰的思緒中抽離。
信陽公主的喉頭滑動了一下,緊張地捏了捏手指,小聲問:「……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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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以往,他一定會欠抽地對她道:「秦風晚,想本侯抱你就直說。」
然而他沒有。
他只是在被子裡握了握她的手,發現她冰得厲害,將自己這邊的被子往她身上挪了挪:「這樣好些了嗎?」
「還是冷。」信陽公主說。
黑暗中,他遲疑了片刻,伸出結實有力的臂膀,將她抱入了自己懷中。
獨屬於他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一下子將她籠罩。
他解開自己的衣衫,讓她冰涼的手貼上了自己溫暖的胸口,又挪了挪自己的腿,將她冰塊一般的腳丫子踩在他暖和的大長腿上。
「這樣好些了嗎?」他問。
信陽公主的臉頰有些燙,她想,可能是這個男人火氣太旺了。
她點點頭,十分微弱地應了聲:「嗯。」
「秦風晚,別亂動。」
「我沒動。」
「你的腳。」
「長凍瘡的地方好癢。」她忍不住,就在他的小腿上蹭了蹭,可這不叫亂動吧?
她把手往下伸,想去撓撓,卻在下滑時不經意地碰到了某可怕凶獸,她驚得一個激靈,臉唰的漲紅了!
蕭戟的聲音多了一絲暗啞:「都說了讓你別亂動。」
她噎了噎,惱羞成怒地說道:「我又沒動你這裡!」
蕭戟在黑暗中深深地凝視著她,暗啞著嗓音問道:「秦風晚,你的病是不是好了?」
信陽公主一怔。
她的病……她不能與男人接觸的毛病……
此時此刻,她正被一個男人毫無間隙地抱在懷裡。
她沒有發病。
不對,她好像還是發病了。
她心跳得厲害,撲通撲通的,像闖進了一只不停亂撞的小鹿。
她腦子嗡嗡的,口乾舌燥,快要呼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