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潔,一艘烏篷船停靠在一處峽谷的岩石邊。
壁立千仞的峽谷遮擋了無邊夜色,連水面都映不出絲毫波光,一眼望去,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潭。
軒轅麒獨自坐在甲板上,手中握住從脖子上取下來的狼牙玉墜。
了塵自烏篷內走了出來,在父親身邊坐下,看了看父親,說:「父親還在想弒天的事?」
軒轅麒嘆了口氣:「我沒料到,劍廬一行,居然會,碰見弒天。」
了塵說道:「我在盛都時曾經見過他,他叫龍一,是阿珩與嬌嬌的朋友。不過,我沒和他交過手,也沒和他說過話。他的武功還是和二十年前一樣厲害嗎?」
軒轅麒道:「比二十年前,厲害多了。」
了塵擔憂地看向他:「父親沒受傷吧?」
軒轅麒挺直胸脯:「我也,很厲害的。」
了塵:「……」
「容月如何?」軒轅麒問。
了塵道:「他命可真大,挨了龍一一掌,居然撿回了半條命。」
這次遇上龍一實屬意外,龍一似乎是在追殺劍廬的人。
容月便是明月公子,他雖不曾與龍一見過,然而他身上揣著玄月劍,用的又是劍廬的招式。
他父親及時出手,從龍一手中救下容月。
龍一被激怒,與他父親激烈地交起手來,可就在打到一半時,龍一停手了。
「他為什麼突然不打了?」了塵當時隔得遠,沒看清具體情況。
「因為這個。」軒轅麒亮出手中的狼牙玉墜說。
「這個?」了塵不解。
軒轅麒道:「二十一年前,他奉劍廬,之命追殺,暗影之主,當時他已經,佔了上風,也是像今天,這樣突然,停手。我曾經,不明白,眼下一想,怕也是因為,這個,狼牙玉墜。」
了塵道:「父親說過,這個是暗影之主送給父親的禮物。」
軒轅麒道:「沒錯,是我生辰,她送給我的。她先認識大哥,與大哥,四處征戰,後來才,認識我,她與大哥的,關係更親近。」
了塵:我怎麼聽您的語氣有點酸溜溜的?
軒轅麒驕傲地說道:「但是,大哥,沒有這個。」
了塵:您還炫耀起來了?
了塵言歸正傳:「可是龍一為何見了它就不殺父親了?難道龍一認識它?認識第一任暗影之主?」
關於這一點,軒轅麒也不是很確定,偏偏龍一二話沒說就走了,他唯有自己去劍廬島尋找答案。
龍一搶走了玄月劍,不過進島的機關也被龍一毀得七七八八了,倒是不擔心上不去。
翌日,他們抵達了劍廬島。
島上橫屍遍野,四處瀰漫著腐臭與乾涸的血腥氣。
容月一眼看見了穿著掌門衣袍的屍體,撲過去叫了一聲爹,才驚覺那不是自己爹。
了塵屏住氣息:「這你也認得出來?」
容月道:「雖說容貌腐爛了,但是我爹沒這麼矮。」
了塵冷笑:「看來你爹金蟬脫殼了。」
軒轅麒的目的是尋找事件的真相,他翻遍了整座島嶼,最終在容月的幫助下尋到了一間位於掌門書房中的密室。
「這間密室我也沒來過,父親不允許我進他的書房。」容月說。
「進去看看。」了塵道。
密室中存放著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藥,以及大量容月不曾見過的玩意。
了塵打開箱子,拿出一個生了銹的兵器說:「是火銃。奇怪,火銃是暗影之主做出來的東西,劍廬島為何也有?」
三人繼續翻找。
除了火銃外,還發現了不少暗影部才有的東西。
了塵蹙眉:「這傢夥是偷竊過暗影部嗎?」
軒轅麒道:「有可能。」
當年暗影部的各大分舵被劍廬搗毀,裏面的東西也沒了。
了塵不小心碰到了一個開關,牆壁上彈出一個錦盒,了塵將盒子打開,拿出了一本泛黃的冊子來:「咦?這裏有一本手記。」
軒轅麒看完手記,恍然大悟:「弒天竟然來自暗夜島,是第一任島主的孩子。」
……
藏劍山莊的議事堂,龍一與容掌門交起了手來。
容掌門冷哼道:「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你以為有了玄月劍,就能是我的對手嗎?」
玄月劍?
它在龍一的手中嗎?
顧嬌是進了議事堂才醒,因此沒看見龍一手中拿著什麼劍。
她心底閃過一個疑惑,玄月劍是與掌門的兒子一起失蹤的,掌門既認出了此劍,居然沒過問自己兒子的情況。
看來劍廬掌門對兒子也沒什麼感情。
想想也是,有感情的話就不會任由自己兒子遭到嫡母的迫害了。
龍一與他的戰況十分激烈,議事堂內不時傳來桌椅被劈碎的聲音,容掌門既是有黎江平這個內應,那麼應當沒少從暗夜島得到紫草果。
也不知龍一對上他,會不會吃虧。
容掌門斬出一道冰寒劍氣,擋住了龍一的攻擊,並一掌拍上龍一的肩膀。
龍一被他重重地震飛,撞到了身後的牆壁上,又跌落在桌椅上,碎了一地木片。
他用劍支撐住身體,朝容掌門襲來。
卻不待到徹底出招,又被容掌門一掌震飛,這一回,就連手中的長劍也飛了出去。
龍一胸口一痛,嘴角溢出腥紅的血絲。
容掌門打出第三掌,將龍一的丹田徹底震傷,龍一噴出一地鮮血,整個身子都輕輕痙攣了起來。
容掌門一步步朝龍一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傲地說道:「弒天,你說你為何想不開?非要與我作對?我對你不好麽?還是說……你的記憶又復甦了?」
又復甦?
難道龍一不止失憶過一次?
而且聽他的口氣,龍一失憶似乎與他有關。
二十一年前,龍一去刺殺暗影之主軒轅麒,結果交手到一半時,龍一主動放棄了任務。
之後,龍一就離開了。
再之後,龍一便失憶亂入了公主府。
那一次的失憶……是容掌門乾的!
容掌門為何要抹去龍一的記憶?
龍一究竟記起了什麼?
顧嬌的心中湧上無數疑惑,她想去幫龍一,但是體內的蒙汗藥發作了。
這不是普通的蒙汗藥,這個黑袍男子也不是普通的劍客。
容掌門譏諷地看向重傷吐血的龍一:「知道我為何讓你去刺殺軒轅麒嗎?我其實是想把第一任暗影之主引出來,我一直覺得,她與暗夜島有脫不開的關係,我想要的東西如果不在暗夜島上,那麼一定是在她的手裏。但目前看來,有個丫頭得到了她的東西,我已經抓了那丫頭,她出不出現也無所謂了。至於你,我原本不想對你趕盡殺絕,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壞我好事,別怪我不顧念師徒情分了!」
他舉起手中長劍,猛地朝龍一的心口刺了下去!
咻!
龍一徒手抓住了他的長劍!
鋒利的劍刃割破了龍一的手掌,溫熱的鮮血流了下來。
容掌門一驚,顯然沒料到已經奄奄一息的龍一居然還能有如此力氣。
龍一的氣息在暴漲!
他反手一動,嘭的折斷了他的長劍,隨後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縱身而起,將斷裂的劍刃毫不猶豫地刺進了容掌門的胸膛!
容掌門整個人都呆住了:「怎麼會……」
龍一冷冷地看著他:「你不該……把我從他身邊帶走!」
說罷,他握住劍刃的手猛地往裏一送,直直刺穿了容掌門的胸口!
容掌門臉上的面具嘭的一聲裂開,神情龜裂地倒在了地上。
龍一大掌一拍,強大的內力震起地上的斷劍,猛地插進了他的胸口!
一連中了兩劍,饒是拿紫草果當飯吃也扛不住了。
容掌門鮮血狂吐。
高手與高手之間的對決,每一招都在生死之間,輸得快沒什麼奇怪的,可輸的人是他就不應該了。
他的武功在弒天之上,弒天又沒有失控狂化,為何還能爆發出如此可怕的功力?
龍一大掌一揮,被震飛的玄月劍回到了自己手中。
他毫不留情地刺了第三劍!
容掌門身子一僵,沒了任何還手的餘力。
龍一舉起長劍,打算第四劍直接將他的心挖出來,就在此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整個議事堂忽然抖動了起來,好似地震一般,龍一的身子晃了晃,木牆後,蕭珩與顧嬌的椅子齊齊朝前撲去。
顧嬌咬牙,戰勝了身體的無力感,一把抱住蕭珩。
二人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堪堪停住。
而那名黑袍男子一個不穩,撞上了身後的木牆。
木牆倒塌了,他滾到了議事堂的地板上。
他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容掌門,臉色一變,抓住他迅速離開了。
震動還在繼續。
龍一看見了議事堂後方的蕭珩與顧嬌,他飛身而上。
兩個人,他沒辦法拿劍了。
他扔掉手中的玄月劍,一手一個,帶著蕭珩與顧嬌往門外衝去。
不料,地板忽然開裂,三人跌了下去。
……
一道黑漆漆的地道中,顧琰與顧承風被搖得東倒西歪,顧承風的腦袋都在牆壁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而顧琰得益於對摔跤小糰子凈空的觀摩,學了一手完美的「摔跤術」。
沒摔痛。
「什麼情況啊?地龍翻身了嗎?」顧承風抓狂地問道。
顧琰沒說話,抱頭含胸,維持著自我保護的姿勢。
終於,抖動停止了。
顧承風扶著牆壁站起身來,此時二人早已蓬頭垢面,他比較慘,發冠都不知掉哪裏去了。
「你沒事吧?」他去扶顧琰。
「沒事。」顧琰抓住他的手站起身來,四下看了看,問道,「我們這是到哪兒了?」
顧承風扶了扶眩暈的腦袋,摸著胸口喘息道:「不清楚,誒?你身上有火摺子沒?我的好像掉了。」
顧琰自懷中掏出一個火摺子:「有。」
顧承風拿了過來,吹亮火摺子後,藉著燃燒的火光一步步走出了通道。
他們適才從小竹屋的院子掉落後,便進了一個奇怪的通道,他們順著通道一直一直往前走,不知怎的忽然就發生了方才的事故。
他險些以為通道要塌方了。
「這裏是哪裏呀?地上好多血跡。」顧承風進了議事堂,他蹲下身,指尖摸了摸那些血跡,「新鮮的,這裏發生過打鬥。」
他四下看了看,在廢墟中發現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孔雀翎寶劍。
他將劍拾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驚嘆道:「哇,玄鐵劍啊!是我的了!」
顧琰則是在一旁發現了一個面具。
顧琰撿起面具,聞了聞,說道:「有我姐身上的香氣!我姐來過這裏!」
……
伸手不見五指的密室中,龍一以身為盾,接住了顧嬌與蕭珩。
二人趕忙站起身。
顧嬌摸上龍一的脈搏,蕭珩吹亮了火摺子。
「你們有沒有事?」他問道。
顧嬌道:「我沒事,龍一他受了傷。」
蕭珩看向面色蒼白的龍一,問道:「很嚴重嗎?」
顧嬌抽回手:「嚴重是嚴重,不過他體質特殊,應該沒性命之憂。」
她說著,去摸急救包。
「急救包掉了,面具也掉了。」
面具是上官慶找人做的,鄭管事突然來府上說安國公出了事,她隨手將面具塞進了急救包。
蕭珩四下看了看:「前面有個通道,我們先離開這裏。」
顧嬌點點頭,與蕭珩一起將龍一扶了起來,隨後感慨道:「一個小小的藏劍山莊,竟然也建造了密道,還真是不顯山不露水。」
蕭珩蹙眉看著四周冷冰冰的牆壁,總感覺這裏十分危險:「走吧。」
顧嬌忽然看向龍一帥氣的臉龐,開口道:「對了,龍一,方才那個穿黑袍的男人是誰?」
「蠱師。」龍一說。
顧嬌彎了彎唇角,眸子亮晶晶的:「你真的會說話了。」
龍一:「……」
另一條通道中,顧琰仔細地尋找著顧嬌的蹤跡,他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只是憑著龍鳳胎的感應,覺得她應該就在附近。
「我們要不要叫一聲?」
顧琰回頭問顧承風,卻被一個可怖的青銅獠牙面具嚇了一大跳,「啊!你幹嘛!」
顧承風頂著面具,笑嘻嘻地說道:「嚇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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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琰驚魂未定地揉了揉狂跳的心口,怒目道:「幼稚!你不許走在我後面!」
顧承風哼哼道:「我又和你姐姐沒有龍鳳胎感應,我怎麼知道往哪兒走啊?」
顧琰氣呼呼地說道:「往前!」
顧承風扶了扶臉上的面具,又摸了摸腰間的孔雀翎玄鐵寶劍,對顧琰道:「火摺子給我。」
顧琰冷冷地給了他。
他昂首闊步地往前走。
「膽子這麼小,早讓你不要跟來了!」
「你說你和你姐一個娘胎裡出來的,怎麼性子差了十萬八千裡?」
「啊,也對,她不是你……咳咳,我的意思是,她不是和你一起長大的。」
「哎,我說了這麼多,你好歹吱一聲啊。」
顧承風納悶地轉過身來,卻哪裏還有顧琰的身影?
「顧琰!」
他臉色一變往回走,剛轉了個彎,一道黑影迎面貼上來,一掌將他打暈了過去。
……
「龍一,蠱師厲害嗎?」通道內,顧嬌繼續適才的話題。
龍一想了想,嚴謹地說道:「打架不厲害,用蠱厲害。」
蠱師要養蠱,一般來說身體都很弱,他們擅長用蠱來增強功力,給人的感覺像是高手,實則都是蠱的作用。
這麼說顧嬌就明白了:「所以那傢夥要是近身搏鬥的話,沒什麼勝算。」
龍一頓了頓,垂眸說道:「但是蠱師,會操控人。」
顧嬌問道:「你的記憶就是被那個蠱師抹去的嗎?」
龍一:「嗯。」
不僅抹去了他的記憶,還將他變成了殺人的工具,殺害了不該去殺害的人,摧毀了他本該去保護的東西。
「有人!」蕭珩道。
通道盡頭,一扇石門緩緩打開,裏頭有微弱的光亮透了出來。
龍一走將二人護在身後,眸光冰冷地走向石門。
等來了門口才發現裏頭是一間寬敞的密室,密室中早有人等候多時——坐在椅子上的容掌門,他手中正把玩著一個青銅獠牙面具面具。
站在他身側的黑袍蠱師,以及被蠱師抓在手中的顧琰與顧承風。
容掌門身上的兵器已被拿下,傷口看上去做過簡單的處理,但依舊血流不止,他整個人虛弱不已,再不進行手術就要沒命了。
顧嬌與蕭珩從龍一的身後走了出來,二人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顧承風、顧琰,又看向蠱師與容掌門。
「你到底想幹什麼?」蕭珩問。
容掌門身體虛弱,氣場卻不弱,他看向蕭珩道:「你是大燕的皇長孫?我見過你的畫像,我知道你和上官慶的身世,也知道弒天失蹤的這些年一直都在你的身邊。我當年一時疏忽,倒叫你撿了個大便宜。」
蕭珩正色道:「二十一年前,龍一放棄了刺殺軒轅麒的任務,之後龍一失憶了,是你乾的?」
容掌門譏諷一笑:「他敢背叛我,當然要承受代價。可惜的是,明明都洗去他記憶了,他還是跑掉了。」
龍一一定是憑著一股執念逃離容掌門身邊的,只是沒想到會陰差陽錯亂入了公主府。
蕭珩看向容掌門:「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容掌門道:「我其實也是為了他好,做劍廬掌門的親傳弟子有什麼不快活的?好了,已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說著,看了眼一旁的顧承風,淡淡笑道,「這兩個人是你們的朋友吧,想救他的話,讓這丫頭把不死葯交出來!」
蕭珩蹙眉:「什麼不死葯?」
容掌門厲聲道:「長生不老之葯!」
顧嬌一臉懵逼:「我有長生不老之葯嗎?我怎麼不知道?」
容掌門快不行了,若是再不得到不死葯,他就一命嗚呼了。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我最後說一次,交出不死葯!否則今日我讓你們所有人給我陪葬!」
顧嬌認真地說道:「我真的沒有不死葯,有的話我自己早吃了!」
容掌門氣急:「你!」
蕭珩小聲問顧嬌:「他是不是以為你的藥箱裏有不死葯?」
顧嬌說道:「可我藥箱裏沒有。」
她看向容掌門,「誰告訴你藥箱裏有不死葯的?」
容掌門以內力護住心脈,然而也無濟於事了,他的生命在急劇流逝,他整個人都急躁了起來:「我親眼所見!它一定就在你的箱子裏!你給我拿出來!拿出來!」
這個人怕不是瘋了。
與那些執著於煉丹以追求長生不老之術的帝王一樣,可世上哪兒有長生不老?哪兒有不死葯?
容掌門沒了耐性,對蠱師道:「殺了他!」
顧嬌伸出手:「好好好,我給你!」
蕭珩一秒入戲,扣住她手腕,步子一轉,用身子擋住她辣眼睛的演技:「你瘋了!你只有一顆!給了他,你自己怎麼辦?」
他的演技爐火純青,擱顧嬌前世妥妥奧斯卡影帝。
沒人懷疑他說的不是真話。
顧嬌一臉痛心地感慨道:「可是我也不能讓他殺了我弟弟和顧承風啊,我沒了長生不老之葯,至多是和你們一樣,生老病死,也沒什麼不好的。」
蕭珩沉聲道:「嬌嬌!」
「不用說了。」顧嬌抬起另一只手,比了個停的手勢,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
蕭珩將瓷瓶奪了過來,轉身看向容掌門,眼底的不甘、憤怒、無奈、複雜交織得淋漓盡致:「一手交人,一手給葯,我數一二三,你把人推過來,我把葯給你拋過去。」
容掌門的眼底浮現起貪婪的目光:「好。」
「一、二、三!」
蕭珩話音剛落,蠱師將人推了出去,蕭珩也將丹藥扔了出去。
龍一飛身而上接住了顧承風,顧嬌也幾步上前,接住了顧琰。
就在此刻,原本昏迷的顧琰忽然睜開眸子,反手摸出背後的孔雀翎長劍,他冷眸一閃,一劍刺進了某人心口!
蠱師低下頭,看著從胸口穿透的玄月劍,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你……」
顧琰擦掉飛濺到自己臉上的血跡,眼底一片清醒:「想讓我傷害我姐姐,你做夢!」
蠱師倒在了血泊中。
容掌門大掌一吸,將藥瓶抓在了手中。
顧琰脫力,一屁股跌在地上。
顧嬌單膝跪地抱住他:「阿琰!」
顧琰抖抖索索地自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顫聲道:「幸好……有師娘給的毒藥……姐姐你離我遠一點……我還是很想殺你……」
龍一拔出蠱師後背的長劍,一劍斬落他頭顱。
顧琰兩眼一黑暈在了顧嬌懷中。
蠱師死了,蠱自然就解了,之所以暈倒是因為他先前為對抗蠱毒,服下了南師娘煉製的毒藥。
顧嬌將他緊緊地抱入懷中,臉頰貼著他冰涼的面龐,低聲道:「傻弟弟。」
另一邊,得到了丹藥的容掌門癲狂地笑了:「我有長生不死葯了……我不會死了……不會了……」
轟隆一聲巨響,整間密室又地動山搖了起來,屋頂與牆壁的縫隙間有流沙簌簌滑落,密室中的塵土飛成一片。
蕭珩四下望了望,凝眸說道:「好像是有什麼人觸動了地下的機關……這裏要塌了……我們趕緊走!」
他牽住顧嬌的手。
龍一一邊夾一個,左手顧承風,右手顧琰,在二人身後斷後。
就在此時,密室的石門落下了。
龍一見狀不妙,先是將手中的顧承風與顧琰扔了出去,又兩掌將顧嬌和蕭珩打了出去。
石門落得很快,做完這一切他已來不及衝出去了。
顧嬌:「龍一!」
眼看著密室就要徹底關閉,哢的一聲,小藥箱出現在了千斤重的石門之下,將其死死頂住了。
顧嬌與蕭珩趴了下來,從石門的縫隙往裏望。
蕭珩道:「龍一!快過來!」
龍一往地上一滾,自不足一尺的縫隙中出了密室。
容掌門剛剛服下長生不死葯,他能和第一任暗夜島的島主一樣長生不老了,可他不能在這裏荒度餘生。
他要出去,重振劍廬!
他鑽進了石門下的縫隙。
小藥箱沒動。
可就在容掌門爬到一半時,意想不到事情發生了,小藥箱突然不見了,千斤重的石門重重落下!
「不要——」
石門之下,容掌門被碾成了兩段。
他睜眼,看見小藥箱就在他的眼前。
他一邊吐著血,一邊伸出手:「有葯……有了葯……就能……活……給我……葯……」
然而他到死,也沒碰到觸手可及的箱子。
……
八月,金秋時節。
顧嬌與龍一在公主府養傷。
小九的翅膀上纏著紗布,雄赳赳地在院子裏躲來躲去,向自己新收的小鳥弟們顯擺自己的傷。
顧琰沒大礙了,他已經和顧小順去上學了。
蕭珩從龍一的屋子裏出來,手裏端著一個空碗。
顧嬌看著碗,唔了一聲:「都喝了?這麼乖。」
蕭珩笑了笑,反手拿出一盒炭筆:「我說你答應他的。」
顧嬌黑了臉。
八月底,軒轅麒回來了,與他一道來昭國的還有常坤與葉青。
顧嬌以為常坤是來找常璟的,誰料並不是。
他是來見龍一的。
顧嬌正在院子裏苦逼地和龍一撅筆,常坤走了過來,他的情緒很激動,想靠近卻又彷彿怕驚了龍一,他就那麼站在不遠處,一眨不眨地看著。
「他、他就是那個孩子嗎?」他連眼眶都紅了。
常璟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家老爹。
蕭珩說道:「如果你說的是被劍廬掌門拐走的孩子,是的。」
龍一是五歲那年被劍廬掌門偷走的,劍廬掌門讓蠱師抹去他的記憶,將他培育成了一個殺人的工具。
蕭珩看了眼和瘸著胳膊,和顧嬌玩得忘乎所以的龍一,對常坤道:「龍一走的時候還小,他只記得自己來自暗夜島,父親是島主,別的什麼不知情了。可是,我聽常璟說,您沒有生下龍一這麼大的兒子。」
常坤苦笑道:「他說的島主不是我,是第一任島主。他是第一任島主的孩子,不是島主自己生的,應該是從外面帶回來的。」
「什麼叫應該是?」蕭珩問。
常坤道:「第一任島主是個奇人,他身上有許多常人無法理解的秘密,這個孩子就是其中之一,我總感覺他不是普通的孩子。」
龍一確實不是普通人。
常坤嘆息一聲道:「島主臨終前將這孩子託付給我,讓我好生照顧他,我沒料到劍廬的人會抓走他,給他餵食紫草毒,把他變成了死士。我愧對島主。」
那孩子不見了之後,他也是仔細找過的,可沒找到,他便以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蕭珩問道:「你們島主是不是有個藥箱?」
常坤驚訝:「有的,你怎麼知道?」
顧嬌完成今日份的撅筆,常坤去找龍一,他不確定龍一是否還記得自己。
顧嬌則與軒轅麒去了書房。
軒轅麒將一個錦盒遞給顧嬌:「我先去了劍廬島,發現龍一與暗夜島有關,於是又去了一趟暗夜島。這裏頭是劍廬掌門的手記。」
顧嬌先看了容掌門的手記,原來,他八歲時隨父親出島,他的師兄受了傷,多虧一個神醫出手相救,神醫的藥箱裏有奇奇怪怪的刀和藥品。
他二十歲那年,又遇到了同一個神醫,神醫的容貌沒有改變。
三十歲,亦然。
他覺得神醫一定是服用了長生不老之葯,而那個葯就藏在他的藥箱裏。
他跟蹤神醫去了暗夜島,發現他就是暗夜島的島主,隨後他在神醫的書房發現了一張畫像。
「是第一任暗夜之主的畫像。」軒轅麒說著,將那張畫像自懷中拿出來,雙手遞給了顧嬌。
這是一個極為尊重的手勢,長輩給晚輩遞東西不會如此。
顧嬌心裏想著事,沒在意這個細節,可當她接過畫像時,神情一下子頓住了。
這不是畫像。
是照片。
她前世的照片。
……
顧嬌去見了常坤,問常坤要了第一任島主的畫像。
常坤拿出了一張陳年畫像:「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我怕我有一天會忘,早早地將它畫了下來。」
顧嬌看見了穿著軍靴、披著大衣、身材高大、一臉冷漠的男子。
「教父……」
原來容掌門見到的那個人就是教父,他的容貌沒有改變不是因為服用了長生不老葯,而是一次次地穿越來這裏。
顧嬌捏緊了畫像,「他人去哪裏了?」
常坤難過地說道:「他死了。」
顧嬌眸光一顫:「你說什麼?」
常坤嘆道:「他每一次來這裏,都會種下一批紫草,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最初的紫草就是種不活。後來,他去世了,臨終前他讓我把他埋在紫草下。你說奇不奇怪,第二年他埋骨的地方,就長出了大片大片的紫草。」
顧嬌怔怔地看著畫像,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
夜裏。
葉青來了一趟顧嬌的屋子。
顧嬌靜靜地坐在窗前。
葉青張了張嘴,輕聲道:「我現在……該怎麼稱呼你?顧姑娘,小統帥,蕭夫人,還是——」
顧嬌道:「都可以。你師父……」
葉青來到她面前,垂眸,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咽,語氣如常地說:「我師父他老人家去雲遊四海了,他走之前去暗夜島見了我一面,他有個東西讓我轉交給你。」
顧嬌接過盒子打開。
是那三個坐在桃樹下的泥人,還有那幅曾經沒有容貌的將軍畫像。
如今,容貌已被國師添上去。
是她的臉。
葉青轉身抬手,不著痕跡地抹了眼眶裏的淚,平靜地說:「師父有個故事,讓我一定轉述於你。」
顧嬌道:「你說。」
葉青斟酌了一下措辭,緩緩開口。
「從前,有個窮困潦倒的術士,因得罪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被毒打流落街頭,瀕死之際,一個神仙一般的女子救了他。女子說,『你長得真像我的一個故人』。」
「因為一張相似的臉,女子醫治他,收留他,對他傾囊相授,還帶他結識了軒轅家的公子。」
「他想,那個故人一定對她很重要。他有想過去假扮那個人,但他最終沒有這麼做。」
「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了她,最後悔的事是卜了那一卦。」
「往後山高路遠,不必再找他。」
……
蕭珩來到房中時,葉青已經離開了。
顧嬌正在燒紙錢。
兩個火盆。
蕭珩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一個是燒給暗夜島第一任島主的,另一個是——」
顧嬌低聲道:「一位故人。」
……
暗夜島比燕國更遠,此時回去正巧會撞上冰原的極端天氣,常坤與常璟於是暫時在侯府住了下來。
這正和顧嬌的心意,她也打算去暗夜島一趟,等開椿後,她應該就分娩了。
屆時,她與常坤、常璟一起回去。
十月,上官慶回到燕國。
同年臘月,袁首輔感染了一場風寒,身子大不如前。
袁首輔深感力不從心,向陛下提交了辭官文書。
陛下幾經挽留,一直到來年二月才準了袁首輔的辭官,由蕭珩繼任內閣首輔之位。
至此,六國史上最年輕的首輔大人上任了。
而就在蕭首輔上任的第一日,顧嬌發作了。
某首輔大人屁股還沒坐熱,便當著一眾要給他請安的下屬的面,一個踉蹌撲下來,官帽都竄歪了!
眾內閣官員從未見過蕭大人如此不淡定的一面,一個個目瞪口呆。
蕭珩哪裏還顧得上自己的形象,二話不說打馬回了府!
顧嬌懷的是雙胎,肚子比一般孕婦大,產期也提前了半個月。
她是與信陽公主逛花園時發作的,她還算淡定。
信陽公主就不淡定了,見顧嬌還能自己走回去,她差點懷疑人生了。
蕭戟:呵呵,當初看你淡定走回產房,我也是這麼懷疑人生的。
原本是有一個胎兒入盆的,但今日,兩個孩子的胎位居然不正了!
穩婆與醫女一臉震驚。
一般來說,胎兒入盆後胎位就不會再發生變化了。
所以到底啥情況,難不成這個……是被另一個踹到邊上去了?
穩婆深呼吸,緩緩吐出:「不慌,不慌,胎位不正,咱們給他轉正就是了,先轉哪一個?」
她在顧嬌的肚子上摸了摸,「這個,這個比較近!」
她剛說完,正要用力,另一邊的小寶寶踢上了顧嬌的肚皮,並貼著顧嬌肚皮搖了搖自己的小腳腳。
穩婆再一次懵逼:「這又是什麼情況?」
醫女愣了愣,訕訕地說道:「他(她)的意思可能是……他(她)要先出來?」
傍晚時分,一道嘹亮的啼哭聲劃破寂寂長空,首輔家的小千金誕生了!
一刻鐘後,首輔家的小公子也出生了。
龍鳳呈祥,天際的霞光籠罩了整座府邸,全京城的百姓都目睹了這一天象,暗道真是天降祥瑞。
蕭珩沒顧得上兩個小傢夥,他第一時間去了產房。
被產婆與醫女抱著的小傢夥們似乎有點委屈,彷彿是在控訴剛出生,親爹還沒抱一抱他倆。
蕭珩徑自來到牀邊。
顧嬌剛生完孩子,又困又虛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恍惚間,她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自霞光中走來。
他探出冷白修長的手,摸上她額頭。
那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