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理智不是一夕之間崩潰的。
老實說,顧瑾瑜今日的做法並不明智,她就算讓顧嬌當眾出醜對她而言也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好處。
屬於損人不利己的行為。
可顧嬌歸來之後,顧瑾瑜遭受了太多來自顧嬌的降維打擊,她的理智被蠶食得所剩無幾。
她不管自己能得到什麼,只要能讓顧嬌成為京城的笑柄,就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也認了。
顧嬌的容貌不是第一天才變得這麼醜的。
可從前她只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小醫女,眾人對她的容貌沒有要求。
如今她攀高枝嫁給了冠絕昭都的小侯爺,自然會有人覺得她的容貌匹配不上。
這樁親事根本是一朵鮮花兒插在了牛糞上!
而男人都是好面子的。
妻子當眾給自己丟了如此大的臉,小侯爺心裏想必會留下一個疙瘩,日後都不敢再與她一起出行了吧?
顧瑾瑜幸災樂禍地想著,看向顧嬌二人的目光也不自覺的帶了幾分嘲弄。
她覺得顧嬌一定要氣壞了,事實卻正巧相反,顧嬌的神情很平靜。
「姐姐,你不生氣嗎?」她問。
顧嬌看了她一眼,說道:「我不生氣,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悲。世間那麼多光明,你只看見黑暗。」
顧瑾瑜瞳仁一縮。
「我們走。」顧嬌對蕭珩說。
顧嬌其實也是個愛美的小姑娘,但她並不會因為自己愛美就去產生奇奇怪怪的念頭。
她不以貌醜自卑,不以貌美倨傲,她無所謂別人怎麼看她,不稀罕為了一兩句激將法就去扯下自己的面紗。
蕭珩也不在意別人怎麼看自己,笑話他娶了醜妻雲雲,可他不願意顧嬌受委屈,一絲一毫都不行。
「先等一等。」他對顧嬌說。
隨後他看向顧瑾瑜,沉聲說道:「你說我妻子在你面前自慚形穢,那我問你,我妻子救死扶傷的時候,你做了什麼?我妻子發明風箱的時候,你做了什麼?我妻子征戰沙場、戍守邊關、治療瘟疫、衛國安民的時候!你,顧瑾瑜,又在哪裏!」
他的目光掃過看熱鬧不嫌事兒的圍觀眾人,「我妻子在月古城立下赫赫戰功,被陛下親封為護國郡主!你們哪一個人的現世安穩不是我妻子與三軍將士用鮮血換來的!你們有什麼資格挑剔她的容貌!我妻子肯下嫁於我,是我蕭珩三生有幸!這樁親事是我等了四年才等來的!婚期是我求了太后、又求皇帝舅舅才終於定下的!我妻子是世上最美麗的女子,無需向任何人證明!真說到自慚形穢,是你們所有人在她面前自慚形穢才對!」
他這一番話說得所有人汗顏不已。
身為女子,做了連兒郎都做不到的事,而他們卻在非議她的容貌。
顧瑾瑜的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她原是打算落顧嬌的顏面,沒料到反而讓小侯爺對顧嬌當眾告白,澄清了大婚中所有對顧嬌不利的猜測。
這樁親事是他求來的……
是他三生有幸……
是他。
是他想娶她,他等了四年,只為以真實的身份迎娶她過門……
為什麼?
為什麼顧嬌能遇上一個這麼好的男人?
蕭珩嘆道:「娘子,反正容貌也不重要,他們要看就讓他們看吧。」
眾人:說好的不證明呢?
顧嬌不是一個喜歡戴面紗的人,上一次戴是姚氏要求的,這一次是為了給安國公一個驚喜。
玉芽兒從馬車上下來了,她冷冷地看了看顧瑾瑜,來到顧嬌身邊,哼哼道:「有些人要自取其辱,小姐你就成全一下她吧!」
椿柳翻了個白眼:「呵,自取其辱的還不知是誰呢!任你吹得天花亂墜,不還是個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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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嬌的面紗被風吹開了。
椿柳看著那張無法形容的絕世容顏,喉頭裏瞬間發不出半點聲音了。
怎麼會這樣?
明明上一次在首飾鋪子裏,她親眼見過大小姐的臉,不是長這個樣子。
那塊扎眼的紅色胎記呢?
為何不翼而飛了?
顧瑾瑜心底的驚詫不比顧嬌少,椿柳只見了顧嬌一次,顧瑾瑜則是不知近距離的目睹過多少次。
她甚至還親手畫過顧嬌的畫像。
「不……不可能……不可能……」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張完美無瑕的臉,無法接受顧嬌從醜女到天仙美人的轉變。
她已經什麼都輸給顧嬌了,唯一引以為傲的便是自己的容貌。
可現如今,就連容貌都被狠狠地比了下去!
說比都抬舉她了。
顧嬌摘面紗前,她的臉還能看,面紗沒了之後,她剎那間黯然失色。
世間所有的光彷彿都聚在了顧嬌的臉上。
顧瑾瑜枯萎得很徹底!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你不是……」
「夠了!你給我少說兩句!」權三公子實在忍不下去了,周圍的人指指點點,他娶了這麼個擰不清的女人,日後都沒臉出門了!
他咬牙瞪了顧瑾瑜一眼,拱手對蕭珩道:「姐夫……」
蕭珩淡淡說道:「別叫姐夫,不熟。」
說罷,他牽著顧嬌的手進了國公府。
其餘人沉浸在顧嬌的容貌所帶來的驚艷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是哪個天殺的謠傳小侯爺娶了個醜妻的?
故意敗壞小侯爺夫婦名聲的吧?
他要真見過人家,他就是瞎!他要沒見過人家還傳了這話,他就是壞!又蠢又壞!
「就是她!上次也是她!」
「對對對,她來國公府門前鬧事,陰陽怪氣的!被國公府的管事罵慘了!」
「老侯爺都不理她!還讓她別叫自己祖父!」
「昌平侯府怎麼娶了這麼個女人過門?」
人群裡傳來對顧瑾瑜的陣陣指點。
權三公子只覺丟人丟到姥姥家了,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都是你乾的好事!」
說罷,他眼底再無一絲對顧瑾瑜的垂憐,厭惡地看了顧瑾瑜最後一眼,甩袖坐上馬車離開了!
椿柳急忙去追:「姑爺!姑爺!小姐還沒上馬車呢!」
回門當日,顧瑾瑜就這麼被新婚夫婿丟在了大街上。
而真正絕望的是,她在顧嬌面前的最後一絲優越感也蕩然無存了。
她徹徹底底地輸了。
但其實她也沒輸。
因為,顧嬌從來就沒和她比過。
……
鄭管事方才一直在後院捯飭安國公的新輪椅,等聽到動靜去前面大展拳腳時,戰況已結束。
「哎呀!」
他扼腕!
感覺自己錯過了一個億!
安國公在後院教軒轅麒下棋。
了塵遭到了清風道長的追殺,沒法兒帶自家老爹去逛京城,軒轅麒就只能在府上與安國公作伴了。
「你這一步可以下這裏……」
安國公剛說完,軒轅麒手中的棋子啪的一聲砸落在了棋盤上。
「你怎麼……」他看了看軒轅麒,又順著軒轅麒驚駭的目光朝花園的入口望去。
少女一襲青衫長裙,身姿纖細,與蕭珩攜著手款款走來,宛若一對自三生石下走來的璧人。
他們如此相配,彷彿今生就是為了彼此而來。
當然,軒轅麒與安國公的重點並不在這裏,而在顧嬌的臉上。
沒有面紗,沒有胎記。
她,恢復美貌了。
顧嬌來到安國公身邊,俯下身來,將自己的臉湊到他面前,笑著像個耍寶的孩子:「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安國公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驚喜,太驚喜了。」
軒轅麒看著孩子氣的顧嬌,眼底掠過一絲動容。
比起容貌,她性情上的轉變才更令他驚喜。
大哥,如果你還活著,看見她如今的樣子,一定很欣慰吧?
……
安國公與軒轅麒並不知守宮砂的事,不過眼下知道了,二人簡直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這烏龍……太大了!
軒轅麒把揍住持方丈的計劃暗暗提上了日程。
蕭珩代替安國公,繼續教軒轅麒下棋。
父女二人則去院子裏拆禮物,蕭珩每樣回門禮都是精心挑選的,為表達對女婿的重視,安國公要每樣禮物一一過目。
過目完之後,他又讓人搬來了一個大箱子。
「這是什麼?」顧嬌問。
安國公坐在輪椅上,笑了笑,說道:「國師讓人送來的,說是之前答應過你的新婚禮物。」
顧嬌立刻記起來了:「啊,晉國進貢的兵器!這麼大一箱子,全是給我的嗎?」
安國公被她迫不及待的樣子逗笑了:「還有兩箱子。」
「來了!來了!」鄭管事指揮下人將另外兩大箱兵器也搬了進來,打開箱蓋。
顧嬌認真挑選了起來。
晉國這次可謂下了血本,進貢的全是好東西。
忽然,顧嬌的目光落在了一個狹長的桃木盒子上。
「小姐要看這個?」鄭管事機靈地走過來,打開桃木盒子,雙手呈到顧嬌的面前。
裏頭是一柄寒光閃閃的孔雀翎玄鐵長劍。
顧嬌看到它時,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她將劍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將長劍從劍鞘裡拔出來,寒光映入她的雙眼,她忽然間腦海裡畫面一閃。
「是它?」
在那個征戰的夢境裏,她看見了自己的結局——就是死在這柄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