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素的視線在他們臉上轉了又轉,心下也有了幾分猜測,她本還想把江漾拉回來,但趙連雁一件袍子將少女蓋個嚴嚴實實,雙眸隱隱含怒,烏冷長眉都要斜到天上去了,看上去實在是凶神惡煞。
另一個人眉宇雖冷淡,視線也頗含威懾,但他風姿皎然,有玉樹之姿,舉止比趙連雁謙和不知道多少,瞧著也好說話些。
蘇素站直身子,不慌不忙頂上他幽冷的視線,面上正色幾分,坦然問:“這位可是柳公子?”
他既開口說‘夫人’,又和那個破門搶人的男子如此相像,再聯及江漾之前說的話,便不難猜出這二人是誰。
柳濯原本緊緊盯著她,忽而聽到清爽的女聲,他眉目松動,彷彿若有所思。
他行了個同輩禮,聲音清朗溫和:“在下柳濯月,但不知您是?”
蘇素聞言頷首,笑道:“余杭蘇家,排行第三。”
柳濯月道:“蘇三小姐,久仰。”
傳聞蘇三小姐行事雷厲風行,才德兼備,但她作風輕浮,葷素不忌,傳言中更是說她——
好女色。
柳濯月看了看她唇上凌亂的胭脂,只覺得額心都在突突地跳。
這裡閑雜人眾多,他們也不欲多言,蘇素把身邊的人都屏退了,讓鴇母領著他們下去。
被踢了一腳的小倌垂著頭,不肯走。
他本是嶺南官員之子,家道中落才導致落魄於此,鴇母看他翠眉紅唇,面若好女,顏色得貴婦人喜歡,好好調教了一番,若不是今日蘇素她們過來,隔天他就要去伺候四五十歲的商婦。
他實在不喜那些眼冒精光,滿肚肥腸,滿口汙言穢語的慵者。這些人,哪裡又比得上今夜裡的小娘子言辭溫柔,目光和善。
他不肯走,捂著胸口,眼睛卻直直看著被那高大男子攬在懷裡的少女,她眼睫細長,半睜不睜的,透著股迷茫之色。
他忿忿想,這兩個男人又憑什麽二話不說帶她走。
他大著膽子起身向前,聲音頗大地叫了一聲:“江小姐。”
江漾果然被弄醒了,把臉從趙連雁懷裡鑽出來,暈暈乎乎地喚了一聲,“怎麽了?”
而後便和小倌四目相對,小郎君眼裡情意綿綿,幾乎要拉出絲來。
江漾雙眸睜圓,目露疑惑之色,還未開口問什麽,頭頂上便傳出了頗為咬牙切齒的聲音。
“呆鵝!你再看他一個試試……”
趙連雁差點氣得跳腳,方才江漾一臉燙紅,杏仁兒眼裡含了一泓秋水似的,乖乖地喂這小倌螃蟹吃,他可看得分明。
這狐妹子心裡肯定是在肖想著什麽!
江漾此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人半抱在懷裡,腰上被一雙大手箍著,掙都掙不開。
她清醒些許,聽到熟悉的聲音時就有些慌張了,抬頭看見人臉,更是被噎了一下似的,“你,你怎麽過來了啊……”
趙連雁壓了過來,薄唇幾乎都要貼到她臉上了,明明面色極具凌冽和壓迫,聲音卻是委屈且狼狽的,“那你要誰過來?”
江漾若有所覺般側首,看到門口修長的身影,呼吸一頓。
她這一走還沒過幾天,也不是沒想過他們會來找她,只是覺得這種事情,是一根筋不過腦子的趙連雁做得出來的事情,卻沒想到柳濯月也來了。
來得也不巧……
江漾迷迷糊糊想到,她好像是在和表姐一道逛窯子呢……
她轉頭回望小倌,小倌雙眸含水,眉梢透著嫣紅,看著她的樣子,活像在看什麽負心郎。
江漾看得心中一震,她可也沒做什麽啊,不對,她為何要擔心自己做了什麽。
明明她話也說得好好的了,三人之間現在也並無關系,和離書也遞了過去,按理說,她本不該慌張的。
可這莫名其妙的,她就是有些心虛……
她實在不知道該看哪了,便把目光移到蘇素臉上去。
蘇素看場面前所未有的尷尬,表妹又投來救急的眼光,連忙過來打圓場,“這……哎嘿,本就是吹拉彈唱的清倌,找個樂呵罷了,柳兄不必放在心上。”
說著給鴇母遞了個眼色,把小倌拽出了門。
柳濯月面色不豫,淡淡掃了他一眼,沒信幾分,看趙連雁那樣子,便知道小姑娘肯定是幹了什麽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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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他和趙連雁風餐露宿,幾乎片刻不停歇,她倒是真的輕松自在,還有閑心找樂子。
趙連雁懷中雖抱著人,心裡卻早已經醋壞了,想著人已經找到了,剩下善後的事情交給他哥做便是。
反正他是一刻也不想呆在這熏香濃厚的椿樓中了,怕從哪又鑽出些狐妹子討人心煩,橫抱起江漾就要往門邊走。
江漾面上泛紅,掙扎著道:“你放我下來。”
趙連雁梗著脖子,硬氣極了:“就不。”
腳步不停歇,手上也不閑著,扯了扯她的臉,“沒良心的臭呆鵝,就會惹人生氣。你還跑不跑,還跑不跑?啊?”
江漾被他揪得臉都紅了,剛想罵他,就見趙連雁鳳眸含著水光,聲音越來越啞,問:“我若是不找你,你是不是真的就不回京城了?”
他眉眼俊逸,整天都帶著張揚不可一世的朗然,偏偏現在雙眸泛紅,可憐極了的樣子,看著讓人無端心裡發悶。
江漾愣愣的,心裡的話硬是堵在了喉間,沒有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