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溫不像別家婦人,她甚少管子女的事情,除了少時教導兩個兒子潔身自好,其他的,她是真沒有多加干涉。
她是過來人了,當時只看小兩口一眼,便知道江漾其實沒多用情深刻,反倒是自家大兒子淪陷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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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柳濯月一直堅持,她便就不反對了,畢竟感情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日子慢慢過下去,小夫妻在一起久了,江漾的眼睛也藏不住淡淡的欣慕,梅玉溫便以為小兩口的幸福日子來了。
卻沒想到前天江漾便向她來請辭。
小姑娘滿臉歉疚,把所有錯處都往自己身上攬,瞧著當真可憐。她大兒子站在一邊,面色跟上了霜似的,也並未出言挽留。
看著不像只是鬧了脾氣,她便也沒管,只當二人終究緣淺。
可這都過了兩天,那和離的文書還沒給府衙遞過去,她就察覺出不對味了。
柳濯月何時是這個遊移推諉的性子,她今日去書房一看,果不其然,那薄薄一張紙根本就沒他的名字。
這可就不好辦了。
她派丫頭喚了人過來。
梅玉溫抿了口茶,端坐在椅子上,皺著眉問:“那小娘子都已經請離出府了,你這是什麽意思,莫非還要揪著人家不放?”
柳濯月看著她桌前擺著的文書,有些啞然,他算是默認了那話,無奈道:“母親,你可從沒翻過我的東西。”
這話說得讓她有些面紅,但她畢竟年長,便勸慰自己的兒子:“你還是太年輕,要知兩人在一起本就講個緣分情意缺一不可,強行留人在身邊,這可不是我教過你的東西。”
柳濯月搖搖頭,帶著苦笑回她:“我從沒強行留過她,她若是真要再和旁人在一起,過來找我拿文書和離,我不會拒絕。”
梅玉溫有些不認同,剛想說什麽,又被柳濯月輕飄飄打斷了話頭。
“母親,你也教過我們,一輩子喜歡一個女子便好了,定要從一而終,不離不棄。”柳濯月淡淡回道。
不愧是她的大兒子,拿她說過的話堵她。
梅玉溫眯了眯眼,只覺得他越發不省心了,道:“我是這樣說過不假,可那也得兩情相悅才是。”
柳濯月微微皺眉,低低叫了一聲。
“母親。”
得,是嫌她煩了,兒大不中留。
“行了行了。”梅玉溫揮揮帕子,挺著肚子慢慢走出去,“不管你了。”
柳濯月低頭歎笑。
不是不想告訴她,是怕真告訴她了,她肚子裡的孩子都能給嚇出來。
誰能想到是兄弟二人爭奪一女呢。
梅玉溫走後,他把那張有些生皺的紙夾在了書裡,放在櫃架最高的一列上。
江漾喜作畫,他們的書房是在一處的,左邊是畫架書冊,右方是他平日溫書之處。偶爾二人累了,還會抱在一起,靠在榻上看些話本子。
她總說他聲音溫潤如玉石落盤,與他調笑道,若考不上功名,可以去當個說書先生,她一定是扔銀子扔得最多的那位。
柳濯月看向畫架處,許久,視線又停留在軟榻上。
皆空空。
他回到桌案前,打開本書卷翻看,一炷香過去,也沒再動一頁。
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書房沒有點燈,太過沉暗,或許是習慣了熱鬧,寂靜令他無所適從。
他把手輕輕放在最為滯澀最為難受的地方。
是心口。
他想,他就應該再阻攔一些,把她關在屋裡,日日夜夜抱在懷裡,做得她下不來牀,看她還會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柳濯月撫了撫額,覺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
可若是江漾真的要為了趙連雁來向他討和離書,他不敢確定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把心裡陰暗的想法付諸行動。
他放下書,眸光靜靜投落在紙上。
過了良久,門被推開,傳來吱呀一聲輕響。
柳濯月沒抬頭,想著整個府裡只會有梅玉溫推門直入,便無奈問:“您又回來幹什麽,可還有什麽事情吩咐?”
卻是一道嘶啞的聲音傳來。
“趙越。”
柳濯月訝然抬頭,兩廂對視,他輕輕開口:“你來幹什麽?”
良久的沉默後,他捏緊拳,扯了扯嘴角,嗤笑問:“來炫耀?來挑釁?趙連雁,無需如此,你不必再親口來告知,我已經知道她去找了你。”
趙連雁雙目猩紅,喉嚨滾了又滾,艱難地搖了搖頭。
柳濯月察覺到了不對,抬頭看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於是他便再也忘不了這個畫面。
他少時刀槍不離身,一身鋼筋硬骨,最瀟灑不羈的弟弟,此刻雙目通紅,眸中一片脆弱的淒苦痛色,啞著嗓子問他。
“趙越,你是不是把她藏起來了?”
柳濯月怔在原地。
他不解地搖搖頭,站起身,聲音陡然大了些:“你究竟在說些什麽?”
他神情毫無作假,再加上他前面說的那些話,趙連雁便知道與他毫無乾系。
與他無關,那便是江漾自己要走。
怪不得,怪不得最後偏要他射進去,非要讓他親自煎藥,還遣散仆人,不要旁人伺候。
原來從一開始,她便想好了,從她來府中的那一刻起,她便沒有真心想和他在一起過。
全是騙他的。
趙連雁此刻神情幾乎癲狂,他恍恍惚惚半跪在地上,混混沉沉中,只覺得人影、腳步、光亮都虛幻縹緲,他恨恨笑起來,眼角卻越來越濕潤。
“趙越,她不要了,她誰都不要了。”
他近乎是哽咽的,“她哄著我,騙著我,拿了我送的通令,頭也不回便走了。”
“趙越,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