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樣的認知,嚴喜忽然覺得,這位二姑娘怕是再也走不出這座深宮了。即便是皇上在這之前有意放過她,有了這次的事情怕是再也不會松手了。
哎,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禍。
嚴喜押著綠玉往回走,忽然覺得如果王子墨大人知道了這件事情……他忽然不敢想了,那個只怕會更瘋狂吧。畢竟因為孝元皇后之死敢跟皇帝翻臉的就這麽一個,如果他知道夜晚身上這麽多跟先皇后相似的地方,只怕王子墨也會按捺不住探個究竟了。
回到了明光殿,太醫已然到了,不是別人說來也巧了,今兒個當值的正是曾經給夜晚調養過身體的韓普林。
嚴喜吩咐小辰子去審綠玉,務必把事情問個明明白白。他自己急急忙忙的往大殿走去,不料卻在殿門前看到了如鐵塔一般的溯光。嚴喜頓時暗暗叫苦,真是流年不利,怎麽就碰上了這位大爺。
心裡這樣想著,卻是連忙上前行禮,“奴才見過溯大人,您今兒個不是休沐嗎?”
溯光冷冷的看了嚴喜一眼,八風不動的如棺材一般的臭臉上難得的劃過一絲憤怒,“本官不過短短幾個時辰不在皇上身邊保護,嚴公公就讓皇上落了水,還真是盡職盡責。”
嚴喜汗流浹背,這祖宗平常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倆字,如今說了這一長串,嚴喜都在想著幸好自己是皇上的貼身大總管,這要是換成別的小太監,只怕這會兒已經躺在地上挺屍了,即便這樣,嚴喜還沒回答,臉上就挨了一拳頭,身子一個趔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溯光一身功夫強橫忙著一拳頭下去,嚴喜的半邊臉都腫了。這嚴喜氣的差點都跳腳了,等著溯光怒道:“溯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雖然是個奴才,但是我是皇上的貼身奴才,皇上有了事情我巴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擋著,今兒個的事情……今兒個的事情……”嚴喜恨恨的差點脫口說出,忽然又想到這事兒沒有慕元澈的同意自己是萬萬不能說的,只得把這啞巴虧咽下去,但是還是看著溯光說道:“這事咱家沒辦法跟你說清楚,總之一句話,這事兒跟我沒關系,等皇上忙完了,咱們再論個公道。”
嚴喜氣壞了,這溯光這麽多年了這狗脾氣一點沒改,動不動就咬人,真是倒了大霉了,按照皇帝的性子,自己八成是要白挨打了。尤其是抬頭看著溯光不以為然的神情,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帶著明妹的憂傷,我忍!
“只是給你個警告,身為皇上的貼身奴才,你居然滴水未沾身,皇上卻是全身濕透了,就憑這一點,老子不是看在你伺候皇上多年的份上,我就一拳頭打死你。”溯光僵著臉,今天第二句話好像也有點長了,因此說完這句,便再也不肯說一個字,更不肯給嚴喜一個眼角。
嚴喜頓時內牛滿面,他得有多委屈啊,神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沒法活了……
韓普林從大殿走出來的時候,嚴喜跟溯光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迎了上去,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兩人看了一看彼此,索性扭過頭去。
韓普林瞧著眼前這一幕似乎已經是司空見慣,絲毫不以為意,淡淡的說道:“皇上並無大礙,微臣已經開了藥方,喝一劑藥驅驅寒就沒事了。置於夜二姑娘……卻是有些不好。”
溯光才不去管什麽夜二姑娘,他壓根就忘了夜二姑娘是誰,只是聽說皇上並無大礙,繼續走到一邊當起了木頭樁子,還是最盡職的木頭樁子。
嚴喜恨恨的瞪了一眼溯光,拉著韓普林的衣袖走到一邊,帶著絲絲緊張,這才低聲問道:“夜二姑娘不會有生命之憂吧?”
韓普林白淨的容顏帶著絲絲慎重,酌量一番說道:“還是多請幾位太醫看看,夜二姑娘陷入昏迷,落水之後受了驚嚇,神思不屬,脈象混亂,就怕……我已經盡力了,只怕我醫術不高不如請院正大人再來看看。”
聽著韓普林的話嚴喜心裡一寒,韓普林的醫術他自然知道的,韓普林這樣一說,夜二姑娘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當下便有些著急起來,“不過就是落了水,而且很快也救了上來,怎麽就會危及生命了,這宮裡哪一年沒有個十回八回落水的,也沒見哪個救得宜時的丟了性命去,怎麽到了夜二姑娘這裡就這樣凶險了?”
嚴喜想著不應該啊,這夜二姑娘真是多災多難,隨隨便便掉個水池子,別人撈上來照樣活蹦亂跳的,怎麽到她這裡反而要搭上小命了。
普林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跟夜晚在宮裡相見了,更沒想到又是以救命的方式,心裡歎息一聲,真是個多災多難的主兒,嘴上去說道:“只是落水救上來的宜時自然無大礙,但是夜二姑娘不會水,應該是猝不及防之下突然落水,導致驚嚇過度,又喝進了不少池水,而且夜二姑娘……”說到這裡韓普林似乎有些不好言說,皺緊了眉頭不語。
嚴喜一見,頓時有些著急,“我的韓大人你倒是快說啊,而且什麽?”
韓普林看著嚴喜的模樣,心裡一驚,沒想到皇上跟前的大總管會這樣著緊一個小庶女。韓普林眉目一沉,思量一番緩緩說道:“夜二姑娘當初為了救小國舅,本就傷及五髒六腑,雖然已然好轉,但是髒腑之傷要好生調養一兩年方能痊愈。如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且遭了驚嚇……實在是不好說,只要能醒來便能化險為夷,就怕再也醒不來了。”
韓普林這話沒有絲毫的摻假,夜晚的脈象的確不好,而且他把脈的時候夜晚不停的胡言亂語,言語中隱隱還提及先皇后,實在是令人驚惶,而且他看著皇上的神情格外的難看,據他所知凡是涉及先皇后的人,都沒有善終的,就怕這夜姑娘能醒來也未必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
春天的風白日暖暖的,但是到了夜晚還是有些涼,韓普林緊了緊衣衫,這才大步往太醫院走去,夜晚的病情較為複雜,他一個人自然不能擔風險。而且最重要的是夜晚這樣躺在明光殿並不是一件好事情,韓普林雖然還沒有跟夜晚有什麽聯手的行為,但是瞧這夜晚現在身處危地,他還是決定搭一把手。
也許夜晚從此刻起能一路繁華走向鼎盛,也許是命喪黃泉永世不昌。
人生總是要賭一把,韓普林決定賭一把,雖然這個賭注相當的危險。
心裡下了決定,韓普林的腳步越發得快了些,院正楊成是甘夫人的人,夜晚現在躺在明光殿並不符合身份,只要他將請楊成來給夜晚診脈,很快的甘夫人就會知道宮裡出了什麽事情。身為后宮的掌權者,甘夫人絕對不會作壁上觀。
只要甘夫人一出手乾預,皇上必然不能等閑視之,自然要對這件事情有個說法……到時候就看夜晚的運氣了,韓普林告訴自己,他能做的就只有這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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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黑的夜色掩蓋了韓普林長身玉立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長街盡頭的暗黃燈光下,溯光還在門外守著,嚴喜剛剛進了大殿。
大殿裡一片烏黑,嚴喜親手點了燈,大殿裡空寂無聲,鮫綃的帳子逶迤在地,像是安靜美麗的少女。嚴喜快走了幾步,走到通往內室的門口,隔著遍地織錦雲紋的簾子低聲問道:“皇上,韓太醫已經去太醫院請院正楊太醫過來,奴才也已經名人熬上了藥。要不奴才把隔壁的小側殿收拾出來,讓夜二姑娘搬過去?”
夜晚住在明光殿成何體統?這裡只有孝元皇后才留宿過,旁人可沒這個榮耀。一旦夜晚破了這個例……嚴喜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沒有根基的人卻站在高處,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屋子裡良久沒有聲音傳來,嚴喜也不敢貿然就掀簾子進去,只得弓著腰在外面等著,春寒料峭,他卻是冷汗滿身。
慕元澈已經換了一身明黃色九龍紋常服,此時掀起簾子走了出來,只是鬢發還帶著濕氣,映著那一張俊臉上凜冽的寒意,愣是讓嚴喜大氣也不敢出,心裡也是緊張極了。
“不用,這裡不要人伺候。永巷那邊你知道該怎麽去處理,我不希望有什麽不好的流言傳出。你去給我審那個宮女,我就不想相信夜晚這樣一個惜命的人會無端落水。”慕元澈的聲音好像是冰雪峰上迎著陽光的那尖銳一角折射出的冷光,輕輕的刮過人的心口,讓人渾身血液都似乎能凍結一般。
嚴喜拭了拭汗,忙回道:“是,老奴已經讓小辰子將人給關押起來,只等皇上旨意一下立刻審問。”嚴喜說到這裡微微一頓,“是交慎刑司去審還是在明光殿配殿?”
“不用去慎刑司,就在明光殿配殿,務必查出幕後主謀。”慕元澈半眯著眸,柔和的燈光明明是溫暖人心的光源,他卻只覺得一陣陣寒冷。
“是,奴才這就去。”嚴喜不敢多話輕手輕腳的退下了,更不敢多嘴問一句夜晚現在如何了。
嚴喜退下後,慕元澈沒有立時回內室,一個人默默的立在這寬闊雄偉的大殿裡,緩步走到窗前,仰望著星空,這才發現今夜竟無星光,一片暗沉,就好像他此時的心情,絲毫得不到舒緩。
今天他會去錦鯉池完全是自己一時興起,所以根本不存在別人預設陰謀在其中。自己既然不是別人陰謀中的一環,那就只能猜測是針對夜晚而來的。她的落水是意外還是落入了別人的陷阱?
慕元澈絕對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這般大膽敢直接對還沒有入宮的待選秀女下手,更沒有想到那個站在錦鯉池旁邊的還是明光殿的宮女!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慕元澈有一種十分強烈的危機感,什麽人能伸手到明光殿來?看來自己久不問后宮之事,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