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樣子也不錯,溫柔雅慧,端莊寧靜,可是她的女兒是天之驕女,這樣的性子就少了幾分皇家公主的傲氣。這樣的性子若是嫁了人,被夫君吃的死死的,只怕是受了委屈都不敢告狀的。正因為這樣,他跟娃娃才是最擔心的,曾經想了又想,將來要給玉嬌尋一個什麽樣的夫婿才是最妥當的。
可是,也許以後他都沒有機會親眼看著了,這樣的重擔只能落在慕夜身上。可是慕夜面臨的更多……一時半刻的估計也顧不上玉嬌,既然這樣的話,就只能把人托付給容涼還有溯光幾個。可是他們畢竟是外臣,有些事情只怕是知道了也不好出頭,畢竟男女有別。
當真是思來想去,不管怎麽樣都沒有一個十全十美的辦法,慕元澈只覺得自己無用極了。
玉嬌能看顧她的,說不得也只能先托付給司徒冰清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司徒冰清是娃娃的好友,便是看在娃娃的顏面上,司徒冰清也不會不管不問的,只等著慕夜長大成人就好了。親弟弟撐著腰誰敢對長公主不敬?
只是還要等很多年,玉嬌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過去,想起來就陣陣焦躁。慕夜是個男孩子,也算得上是少有的聰慧,他給他留下的顧命大臣總能讓他親政之前立起來。還讓他放心不下的是戀晚,這孩子打從生下來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娃娃,很少哭鬧,除了對毒蟲之類的東西有些興趣之外,對其他的根本就是看都不看一眼。什麽金玉首飾啊,什麽衣裳胭脂啊,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正因為戀晚的性子實在是太清淡,似是沒什麽追求,也沒什麽喜好,這樣冷清的性子,慕元澈才是最頭疼的。玉嬌雖然性子軟一些,但是至少還是個正常的少女,該喜歡的喜歡,該討厭的討厭,就是脾性軟一點。可是戀晚呢?
慕元澈也說不清楚的一種感覺,只是覺得這樣小的年紀,卻沒什麽喜歡或者不喜歡的東西事務甚至於人,他總擔心將來這孩子都不肯嫁人。別說他的擔心有些奇怪,這事兒個在別人身上不可能,但是擱在戀晚身上卻是很有可能的。這孩子怕麻煩,凡是麻煩的事情,她都躲得遠遠地。這嫁人可不是輕松的事情,這樣麻煩就怕她真的扛不住不嫁了。
想來想去,慕元澈總覺得還有很多的事情都不能一下子後顧無憂,太多的舍不得,太多的顧慮,讓他看著懷裡的兩個孩子,忍不住的眼眶就紅了。清理一下思緒,慕元澈看著他們,輕聲慢開口說道:“你們都不小了,能照顧自己了。父皇母后早早晚晚都要離開你們的,你們要學會保護自己,照顧自己,明不明白?”
慕夜點點頭,“父皇放心,兒子都明白,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父皇也別擔心,母后福大命大,一定會闖過這一關的。南涼國主說不定最後會改變主意的,現在天還沒亮呢。”
慕元澈應著兒子的話,面上的笑容卻有些苦澀,“是啊,不到最後一刻,我們都不會放棄的。你們母后也很堅強的,只要有希望她是不會舍下你們的。”
“嗯,母后以前就說我們對她是最重要的,母后才不會丟下我們呢。”慕夜用力地點點頭,像是在安慰慕元澈,又像是在告訴自己。
戀晚沒有說話,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的落在聚魂燈上,燈光越來越弱,她的眉心漸漸凝成一片。漸漸的垂下頭去,戀晚想了一會兒,忽然跳下慕元澈的膝蓋,轉過身對他說:“父皇,兒臣出去一下。”
“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裡?”慕元澈問道,雖然這個女兒膽子奇大無比,但是畢竟是三更半夜的獨自外出有些不妥。
“您放心吧,我就在附近散散,您要是不放心我叫上容大人。”
戀晚難得露出一個笑容,語氣中微微帶著些撒嬌的味道。慕元澈大手撫摸著她的頭頂,好一會才說道:“你容涼的夫人有身孕,你要是真的想要散散就讓溯光陪你去。”
戀晚就點點頭,“我半個時辰就回來,您放心。”
慕元澈點頭應了,喚了嚴喜來,讓他去傳溯光陪著戀晚。
溯光來了,親自帶著戀晚出去,慕元澈這才能放下心來。慕夜這回沒有跟著;戀晚一起出去,而是怪怪的守在大帳裡,然後對著慕元澈說悄悄話,“父皇,姐姐一定去找南涼國主了。”
慕元澈微楞,“為什麽這麽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聚魂燈是姐姐補好的,南涼國主便答應姐姐救母后,可是現在人不見了,姐姐一定是去找她了。”慕夜歎息一聲,“要是我也能有姐姐的本事就好了,但是我真不喜歡那些毒蟲什麽的,七彩蜘蛛吐的絲補好的這盞燈,那毒蛛又不會聽我的話。”
慕元澈擰眉,千舒瑀只是說這盞燈被修補過,卻沒有說是戀晚補上的……
戀晚居然能做這樣的事情,慕元澈當真是震驚不已。
七彩蜘蛛……又是七彩蜘蛛!這七彩蜘蛛還是從百裡晟玄的別院裡捉到的,而且吐出的絲能做成避毒珠,還有鎖魂的用處……等等,鎖魂……莫非就是因為這樣,戀晚才能用七彩毒蛛的絲補上了聚魂燈的缺口。
世事鬥轉,沒想到當年娃娃失憶去了西齊,最後還能有這樣的因果。當初的小蜘蛛,縱然是七彩的格外罕見,但是誰又真的把它當成寶物,只有她的女兒****帶在身上從不離開。這蜘蛛兩次救了娃娃,沒有那避毒珠鎖魂,就不能等到千舒瑀的到來,沒有毒蛛的絲補上聚魂燈,就不能救活娃娃。
慕元澈凝視著那盞燈,如果百裡晟玄知道這些事情,不知道會不會開心的笑起來。也許他會得意的告訴自己,你看當年虧了我把人從你手裡搶走呢。
也許一切都是上天已經注定的,不然哪會這般巧。
如果真的一切都是注定的,那麽祈求上天能再一次大發慈悲,讓娃娃度過這一劫。
慕夜緊緊握著夜晚的手趴在榻邊昏昏欲睡,卻還強打著精神不讓自己睡過去。慕元澈看著那燈盞的火苗只有豆子大小了,戀晚出去了已經一個多時辰了,還沒回來。縱然有溯光陪著,他也終究不放心。想到這裡讓嚴喜帶著人去找,無比盡快把人給找回來。
許是嚴喜的動作大了些,冰清等人都被驚醒了,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紛紛聚集到了大帳外。然後容涼跟王子墨見過了慕元澈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眾人隔著帳簾安靜的一絲生息也聽不到。
冰清緊緊咬著唇,深恨自己這個時候什麽忙都幫不上。一旁的夜寧已經轉身騎上馬飛奔而去,眾人知道他去找千舒瑀,沒有人阻止他。酈熙羽回了京都還未回來,如果他知道此時此刻皇后危在旦夕,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容涼跟王子墨對視一眼,王子墨點點頭轉身悄悄離開,如果皇后鎮的有什麽,很多事情都要預備起來,他們不能慌也不能亂。
慕元澈盯著只有米粒大小的燈光,此時此刻,心情竟然無比的平靜,沒有絲毫的漣漪。千舒瑀說過,縱然聚魂燈能平平安安燃到七七四十九天,娃娃救活也只有五五之數。
也許,真的是命中注定。
慕夜忽然驚呼出聲,渾身顫抖著,“父皇,你快看,母后的臉……”
慕元澈抬頭看去,才恢復血色沒多久的娃娃,此時臉白如金紙,呼吸也漸漸的不安穩,額頭上冷汗密布,他的唇不由得抿緊了。低頭看著兒子,“慕夜,你先出去。”
小孩子天性都是比較敏感的,慕夜似乎明白了什麽,眼眶一紅,淚珠就滾了下來,可是瞧著父皇的樣子,還是乖乖地走了出去,隔著一扇屏風,小小的娃兒坐在地衣上,蜷縮成一團。
人生如夢,世事如棋,誰也不能預料這漫長一生會發生些什麽。
慕元澈將夜晚從榻上半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輕輕的攬著她,大手覆上她的脊梁,掌心裡骨節突出,瘦得厲害。他的手頓了頓,好一會兒才把人緊緊的擁在懷裡,“這樣熬著我知道你也不舒服是不是?你看咱們的兒子很聽話,戀晚也是個很好的孩子,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顧不了那麽多的。我知道我很自私,如果你還清醒著,一定會讓我陪著孩子們的,他們不能沒了母親還失去了父親,可是娃娃……天長日久的你如何能讓我一個人渡過無數的漫漫長夜,我真怕自己會在某一天就會瘋掉。所以,就讓我自私一回,好不好?”
夜晚的身子軟弱無力的靠著慕元澈,一頭秀發散落一榻,長長的睫毛覆蓋住往昔靈動的眸子。隔著窗子還能聽到宛轉悠揚的誦經聲,慕元澈並沒有讓護國寺的僧人回去,他想著娃娃是重生的人,這靈魂說不定比常人更弱一些,才讓護國寺的僧侶每日分成三班,不停地誦經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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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樣做有用沒用,至少活著的人是一種心理安慰。
聚魂燈的燈光越來越弱,隨時都會熄滅,兩人相依相偎,他輕聲說給她聽那些曾經的美好,她的一顰一笑都彷彿還在昨天,記憶猶新。一路走來,太多的聚散離合,太多的喜怒哀樂,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陰謀算計,還有那曾經燃起的烽煙戰火。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話要說,就算是一生一世也不會有盡頭。
“當初我還是皇子的時候,父皇偏聽偏信,幾次疑心於我。我現在還記得,你曾抱著我對我說,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是先苦後甜,我們還年輕,跌倒了還有力氣爬起來,還有勇氣重新開始,我們還有時間去拚搏。娃娃,你總讓我樂觀,不要氣餒,我們還有希望,你告訴我,現在我們還有希望嗎……”慕元澈禁不住的淚水長流,抱著夜晚漸漸發涼的身子痛哭不已。
有了希望又破滅,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了。慕元澈縱然告訴自己應該放平心態,可是他不是聖人,怎麽可能真的做到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