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輩子起起伏伏的,誰也不能預料風水哪邊轉。患難才能見真情,這才是真道理。”冰清苦笑一聲,有看著雲汐跟玉墨,握著兩人的手說道:“多謝雲汐跟玉墨妹妹在裡面替我周旋傳話,你們是娘娘跟前的人,自然是讓人信得過的,你們替我跟娘娘說一聲,不要因為我的事情而為難,人各有命,不能逆天,順其自然吧。”
世家跟皇上之間的這一場較量,既然是從容家起了頭,那麽容家鐵定是要倒霉的,既然已經是注定的,為什麽要連累夜晚跟皇上置氣?這才是不劃算的。
雲汐跟玉墨沒想到冰清會說這樣的話,要是換做別人早就順著杆子爬上去,求皇后娘娘的恩典了,可是冰清沒有,反而提皇后擔心她的處境,就憑這一點,她們二人就明白為何皇后娘娘這般看重她們的友情了,心裡對冰清也就有了些許的佩服,反而更敬重了。
人跟人的交情,從來不是幾句阿諛奉承的話就能真的變的親密的,要想比人敬重你,就得拿出自己的風骨折服別人,冰清很顯然無意中就做成了此事,只是她自己並不知道罷了。
三個女人在後院品茶聊天,三個男人也正在圍爐說話,只是此時的氣氛卻不如後院那麽溫馨和緩,隱隱夾著犀利之勢。
容涼跟溯光還有王子墨不同,他生來就是在錦玉堆中長大的,被人捧著哄著敬著,只要張張口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王子墨跟溯光今日有的一切卻是自己拚殺出來的,一刀一槍,毫不含糊。
本質上來講,他們完全就是兩類人,一種是憑著自身本事走到如今的高位,靠的是十足的底氣。一種是依仗著祖輩的蒙蔭,家族的力量,不用付出不用努力,便能擁有別人努力一輩子也許也不能得到的東西。
所以自古以來,世家勳貴、皇親貴胄跟清流學子、鐵血軍人便是極不對眼。一方看不起對方草根出身,上不得台面,一方蔑視對方國之蛀蟲,毫無本事還十分囂張目中無人,簡直就是國之恥辱,人中敗類。
就比如此時,王子墨笑眯眯的眯著眼捧著茶輕輕啜一口,看著神態悠閑,其實骨子裡還有些約束。溯光是一如既往的肩背挺直,目光冷凝,行走坐臥見都帶著殺氣,很是煞人。另一邊的容涼身子十分柔軟的斜倚著軟枕,嘴角含著淺笑,寬大的衣擺隨意的鋪灑在臨窗的大榻上。金色的陽光從窗口透進來,正灑在他的身上,形成一輪光暈,容涼本就俊美無雙的五官在陽光下越發的柔美,像極了江南氤氳的水鄉,一筆一畫皆是詩。
王子墨跟溯光心裡挺不是滋味,卻也不得不承認,容涼這廝的確美。司徒鏡被人稱為玉公子,溫潤柔和,與之相處如沐春風,的確是一個少見的人中龍鳳。可是跟司徒鏡在一起,你不會時時刻刻的在容貌上感覺到自卑。容涼這廝生就體弱,天生就帶著一股子羸弱的氣息,再加上這絕世的容貌,莫要說女人,就是男人對著他其實也不願意也不想說出一句重話,好像罵他一聲都是罪過。
這讓王子墨跟溯光表示亞歷山大,其實溯光還好,本就話少,人又剛正,大不了我不看你我看牆!
王子墨就慘了,他本就是話嘮,又不像是溯光有十分堅定的意志,說話的時候眼睛不由自主的就會看向容涼,往往容涼唯一皺眉,他就一個哆嗦,哆嗦完了,話題就順著容涼的話拐彎了。要命的是,容涼自始至終聲調柔柔和和,重話都沒一句,半倚著軟枕的樣子弱不禁風毫無危害,不管說起什麽話題,聽著像是沒什麽主見,溯光跟王子墨說什麽是什麽,可是最後結論出來就有些不對味。
王子墨大 ,男色其實也誤人。
溯光瞧不得王子墨這 樣,輕咳一聲,看著容涼便說道:“容家二爺可還好?”
容涼面帶悲色,幽幽歎息一聲,那拉長的尾音幽咽婉轉,都能繞著房梁轉上三圈,真是聞者心酸,聽者落淚。溯光這樣鋼鐵硬漢,心肝都不由得一顫,神情便格外的僵硬,就跟帶了一層面具似的,看都不看容涼那小模樣。
“自作孽不可活,他自己做下的混帳事兒,就該受罰。雖說他是容家的人,可是容家的一切都是皇恩浩蕩恩賜的,我二弟雖是錦玉堆中出來的,可是也是沙場上練過的,這點苦要不了他的命。不吃苦中苦,難成人上人。”
聽著容涼斬釘截鐵的話,兩人心裡都給容銳點了一根蠟,頓時覺得還在大牢裡蹲坑的容銳遇上這樣一個哥其實也挺可憐的。按照一般推斷,這個時候容涼都該替弟弟訴訴苦才是,怎麽到了他這裡反而成了為國盡忠,深明大義,大義滅親的典范了?
這節奏不對啊!
容涼的眼角淡淡掃過王子墨跟溯光極其複雜的神情,心裡歡唱的笑了一聲,面上的神情卻更端正嚴謹,“雖然家母為了此事睡不安寢,食不下咽,可是容銳這混帳連別人的算計都躲不過,硬生生的替人背了黑鍋,這大牢蹲的不冤。吃一塹長一智,不讓他嘗嘗這滋味,以後站得更高,走得更遠,若是再跌跟頭,那才是要命的,現在還好,懸崖勒馬,還來得及教訓一回。”
王子墨聽著這話,什麽叫做以後走得更遠站得更高?難道容涼就能肯定容銳一定會沒事?這也太……太不科學了啊!他都不能肯定,憑什麽容涼這麽肯定?而且吧,容涼作為一個常年臥病的病秧子,怎麽分析起事情來好像還真是這麽一回事兒?都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可是這個容涼知道的也太多一點,太深一點了吧……
溯光也察覺到了違和感,總覺得跟容涼說話,就跟著他屁股後面聽音兒了。聽著容涼這意思,容銳這事兒根本就不是事兒,好像都察院的大牢是他家的後院,想關就關,想放出來就放出來一樣。那都察院的那些大人立著是幹什麽的?難不成是容家的護院?
關鍵是,容涼這話說的格外的淒楚,語調都帶著顫音兒,如筆描繪的俊顏上帶著那麽一股子淒風愁雨的,讓人瞧著就有些不忍心……不忍心苛責了。
“你覺得容銳會沒事?”王子墨狠著心故作看不到容涼的小模樣,咬牙問道。
容涼十分驚訝的看著王子墨,那表情就像是再看一坨不明跌落物一樣,“不是我覺得二弟會沒事,而是本來就沒事兒,都是大家瞎緊張。”
王子墨:“……”
溯光:“……”
這也太淡定了吧!
“貪汙軍餉,這可不是小事兒,重者殺頭。”溯光道,聲音比方才強硬了許多。
“沒事兒,我把容銳的脖子洗乾淨了給皇上遞過去,殺雞給猴看也好,殺一儆百也好,皇上隨意就行。只要皇上出了這口氣,萬事好商量。”容涼笑眯眯的說道,那樣子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王子墨跟溯光心中一驚,兩人這時再也不敢小看容涼,不由得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慎重。
容涼緊跟著又說了一句,“皇上要的又不是容銳的一顆人頭,便是我洗乾淨了送上去,皇上都不會瞧一眼,所以大家瞎擔心什麽?”
要論起來不能怪王子墨跟溯光太大意,實在是容涼這個人給人的印象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無所事事的病秧子,你見過一個上一刻印象中還是半死不活的人,下一刻就成為手拿大刀衝鋒陷陣的英雄的嗎?
突如其來的打擊,這才讓二人差點堅守不住陣地。
不過回過神來的時候,這二人也不是吃素的,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毫無危害,相反反而是相當扎手的人,便會打起精神格外的精心了。
“這話有些意思,容大爺揣測君心可也不是好玩的。”王子墨笑裡藏刀,一大棒子砸了過去,這個罪名可是不得了。
溯光隔岸觀火,抬頭看著容涼,眼裡隱隱帶了笑意。
容涼聽著這話,眼皮都沒抖一下,還是那柔軟的語調,不急不緩徐徐說道:“這哪裡是揣測君心,分明是替君分憂,王大人這樣的事兒沒少乾吧,怎麽今兒個反而糊塗了呢?”
王子墨暗暗咬牙,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容涼,“不敢當不敢當,若是人人都跟容少一樣,還不得亂了套?”
“禦下無方身為長官的責無旁貸,素聞王大人手段了得,怎麽會有這樣的失誤?可歎可歎。”
“聽說容少一直窩在家裡養病,怎麽這一番暢談下來,倒是對京中諸事了解的很是透徹,半點不像避世養病之人。”
“俗話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慚愧慚愧,容某雖然不如一個秀才,不過家中人來人往難免知道一些,萬萬當不上透徹二字,羞煞人也。”
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一個笑裡藏刀,一個狡猾如狐,一番對峙下來竟是半斤八兩。一旁的溯光茶都喝了半壺,不過他耐性素來好,也不著急,就在一旁看著兩人唇槍舌劍,心裡反而覺得容涼真是一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難怪皇上這般的看重,溯光頓時覺得皇上不愧是皇上,連容涼這樣隱藏在後院的人都能被他發現,這世上還有什麽是皇上不知道的?越是這樣想,溯光反而越覺得,皇上這個時候要把溯光推出來,一定是有了全盤的打算,只是這個盤算容涼心裡肯定有些譜了,所以這個時候才會跟王子墨兜圈子,就是不肯輕易上道,想來皇上跟世家之間的事情若沒有個清楚的了斷,容涼這廝是不會輕易地靠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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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皇上也不是好打發的,容涼要想不出血,簡直就是做夢。
只是家在這中間,他跟王子墨可就可憐了,就跟烙餡餅一樣,火大就糊了,火小了熟不了,所以這個火候就格外的重要。
溯光都能想明白的事情,王子墨自然就更明白了,只覺得頭頂上烏壓壓的一片黑,這日子有些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