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劍出極快,一道雪亮的劍芒劃破天際,幾乎要掠出殘影,穩穩將畢方的離火攔截了下來。
楚璠趁這個時機往後跑,剛剛轉身,便落入一道帶著清香的懷抱。
是道長。
子微將她放至身後,並指一劃,飛劍出鞘,卻不是攻擊畢方,而是往它身後的虛空所在處凌然一刺。
星河欲曉的天空,轉瞬便成為層雲堆疊、雷聲轟鳴的煉獄。
天上下起了血雨,被飛舫的機關擋在外頭,子微左手施決將畢方縛住,他摸了摸畢方的額頭,從太陽穴處拉出了一道血絲。
是一條細小蜷縮的蟲子。
它被扔在木板上,不過瞬息,蠕蟲立即破繭成蝶,晃悠著翅膀,朝子微撲面而來。
劍光沿著弧線斬下,蝴蝶變成破碎的殘肢。
子微仰頭,廣袖風滿,聲音清冽沉靜,如水波蕩開,“天魔,別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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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那麽無趣……和討厭。”那個聲音怪異,黏膩的像是含了血,帶著譏諷,“昆侖子微,竟龜縮於一舟之中。”
子微面色淡然,“我本以為你不會這麽早露面的。”
天魔握拳,看著他手中的長劍,指骨不斷縮緊,笑了聲,“你依然以為……自己可以算盡天命,無所不能。”
他的聲音全是恨意。
靜姝知道,天魔此人,最是怨恨天才,嫉妒強者。
對子微尤甚。
他早年之事也是眾人皆知了。因為天魔並非生來就是魔,他也是一位雜血,是個半妖。他的父母很是相愛,為他取名為江逢,意在紀念他們初逢之時的一見鍾情。
只不過他們剛生下江逢,便被人妖兩族發現,他們沒有反抗,用自己的性命換了孩子一命。
無人管教他,那些人把他遺棄在深山之中,他是被母狼養大的。
所以說,越被歧視被忽視的人,就越渴望力量。他長大之後,成了一名劍修。
劍道,永遠被譽為至強之道,劍修一生所求,除了劍心之外,還有神劍的認同。是榮譽,也是強大的象征。
十四州三柄仙劍,依次鎮在昆侖,不周,蜀山之下,他一個個試過去,三千台階都被他的膝血浸滿了,可就是沒有一把認他為主。
他性格陰鬱,殘暴無度,竟也想征服神劍。
那時人妖關系並未緩和,旁人笑話他再怎麽執迷不悟也打動不了上蒼,雜種就是雜種,怎麽可能會得神劍青睞。
誰都是這麽認為的,直到子微拿起了昆侖劍——他甚至不是一名劍修,他所學的更多是道術。
可他就是被神劍認了主。
他們的遭遇如此相同,卻走向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最後江逢墮魔,廢了全身功法,再不碰劍,卻也是子微,用昆侖神劍將他封印進了熾淵。
或許這就是宿敵。
子微打斷了靜姝的回想,他直視天魔的血眸,“我從未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二人沉默對峙著。
畢方暈了過去,龍女和她的侍從垂首沉默,只有楚璠仰著頭往天魔處瞧。
他面容憔悴,鼻梁高挺,薄狹眼裡嵌著一對血紅的眸子。身著黑袍,衣衫寬大,身形藏在雲霧之中,卻也看得出來極為瘦骨嶙峋。
比起英俊,更適合他的詞語是古怪。
就是他抓走了兄長。
楚璠控制不住想問他,嗜血如命的感覺究竟是什麽樣子……
她垂下頭,抓緊了自己的袍角。
天魔最善揣弄人心,他看著楚璠縮起的肩膀,心念一動,無數血蝶湧了過去,嘲弄道,“讓我看看,如今你身邊,又跟著哪些廢物。”
子微皺眉,左手持劍,右手翻轉崆峒印,將血蝶擋在飛舫之前。
靜姝把畢方收入獸囊之中,快速說,“先生,這些蝴蝶我來對付。”
子微又施一道陣印,將蝴蝶困在裡面,“看著它就行。”
天魔身子微傾,手握成爪,朝楚璠抓來。此時昆侖劍寒芒傾瀉,與他的爪交錯對上,踐起一陣電花。
頃刻之間,楚璠聞到了天魔身上的味道,有皮革、鮮血。
天魔顯然也是。
“你身上……怎麽一股狐狸味兒。”他驀然發現什麽好玩的似的,雙眼和血蝶一般猩紅,張狂笑著, “子微,你居然也敢有弱點!”
他再次向楚璠抓來,只見一劍飛來,萬古寂賴,清光劍輝刹然照亮夜空,將他震出了十尺之外。
天魔後撤。
他舔了舔指尖上不存在的血,緊盯著楚璠,慢條斯理道,“你的臉……我看著很眼熟……”
楚璠瞳孔微縮,面色蒼白:“你將他怎麽樣了。”
天魔的視線黏在她臉上,讓人很不適,聲音也帶著某種調系的嘲弄:“你插子微一劍,再跟我走,把本王伺候好了,我自會告訴你。”
風吹開烏雲,露出一際曙光,帶來刺骨的寒冷。
楚璠冷著臉,輕輕開口,吐出兩個字。
“惡心。”
天魔嗬嗬一笑,站直在飛舫的桅杆之上,往後一倒,化作無數血蝶,紅光湮滅,而後在空中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