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喜親自將人請了進來,走在最前的正是甘夫人,一身石竹青的素淡衣裳,便是發飾都是偏清冷的素色。夜晚重病之時,若是再打扮的花枝招展,真是招人眼了。
果然,這個道理人人都明白,惠妃也是一身淺色衣裙,丁昭儀素來就是素淡的主,一時間屋子裡倒是沒有往日嬪妃相聚的珠光寶氣之感。
“嬪妾見過皇上,吾皇萬歲。”三人齊伏地行禮,姿態端莊,動作如行雲流水,很是好看。
“起來吧。”慕元澈道,然後看著嚴喜,“賜坐。”
嚴喜立刻搬來了三個繡墩,三人行禮謝過這才按照位份坐下。
三人坐穩,甘夫人這才開口問道:“皇上宣臣妾來此,可是雪選侍的事情有了眉目?雪選侍真是個不走運的,回回都遇上這樣的事情,可憐見的現在還沒醒。不過臣妾聽說並親已經穩定,都說大難過後必有後福,以後雪妹妹也一定會否極泰來,步步平安的,皇上也不要太過於憂思,免得傷了龍體。”
慕元澈聞言看著甘夫人的神情便有些柔和起來,“玉嬌的身子可好些了?你年年苦夏,身體可還好?”
甘夫人聞言面上的笑容越發的柔和,“多謝皇上掛念,玉嬌的身子已經穩了下來,這幾日都是臣妾親自守著,倒是無事了,玉嬌若知道皇上如此掛念她也定會開心的。臣妾年年都苦夏,都習慣了,現如今天氣還並未真的熱起來,倒也不覺得難過。皇上****憂心國事,還要照看雪妹妹,還能記掛著臣妾,臣妾心裡真是感動不已,還請皇上不要掛念臣妾,雪妹妹年紀輕些不曉得怎麽照顧自己,皇上多費些心也是有的,臣妾年長些,自己會照顧好自己,不敢讓皇上多憂心。”
甘夫人這一番話說得真是冠冕堂皇,便是惠妃都佩服不已,此時接口笑道:“都說甘妹妹最是會說話的,果不其然,嬪妾便沒有這樣的面面俱到,到底是甘妹妹跟著先皇后多年,倒也有幾分先皇后的周到體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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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夫人聞言,臉上的笑容便有些淡了,手心不由得一緊。
慕元澈側頭看著惠妃,便道:“你跟著皇后也是多年,怎麽沒有學了幾分去?”
“臣妾嘴笨手拙,又沒有七竅玲瓏心甘,能八面玲瓏的,自然是學不來這些。先皇后在的時候也是說臣妾憊懶,臣妾這是天生的沒法子,先皇后聰穎過人,面面周到也是天生的,尤其是誰都能學的去的,皇上還是饒了臣妾了吧。”惠妃搖頭淺笑。
惠妃這話真是有些意思,字字句句之間將甘夫人擠兌的一無是處。說自己天生的愚鈍什麽也學不會,又說先皇后天生的聰慧無人可及,那甘夫人這樣處處效仿先皇后的又是什麽?
譏諷之意,真是呼之即來。就來這窗子裡吹進來的風,似乎都會染上了塵世間的爾虞我詐,變得沉重起來,壓在人的頭上,各去品味。
夏銀月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起來,抬眼看著惠妃目光毫不相讓,嘴角的笑容又聚了起來,“惠妃姐姐真是愛開玩笑,你說自己無才無德,我倒瞧著不然。若真是無德無才之輩,又豈能將后宮的事情管理妥妥帖帖?”
“這不是有昭儀妹妹幫忙,我們兩個也及不上一個甘妹妹的。”惠妃看著丁昭儀笑道。
“臣妾孱弱之軀,能為皇上分憂也是臣妾的榮幸,只是不管事多年,到底是有些生疏了去,多虧這惠妃姐姐處處指點。”丁昭儀斂眉垂首細聲細氣的應道,她本就常年抱病,瞧著也真是可憐。
慕元澈的眼神便落在了丁昭儀的身上,這些年丁昭儀深居簡出不問世事,他知道是為了什麽,如今看著她倒是比以前想通了許多也開心,便道:“久病之人也該出來多走動,整日的窩在房子裡沒病也要病了,朕瞧著你的神情比前幾日還要好些,可見讓你協管宮務一點都沒錯的。”
“多謝皇上體恤,臣妾也覺得好了些,倒是以前的許多想法看來竟是錯了,確實有精神的時候多走動些對身子著實有好好處。”
“朕記得你以前就是個活潑愛動的性子,以後也不要拘束了。”
“是。”
甘夫人靜靜地聽著慕元澈跟丁昭儀敘話,面上帶著最是謙和溫柔的笑容,只是那雙眼睛終是起了波瀾。
“朕叫你們幾個來,就是想問一下事情可查清楚了?”慕元澈轉回了正題,神情也嚴肅起來,一雙眼睛在三人的面上慢慢的掃過。
甘夫人聞言就說道:“臣妾這幾日一直在照顧玉嬌,因此便把這件事情全權交給了惠妃姐姐跟丁昭儀,請皇上恕罪。”
“你要照顧孩子,也是情有可原。”慕元澈道,眼神便看向惠妃。
惠妃瞧著慕元澈看向她,也不著急,柔聲說道:“回皇上,嬪妾本不該越權,但是玉嬌公主是皇上目前唯一的子嗣,因此臣妾不敢因為此事擾了公主養病,所以就聽從甘妹妹的話沒有去煩擾她。嬪妾不是刑部的堂官,沒有高明的查案斷案的本事,因此只能用盡全力去查一查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能這樣想朕很欣慰。”
惠妃一笑,又道:“嬪妾跟昭儀妹妹派人將那日宴席上雪妹妹所食之物交給太醫院嚴查,最終查出了那道清蒸魚中夾了斑石竹的粉末,這件事情嬪妾已經稟告皇上一次,皇上應該還有印象。”
“朕自然記得。”慕元澈道。
“是,嬪妾又讓太醫院查了別人的清蒸魚,沒想到所有的清蒸魚中都有斑石竹的粉末,但是無病之人服用並沒有害處,倒是夜妹妹所服用的湯藥中有一味藥是萬萬不能碰到此物的。臣妾就想著,后宮每一位嬪妃的脈案都是嚴格保密的,能知道夜妹妹脈案,並能看得懂知曉這藥物跟食物相克的必定是精通此道之人,又或者是從別人嘴裡聽到過。但是能接觸到夜妹妹脈案的就只有韓太醫跟楊太醫兩位大人,所以嬪妾想著兩位大人都是醫者仁心,斷然不會做出這樣害人性命之事,說不定是兩人身邊跟著的奴才被人收買也不一定。因此嬪妾便從兩位太醫的身邊人查起,沒想到還真的有了些收獲。”
韓普林面色無異,楊誠倒是有了些不安,但是依舊強裝著鎮定,兩人都沒有說話。
甘夫人的眼睛一簇,輕輕地落在了惠妃的身上,“嬪妾就說惠妃姐姐是個有本事的,果然是不錯的。”
“承蒙甘妹妹誇獎,這還是跟妹妹學的,去年的時候有嬪妃行那害人之事,不就是妹妹從她的身邊人查出來的。我不過是效仿而已,哪裡是什麽本事。”惠妃看著夏銀月一笑,夏銀月神情淡淡的沒有再說什麽。惠妃一見又接著說道:“韓大人跟楊大人身邊各有一名藥童服侍,韓大人的藥童沒什麽事情,言行舉止跟以往無異,倒是楊大人身邊的藥童,倒是在前兒個晚上的時候偷偷的去了趙容華的清韻閣。而趙容華真是害的夜妹妹落水之人。”
慕元澈神情冰冷,“人你可審問了?”
惠妃搖搖頭,“楊太醫是甘妹妹跟前第一得用的太醫,又是太醫院的院正大人,而且楊大人還在極力救治夜妹妹,嬪妾想著這件事情不好這個時候擾了楊大人的心緒,因此並沒有動手,只是令人好生的監視著那藥童。如今夜妹妹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嬪妾想著倒是可以審問了。為了避嫌,嬪妾以為這件事情應該有嚴總管親自審問比較好,甘妹妹你說呢?”
夏銀月抬頭看著惠妃,“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惠妃親自審問也並沒有什麽不妥當之處,倒是不知要避什麽嫌疑。”
惠妃也不搭理夏銀月,只是看著慕元澈。
丁昭儀瞧著慕元澈也開口說道:“畢竟事關重大,居然有人用了這樣惡毒的方法謀人性命,嚴公公跟隨皇上多年,審查此事都是合適的很。”
嚴喜眨巴眨巴眼睛,為何嚴刑訊問這樣的差事也能落在他的頭上?果然身為總管大太監,就是要做好隨時中槍跟被人當做擋箭牌的自覺。
慕元澈變看著嚴喜說道:“朕命你立刻拘拿那藥童審訊,務必查個清清楚楚。”
“是,奴才遵旨。”嚴喜大步跨出領旨後火速離開。
丁昭儀的眼睛看著楊成,笑道:“楊院正不用擔心,藥童是藥童,你是你,這些年楊院正醫者仁心,大家都是看得見的。”
“多謝昭儀娘娘,微臣並不擔心。”楊成垂聲應道。
看著楊成這樣的鎮定,惠妃的眉心輕蹙,難道真的是不管楊成的事情?她可不想信真的是毫無關聯,要不是楊成松了口,那藥童只怕也不會知道這些事情的,這裡面一定有自己想不通的關節所在。
初升的太陽已經升到一尺高,夏日特有的熱氣已經顯現威力,即便是坐在屋子裡,也能感受到了悶熱的氣息。芙蓉軒是配殿,小巧玲瓏有余,但是要論起避暑跟防寒還遠遠及不上正殿柔福宮。因此這太陽才剛散出熱氣,這芙蓉軒裡便立刻跟著熱了起來。
各自的宮女在主子後面輕輕的打扇,慕元澈不開口,氣氛越發的沉悶。畢竟不似尋常的說話聊天,而是在審案,因此格外的肅重。
雲汐掀起簾子輕輕地走了進來,手裡握著一柄孔雀毛做成的羽扇,五彩斑斕煞是好看。黃楊木做成的托盤上是五彩海藻紋的茶盞,淡淡的茶香彌漫開來。她的身後跟著同樣端著茶水的玉墨跟陌研,兩人將茶水分別給各位主子奉上,雲汐徑自走到慕元澈跟前將茶盞放下,然後極其自然的立在慕元澈的身後為他搖扇納涼,然後對著玉墨說道:“你去打盆水來放進寢室去,記住要溫水,不可涼了,也不可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