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廈言情小說
扶南國理城出了一件奇事兒。
修仙問道的高人們的事兒,是最值得茶余飯後調笑的。偏此事又被多事之人寫在書頁豔文之上,三兩日傳遍各地開來。
扶南驛站的馬夫是這麽說的:
東玄州的修仙世家,各位可知道吧!那位宗主尉遲天樞,本在咱們理城萬劍山修仙求道,本是個極其紈絝放浪的人。這不,聽聞這幾日,竟然拐了他師兄清虛子門下的女徒弟私奔了!這可是萬劍山的大醜聞,誰承想仙家道門還有這等渾然不顧倫理道德之人!聽聞清虛子已經下山,要清理山門,懲戒那狂浪之徒了!
小瑤池的豔婢卻是這樣說的:
奴家那日是看得清清楚楚,哪裡是什麽女徒,分明是個模樣清豔嬌妹的爐鼎。奴遠遠見著,是萬劍山的天樞子與司星樓的麒麟掌門,兩人為爭奪那上佳的爐鼎女子大打出手,就在咱們小瑤池的花舫之上。這些修道之人真是無情呀,哪能視女子為修煉的玩物,如此強取豪奪?果然仙家無心,只可憐了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呀。
理城海岸碼頭的漁夫卻是這麽說的:
那日黎明之時,我可是瞧見了!一黑衣男子應風踏空,抱著一個昏迷的女子朝海上雲層凌空而去。而後頭,有一緋衣劍修,禦劍追趕,快如閃電。這樣的場景哪是人人都能見的,我看了好幾眼。要我說,這分明是鬥法!定然是司星樓麒麟掌門與萬劍山的天樞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打起來打起來!
而飯後談資以訛傳訛,漸漸也成了聳動理城的小道趣聞——“豪門內鬥!小小爐鼎女竟淪為兩大豪門玩物?天理何在!理城、京都究竟誰人法力更勝一籌?”
而此時,傳聞中的三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病心醒來的時候,高熱已經退了。目之所及,是法器寶物化作的天袖島,滿目落花池塘。整座寶島小如舟子,一眼可以望到盡頭。島上落英繽紛,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島身正在海上卷著浪花日行千裡。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肩頭黑色大氅滑落,身在一棵花樹之下。而面前,正是打坐的麒麟和天樞二人。
病心有點慌。
上次這麽慌的時候,還是她初次帶陸崖回欲海,被麒麟撞個正著的時候。
“咳咳。”病心故作沉靜地輕咳一聲。
鹹鹹的海風吹在面上,滿頭皆是落英,嘩嘩的浪潮湧動,三人靜默的嚇人。
“醒了?”天樞睜開微垂的眼眸,看了一眼病心,又看了一眼搭在她膝上的黑色大氅。他神情閑散慵懶,卻似乎帶著兩分疏離。
“這……”病心用余光去看麒麟。
麒麟有些冷冷的,開口只道:“我已與他說過緣故了。”
“說過了?”病心不知是怎麽說的,又從哪裡說的,說的是些什麽。她輕覬一眼天樞,心裡沒底,“小師叔……”
“罷了。”天樞身著輕薄的緋衣隨風卷動,微微一哂,靠在身後花樹之上,自懷中掏出一壺龍膏酒,呷了一口:“早知有他,我何必自討沒趣。”
病心微覺愧疚,看向麒麟。
麒麟閉眸打坐。
“小師叔。”病心從不逃避,事已至此,便只誠然應道,“原本便是我不該瞞著,只是此事說來太過複雜,便只遲遲未曾道明。若小師叔有不痛快的,責我便是。”
“又哪裡是你的不是。”天樞很是自嘲,“我早該想到,你如此容貌,天賦異稟,豈會是尋常人等可以獨佔的。”
“我……”
“麒麟掌門已與我如實相告,原來你乃東玄州以北大曜國人。”他微醺的眼眸看向病心,似以目光描摹著她的容貌,“大曜國女帝承製,國中女子為家主,本是自然。本以為我能一朝得道雪報家仇,風光迎你為尉遲家宗妻。未想你早已與麒麟掌門舊時有約,更有兩房高門侍君待婚。原來是我高攀,實在慚愧。”
病心的表情:“??”
她連忙看向麒麟。
麒麟睜開眼眸,聲音波瀾不驚,很是淡然:“便是如此。病心這些日承蒙天樞宗主照顧,不過的確同我在內,已有三位侍君。”
“這……”病心滿眼難以置信。
這不對勁。
什麽時候麒麟這樣一板一眼的性子,也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以前欲海的仙官們總是說,人才是最狡詐迂回的,果然不假!人間真是個大染缸,連麒麟都變了!
天樞一手撐額,目光微垂,似乎有些黯然:“聞說一位便是麒麟掌門,牆頭馬上的舊識。”
病心嘴角扯了扯:“是……”牆頭馬上?是陰都萬鬼牆頭,煉獄炎蹄馬上,如今還學會了說謊的酆天子大明王。
“還有一位乃北漠月泉的劍修。”
“倒也……可以這麽說。”病心腹誹。也就混元司戰蕩魔真武赦罪誅仙上戰神陸崖是也。
天樞略想了想:“還有一位昆侖人士,聽麒麟掌門說是位打更人。”
“……”打更,病心清了清嗓子,不敢接話。
阿陰造化雖不及麒麟與陸崖,好歹曾是昆侖章尾執令銜燭司掌晝夜晨昏之古籍聖山神,麒麟自恃位高權重乃北陰大帝君有天子封號,也未免太看不起人……看不起神,“這邊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不過,的確是有三位。”她微微正色,“是我瞞了小師叔,小師叔若是惱了也很應該。若是……”
若是要走,恐怕也就緣分至此了。
麒麟輕輕揚眉,忽道:“若是留下,你凡護她,我便能容。”
病心回頭看麒麟。
他面上並無特別神情,坦然冷漠得很是尋常。
就像她帶陸崖回來的時候那樣尋常,就像她帶阿陰回來的時候那樣尋常。
病心更是愧疚,頭回覺得多情亦是煩惱絲。她細想了想,到底是道:“小師叔雖看著放浪形骸舉止風流,實為溫柔堅定之人,譬如大海寬闊且深。心性如小師叔,絕不止今日造化,我自然仰慕。今我家中縫變故,故友離散,天地飄零,四壁頹唐,大仇未雪。因此,我說不出挽留小師叔的話來。又怪我多情易變,愛山愛海,怕辜負小師叔的情意。”她莞爾一笑,應上天樞的眼眸,“煩請小師叔從心而動,不必顧慮,道入自然。”
天樞看她,紛紛落英散在肩頭,是罕見的通透美好。他喉結動了動,似要回答什麽。
卻驟然之間,整座天袖島猛然一震,忽然只聽一聲浪嘯,天地頃刻昏暗!
麒麟拂袖而起,腳踏虛空凌身而起:“不好,有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