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蕭凌峰的話,餘三娘和雲可心卻一點都沒有慶幸的感覺。
她們甚至隱隱有點後悔。
倘若她們當時能跟周氏一起回寨子,即便她們都會死,但至少她們能跟自己的家人朋友死在一塊,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親人朋友全死了,孑然一身不知該如何活下去,只余滿心的絕望和悲痛。
厲輕言問:「那群自稱是逃兵的人,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
餘三娘一邊努力回憶一邊說道。
「一直都是寨主在接待他們,我從沒跟他們接觸過,我只知道他們總共有十多個人,其中為首的那人看起來很年輕,二十齣頭的樣子,長得非常好看,有點……有點像個女的,我不是說他娘們唧唧的,我是說他的五官很精緻,皮膚很白……」
蕭凌峰忍不住打斷道:「他是不是叫鬱九?」
餘三娘搖頭:「不是,他說自己叫陳啟。」
蕭凌峰仍不死心。
他從從懷裡拿出一副畫像,
「那人是不是長得這幅樣子?」
他將畫像展開後,遞給餘三娘和雲可心,示意她們仔細看看。
她們一看到畫像中的男子,表情立刻就發現了很明顯的變化。
雲可心似是想說些什麼,但又說不出來,只能焦急地發出啊啊聲。
餘三娘毫不猶豫地說道:「是他!就是他帶著一群人來到咱們寨子的!」
蕭凌峰看向厲輕言。
厲輕言沒見過鬱九,不知道鬱九做過什麼,但他知道蕭凌峰這次是來抓捕逆賊的,能讓蕭凌峰隨身攜帶畫像的男人,除了他這次要抓捕的逆賊,應該不會有其他人。
也就是說,那群冒充逃兵進入大福寨的人,其實是一群被通緝了的逆賊。
難道事實真如蕭凌峰猜測的那般,是因為大福寨裡有人不慎發現了那群逆賊的真實身份,逆賊們為了掩藏行蹤,所以才屠了整個寨子,來個永絕後患?
道理能說得通,可厲輕言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他隱隱覺得這件事沒有表面看來這麼簡單。
蕭凌峰又問了很多問題。
但餘三娘和雲可心知道得很有限,能提供的線索並不多。
他們等了兩天一夜,終於將官府的人等來了。
不僅仵作來了,就連當地的縣令也親自來了,順道還帶來了十多個捕快。
縣令趕了一天的路,累得不行,卻不敢休息,一見到厲輕言和蕭凌峰,就趕緊上前去拱手作揖,態度恭敬得很。
厲輕言讓仵作趕緊去驗屍。
縣衙總共就兩個仵作,全都被帶來了。
他們面對一百二十具焦屍,工作壓力非常大。
好在還有捕快們幫忙打下手,幫他們減輕了許多壓力,不至於讓他們兩人累死在當場。
經過檢驗,每具屍體的死法基本一致,都是先被一刀斃命,然後再被燒成焦屍。
這根蕭凌峰之前的猜測基本一致。
厲輕言冷靜地分析道。
「我記得寨子裡有很多人家都養了狗。
即便家裡人都睡著了,那些狗聽到外人闖入,肯定會狂吠。
這樣一來必定會驚動周圍的人。
即便那群逆賊再怎麼兇悍,他們也只有十多個人。
而寨子裡有足足一百多號人。
人數上的巨大差距,不應該這麼輕易就讓那群逆賊給殺光了,除非……」
蕭凌峰接上他的話。
「除非他們被人給下藥了,陷入昏睡,就算狗叫得再大聲也沒用。」
厲輕言看向那兩個還在忙活的仵作,沉聲問道。
「能否查出這些死者生前中過迷藥?」
兩個仵作同時搖頭,表示查不出來。
迷藥不像是毒藥,毒藥會有明顯的殘留,迷藥除了會讓人昏睡之外,沒有別的什麼效果,很難被檢驗出來。
等所有焦屍都被檢驗完後,厲輕言親自帶頭挖坑,讓這些屍體入土為安。
臨時定做棺材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只能用草席,將這些屍體裹起來,一個個地下葬。
雲可心和餘三娘跪在墳邊。
餘三娘哭得呼天搶地,淚流滿面。
雲可心卻只是獃獃地看著那些焦屍,她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腦子嗡嗡作響,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她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等夢醒了,她又能看到自己的娘親,還有寨子裡的那些長輩和朋友們。
可身邊餘三娘的哭聲卻在不斷提醒她。
這是真的。
她們的家園沒有了。
她們的親人朋友也沒有了。
一夕之間,她們失去了所有,只剩下面前這些漆黑扭曲的焦屍。
等厲輕言準備去抬周氏的遺體下葬時,雲可心猛地回過神來。
她撲上去抱住周氏的遺體,死活都不肯撒手,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落,哭得不能自已。
她已經沒有父親了,娘親就是她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
可如今就連這最後的親人都沒有了。
巨大的悲痛席捲而來,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不願跟娘親分開,她想陪著娘親,永遠陪著!
厲輕言溫柔地抱住她,一遍遍地安撫她。
即便她的娘親不在了,她也還有他。
他會成為她的家人,永遠陪在她身邊,照顧她,保護她,成為她人生的支柱,為她撐起一天新的天地。
雲可心的情緒一點點平復下來。
她的手指也隨之緩緩鬆開。
厲輕言給了隨從們一個眼神。
隨從們會意,立即用草席將周氏的遺體裹起來,小心翼翼地抬起來,彷彿土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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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坑是厲輕言親手挖的,挖得特別深,保證不會讓山中的野獸將遺體再刨出來。
隨從們開始往坑裡推土。
眼看著周氏逐漸被泥土掩埋,雲可心想到自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娘親了,心中的悲痛越發濃鬱。
她想讓那些人住手,她想再看看娘親。
她想親口喊一聲娘。
周氏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聽到女兒親口喊她一聲娘。
她生前沒有聽到,至少……至少死後能讓她如願。
雲可心張開嘴,竭盡全力地去叫喊。
然而卻只能喊出艱澀的單音節。
「啊……啊啊!」
厲輕言將她抱得更緊了些,無聲地給予安撫。
雲可心的視線已經徹底被淚水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楚。
但她還在一遍遍地嘗試。
不知試了多少次,她終於喊出了那一聲壓抑許久的呼喊。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