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放過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裴蕭元再望一眼那彷彿仍在沉睡中的側影。
“你歇著吧,我去了。”
他放柔和她說話的聲音,叮囑過一句,旋即邁步朝外行去,來到門後,正待啟門步出這間小西閣,忽然在他的身後,傳來了一道輕悄而幽遠的話音。
“我是李嫮兒。”
裴蕭元的心遽然疾跳。
他的步足停了,猛地回頭,見她仍那般側臥向裡,彷彿並非出自她口。
縱然這結論今夜先是自他口中問出來的,但老實說,此事太過離奇,即便一切的疑慮都在指向這結果,但在他的深心裡,他仍是不敢相信。
甚至……
他也有不願相信的幾分意思在裡面。
或是另有隱情。
她怎可能會是皇帝那個失散在外至今未歸的公主?
方才那一句話,若非聽得清清楚楚,他簡直懷疑是毗舍闍鬼欲趁夜食他精氣而化出來的只為迷他神竅的一句幻言。
他在門後轉頭定立著,遲疑間,她睜了眼眸,慢慢自榻上坐起身,抬起臉,啟唇清晰地道:“你說得沒錯,我便是你口中曾經的簪星郡主,而今的壽昌公主,李嫮兒。”
燈火下,她的面容依舊如雪,失盡血色,但神情看去已是完全平靜,說完雙手靜放在膝,揚展雙眸,望向了他。
第38章
裴蕭元連番逼問,欲迫她表明那於他而言如雲霧迷目的身份。然而此刻當她真的承認,他卻失了反應,望著她,一時定怔。
青瓷燭台的光籠著這間靜謐的小西閣。她坐姿端靜,隱透幾分自然貴重的儀態。
這不是她此時在人前刻意所扮,是隨這話而發出的天成的一番氣質。
“你為何不說話了?方才不是你逼迫我向你坦誠身份嗎?”
裴蕭元遭她發問,才自愕視當中驚醒,倉促地收回目光,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更不用說,上前行拜見大禮此等事了。
於他而言,此刻的一切應當是在預料當中的,然而他卻彷彿還是無法完全相信如此一個現實,那便是面前這位曾與他訂婚又解約,做他義妹又斷絕關系的女郎,她會是當朝公主,皇帝那位走失多年,本以為早已死去的公主。
在這片短暫的靜默裡,絮雨也微微閉目,再一次梳理心中那紊亂的思緒,睜眸道:“我知你此刻心中定有許多疑慮。既然叫你識破身份,在你面前,我也不必再有隱瞞。你想知道什麽,盡管問便是。”
裴蕭元緩緩將目光投向了面前這張恬淨的,卻令他此刻終於能夠聯想到另外一個人的面顏,帶著些遲疑,發出了他的第一聲疑問:“你既是公主,為何不直接回宮,反而嚴藏身份,諸多隱瞞?”
“固然時隔多年,你如今與從前走失時的幼年樣貌或已大不相同,但你若是真的公主,想要自證身份,應當也是不難。”
隱隱地,他似乎仍是在質疑著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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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不確定,當今的聖人,他是否還是我當年的阿耶。”絮雨眼也未眨,當即便應。
裴蕭元顯然未料會聽到如此一句回答,未免驚疑:“此言何意?”
“你先答我一件事。關於我和我阿娘當年的遭遇,你都知道些怎樣的說法?”
“當年出京避難途中,遭遇叛軍,昭德皇后不幸罹難,郡主失蹤,從此不知下落。”他答。
絮雨點頭:“不錯,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說法。除此之外呢?”
他迅速看她一眼,不語。
絮雨道:“你為何不說了?我不信你不知道。”
裴蕭元確實有所聽聞,關於已故昭德皇后於京變前夕和一個年輕的宮廷畫師棄女私走的事。
即便他從前不知,來長安也有些時候了。以他如今禦前行走的身份,對於那些不能輕易觸碰的朝廷中的禁忌,或是聖人的逆鱗,自然是會有人一一為他講擺。
“我曉得你必定也是聽說過的。”
絮雨的唇畔顯出一縷略見慘淡的輕笑,“只不過你不敢說,或者,在我這作人子的面前,你不願意說。”
裴蕭元此時已完全恢復了他平日的模樣。
“那些應當都是謠傳罷!你不要掛懷,更不能相信。”他沉聲應道。
絮雨凝視著他,點了點頭:“多謝你的寬慰。但我還是要告訴你,確實,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
“那些不過都是有人為了掩蓋惡行散播出來的謠言而已。我有極大的理由懷疑,我的阿娘是遭人謀害了。不但如此,就在那個出事的夜晚,若不是有我阿娘,我的趙伴當,郭典軍,有他們的合力保護,我也已經早早地死了,決計是活不到今日這一天的。”
隨著她的講述,裴蕭元的神情自驚訝而轉凝重,最後變得異常得肅穆。當聽到這裡時,他忽然示意她先噤聲,開門走了出去,親自又檢查過一遍周圍,確定在黑暗當中沒有藏著任何多余的眼和耳,方掩門再次入內,輕步靠到她的身畔,叫她繼續講。
絮雨坐在矮牀上,微微仰面,和俯首看來的這男子四目相投,片時,她垂目,開始講述那個她記憶當中的夜。
這是她此前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過的一切,就連昨夜,在她的延哥哥和衛家阿姐的面前,她也不曾談論得如此詳盡,毫無保留。
“……趙中芳叫我自己逃命,我回頭的時候,辨出了一張我認識的臉。後面那個領著人要追來殺我的,是柳家的一名護衛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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