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發佈時間: 2024-04-26 09:3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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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1)

齊振南在李氏的鋪子裡露過面之後,本以為不會再有那宵小之徒敢去騷擾李氏,可沒想到那之後第三天,他從兵部衙門出來之後,就看見王複騎馬過來,面色凝重。

「出什麼事了?」齊振南問。

王複湊近齊振南耳旁輕聲稟告道:「國公,先前繡房的夥計找到了國公府,說是柳國夫人不見了。」

齊振南一驚:「什麼?好端端的怎會不見?」

「說是昨天繡房接到一樁生意,說是城外有個大戶人家要定花色,因為家裡女眷眾多,所以希望柳國夫人親自帶人前往商談,然後早上柳國夫人就帶著兩個夥計出門去了,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王複重複先前來國公府報信人的話。

齊振南一邊上馬一邊問:「報信人是如何得知這件事的。」

「跟著柳國夫人去的兩個人,一個車夫和一個繡娘當場被殺了,另一個繡娘從城外跑回來報信的。」

得知這些之後,齊振南不敢耽擱,趕忙讓上馬往繡房去,王複也不敢耽擱,立刻從國公府裡調遣府衛追隨而去。

齊振南讓那跑回來的繡娘帶路,一路追到了城外,在他們失散的馬車處果然看見一地狼藉和兩具屍體。

「搜。」

王複見狀,不等齊振南反應,就立刻命人下去找線索搜尋,這些國公府的府衛都是經過訓練的,搜人,找人都有一手,很快就找到了線索。

*******************************

與此同時,另一邊,國公府裡。

安氏聽到身邊的人稟報,說是王複突然回府調集人手,也沒說幹什麼,調了五十個人就直接出去了。

安氏聞訊趕去,沒攔到人問,只看見那麼多人從國公府裡出去,一個個神情冷凝的樣子,安氏覺得心裡有些不安,隱隱覺得好像哪裡不妙。

王複是齊振南的心腹,一向只聽齊振南一人吩咐,絕不會私自回國公府調兵,所以肯定是齊振南的意思,可齊振南為什麼要調府衛呢?他如果要傭兵,自然又五城兵馬司和禁軍供他差遣,為什麼要捨近求遠,來府裡調兵呢?

安氏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驚慌慌的趕忙轉身回到主院,讓人把齊煙給叫過來。

齊煙來了之後安氏將她拉到內間,神情凝重的問她:

「你是不是動李氏了?」

齊煙神情一陣閃躲,甩開安氏的手,故作輕鬆的去到窗臺前看花:「娘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啊?」

安氏看見齊煙這神情,便心下一沉,女兒這表情明顯就是在說,她確實動了李氏。

安氏氣的一把將桌上的茶具全都掃到地上,茶具碎了一地,茶水潑了一地,還發出一陣碎片的巨響,嚇了齊煙一跳,驚恐的看著自己母親,跺腳問道:

「娘,您這是幹什麼呀?」

安氏不顧自己嚇到了女兒,走過來一把扣住了齊煙的手腕,厲聲問:

「我讓你別動李氏,你為什麼不聽我的?」

齊煙見瞞不過去了,乾脆脖子一梗,跟安氏叫道:

「娘!我為什麼不能動她?我這可都是為了你!」

齊煙甩開安氏的鉗制,將自己的意圖盡數說出:

「娘你明知道父親對那個女人餘情未了,可你就那麼幹看著,偏偏什麼都不做,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如果那個女人和父親舊情複燃,登堂入室了,咱們母女三人今後還指望誰過日子呢?」

「你!」安氏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腦子一片混亂,只想到一點,問道:

「你到底對李氏做什麼了?」

齊煙有點自得:

「娘你放心吧,我找的都是些江湖混混,保管神不知鬼不覺得就把李氏給解決掉,只要那個女人死了,今後再也沒有誰可以礙著咱們娘兒仨的事情了。」

「到時候,娘您再跟父親好好說說,讓他把妹妹接回來,咱們不就可以團聚了。」

齊煙的神情有些瘋魔,安氏抬手給了她一巴掌:

「你糊塗!剛才齊振南回府調動府衛,你以為他是去幹什麼了?齊振南那個人,眼裡最見不得這種背地裡的陰謀詭計,若讓他知曉是你動了李氏,別說你妹妹了,就是我們兩個他也不會放過的。」

齊煙被打的頭都偏到一邊,受傷的看著自己母親,似乎還有些疑惑,為什麼自己明明是在幫母親做事,母親卻還對她這般。

只見安氏在內間焦急轉了兩圈後,當機立斷就回過身去開始收拾細軟,齊煙上前問:

「娘,您這是幹什麼?」

「你也趕緊回去收拾一點東西,就把值錢的帶上,其他什麼不重要的,能不帶就不帶吧。」安氏推著齊煙出去,緊鑼密鼓的吩咐。

「娘!」

安氏不等齊煙說完,就又給了她一巴掌:

「別問了!快去!要是等齊振南回來了,我們誰也跑不掉!」

齊煙這才意識到安氏不是在開玩笑,她站在門邊,看著安氏爬上爬下的拿她平日裡藏起來的東西,齊煙手足無措,問安氏:

「娘,咱們要是離開國公府,還能去哪裡呀?」

以前尚且能回安國公府,現在……她們又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

這個問題似乎把安氏問醒了,她剛才只想著要跑,卻還沒有想到她們可以跑到什麼地方去,在牀沿邊上迷茫的坐了一會兒後,齊煙過來又道:

「還有雋哥兒。雋哥兒怎麼辦?娘,您是不是太敏感了。有雋哥兒在,父親就算知道是我動了李氏,也不會把我們怎麼樣的,大不了讓雋哥兒去求情嘛。」

齊煙提起齊雋,安氏才猛然反應過來:

「去宛平。你去把雋哥兒帶上,咱們去宛平。」

******************************

齊振南帶著國公府的人追出城外好幾里地,終於在城外村子裡找到了被人綁走的李氏,那些人把她藏在柴房裡,齊振南趕到的時候,他們正要動手。

齊振南憤怒的當場就要把那些人都殺了,幸好王複還有理智,知道先審問,把那些賊人全都圈起來,齊振南已經抱著嚇得昏迷過去的李氏出了柴房。

這些賊人就是些江湖毛賊,收人錢財□□,本就沒什麼道義可言,見事情敗露,哪裡還會幫幕後之人遮掩,立刻就說出了收買他們對李氏動手的人,說是個官家小姐帶著兩個丫鬟,三人都穿著斗篷,有意遮擋相貌。

那三人只付了一半的錢,說是等到事成之後,再付另外一半。

他們走江湖的最怕事情幹了,錢收不到,於是留了個心眼兒,跟在那三哥人身後,看見他們上了一輛馬車,馬車上有齊國公府的標誌。

王複又問了那三個人的情況,賊人們說他們沒看清長相,但是從那三人的言行舉止來看,那為首的定然是位小姐。

王複心下有數了,如今的國公府內似乎只有一位小姐了。

將問到的問題盡數回稟給齊振南知曉,齊振南也想到了這一點。將昏迷不醒的李氏抱著上了馬,火速帶回。

齊振南將李氏一路抱回府中,命王複去請太醫來醫治,另一邊派人去傳安氏和齊煙過來,誰知管家卻告訴他:

「國公,夫人中午的時候就帶著小姐和世子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齊振南眉頭蹙起,沉聲道:

「去找!挖地三尺也給我把人找出來!」

「是。」

齊妤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太醫已經過來診治過了,她去看過一眼李氏,見她還有些昏沉,便沒去打擾,直接去了齊振南的書房,看見站在書房外的王複,齊妤直接問他:

「王叔,到底怎麼了?」

王複便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說與齊妤聽,齊妤越聽越氣,怎麼也沒想到安氏和齊煙會對小姨做這樣的事。

「那她們去了什麼地方,可有線索?」齊妤問。

王複搖頭:「暫時還沒。夫人一般出去都是坐的她自己的馬車,不與府中的車馬混淆,她有意瞞著方向,我們還得花點時間才能找到。」

「嗯。我待會兒回王府給你們找幾個專門找人的幫手,世子如今跟她在一起,絕不能有任何差池。」

齊妤如是吩咐,王複領命。

說完這些後,齊妤又問:「父親在裡面?」

王複點頭,齊妤便推門進了書房,只見齊振南坐在書案後頭,手裡拿著卷宗,可目光卻盯在別處。

「父親。」齊妤喊了他一聲。

齊振南回神,看向齊妤:「你怎麼又回來了。」

這埋怨的口氣把齊妤給說笑了:「怎麼,父親還不許我回自己娘家來啊?」

齊振南沒心思跟她說笑,放下卷宗從書案後走出,齊妤見狀主動給他倒了杯茶送到手裡,說道:

「我回去派幾個找人的好手過來,肯定能把夫人和雋哥兒找回來的,父親不必過於憂慮。」

齊妤說,可齊振南兀自喝茶,沒什麼反應,齊妤想了想後,又道:

「小姨應該沒什麼大礙,只是驚嚇過度,父親也不必憂懷。」

齊妤以為齊振南是擔心李氏的身子,這才這麼安慰,可誰知齊振南卻是一歎,搖搖頭道:

「我不是擔心她。而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齊妤在齊振南身旁坐下,疑惑問:「父親是指什麼?」

齊振南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杯,裡面的茶葉隨著茶水的晃動而浮浮沉沉,半晌道:

「我娶安氏進門,又護下安氏和她的兩個女兒,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做錯了。」

齊妤不解:

「這怎麼能算錯?父親當初既然決定娶安氏進門,那就是把她納入羽翼,安國公府事發之後,父親護住她也是情理之中的,更何況她確實並未參與當年謀害先帝的事情,父親何必如此?」

齊振南搖頭:「個中緣由,你不懂。」

「我當初娶安氏,也是受她算計,我明知是算計,卻還是硬著頭皮娶了她進門,她們安家那迷香也曾對我使過,被我發覺之後,我便再未去過她房裡,誰知她竟還是有了齊雋。」

這些事情齊妤從前也有所耳聞,但還是第一次聽齊振南主動提起,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聽齊振南又道:

「齊雋那孩子,與你們姐妹的xin子完全不像。」

提起齊雋,齊妤似乎也有話說:「父親,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

齊振南看向齊妤,齊妤整理一番思維後,說道:

「您提到雋哥兒我才想到的。按照道理說,夫人若是怕您怪罪齊煙,那她只需要把齊煙藏起來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特意把雋哥兒帶走呢。」

齊雋是齊國公府的世子,安氏應該很清楚,只要有齊雋在,無論她犯多大的錯,齊振南也不會把她怎麼樣,就好像安國公府那麼大的事情,安家所有人都被流放,齊振南還是護下了她,安氏不可能想不到,這是因為齊雋的緣故。

可現在齊煙動了她小姨,為什麼安氏會怕的連齊雋一起帶走了呢?

齊振南疑惑不解:「你想說什麼,直說好了?」

齊妤愣在哪裡看著齊振南好一會兒後,才搖了搖頭:

「算了,女兒沒什麼想說的,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有些事只是心中懷疑,沒有任何證據的時候,還是別說出來徒增父親煩惱罷了。

齊振南知道女兒絕不是個故弄玄虛的人,從她的表情中似乎看出了一點端倪,放下茶杯,對齊妤問:

「你是想說,若雋哥兒真是我的兒子,她怎麼會逃走時還要把他帶上,她就不想回來了嗎?你是想說,安氏會不會是心虛?」

齊振南把齊妤心中所想的一切全都直接說了出來,這倒叫齊妤不知道怎麼回答好了。

父女倆對峙片刻後,齊妤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父親也曾這般懷疑過?」

齊振南深吸一口氣,未曾說話,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父親,若是這件事最後調查出來是真的,您會怎麼做?」齊妤問。

這一瞬間,她有些搞不懂父親的想法,如果他早就懷疑雋哥兒,那他為何不查,亦或是他根本不想查?

「我已經查過,所以才猶豫。但是經過你小姨這件事以後,我倒彷彿看清了一些,現在不猶豫了。」齊振南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齊振南的話齊妤沒聽懂,什麼叫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直到幾天以後,她的人找到了安氏的藏身之處——宛平齊家祖宅裡。

安氏知道齊煙闖了大禍,帶她逃離國公府,沒逃去別的地方,反而逃去了齊家祖宅,這又是一個不合乎常理的地方。

她為什麼要逃去齊家祖宅?父親以前調查過雋哥兒,對他的身世也有所懷疑,但為什麼父親選擇沉默不說?

齊妤在得知安氏藏到宛平去以後,便在腦中一直盤算著這件事,突然就想通了。

齊雋不是父親的孩子,但他肯定是安氏和齊家某位族親的血脈,父親之所以查了之後不說,是因為他膝下確實沒有兒子,將來若是要立世子,那也肯定要從族中的孩子裡選擇,既然都是選別家的孩子,那為何不乾脆選在身邊長大的齊雋呢。

父親從頭到尾都知道,可他卻什麼都不說,只當不知道般過活。

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齊妤並沒有在父親臉上看到憤怒和悲傷,之所以不憤怒悲傷,大概是因為父親根本就沒把安氏這個女人放在心裡過吧。

因為不在意,所以不傷心。

而接下來要怎麼做,齊妤就不方便插手了,畢竟她的人能查到安氏的下落,父親自然也能查到,要怎麼處理這件事,還是得看父親的意思。

*********************************

就在齊振南親自前往宛平過問安氏的事情之際,朝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康王楚肖遇刺。

據說是在從太師府赴宴回來的路上遭到的暗算,康王府死了六個護衛,傷了十七八個,楚肖被人一劍貫穿肩胛,好在遭襲的地方離康王府不是太遠,遇襲侍衛發出信號後,康王府兵急速趕來,這勉強把康王救回來,但康王因為傷勢太重,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

齊妤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正叫人擺飯,估摸著時間,楚慕該要回來了,可等她飯擺好了,楚慕都沒回,一般這個時候,如果楚慕有事不回,也會提前派人回來說一聲,但今天沒有人回來通報,齊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讓人去問了問,這才知道楚肖遇刺的事情,楚慕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已經趕往康王府了。

「王妃,什麼人敢在京城行刺康王殿下?」明珠和琥珀都十分不解,那些刺客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敢在天子腳下,皇城邊上行刺,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她們的問題,齊妤現在沒法回答,沉銀片刻後,吩咐道:

「更衣,備轎。去康王府。」

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楚肖遇刺,齊妤都是要走這一趟的。

換了出行的衣裳,坐上小轎,齊妤往康王府去。

韓風和紀舒在王府外面等候,看見自家的轎子便猜是齊妤,迎上前去,齊妤從轎中走出,兩人行禮,齊妤問:

「什麼情況?康王醒了嗎?」

「回王妃,康王殿下在長庚巷遇刺,太醫先前已經來了,王爺在裡面。殿下貌似傷的挺嚴重,應該還沒醒過來。」韓風簡明扼要的把情況跟齊妤說了一遍,其他更細節的問題,他們一直守在門外,也是不太清楚的。

康王府的門房將齊妤迎進門內,齊妤在康王府後院看見了負手而立的楚慕,目光低垂,似乎在想什麼,直到齊妤站到他身邊,楚慕才反應過來:

「你怎麼來了?」

齊妤看了一眼醫官們進進出出的院子,問:「怎麼樣?」

楚慕深歎一口氣:「不太好,給劍貫穿了肩胛,若再偏下幾寸,就是神仙也難救了。」

「你親眼看到傷口了?」齊妤問。

說實話,從聽到楚肖遇刺開始,她心裡就在懷疑,楚肖是在做戲,他那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會讓人把自己重傷到垂危呢?

「看到了。」

楚慕知道齊妤在想什麼,別說齊妤,就是他剛開始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來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楚肖的傷口,實打實的劍傷,不是作假。

齊妤與他站了一會兒後,才想起來問:「你怎麼在院子裡等,不進去坐下?」

楚慕苦笑一聲:「母妃來了,不放心我。」

齊妤沒反應過來,什麼叫『母妃來了,不放心我』,想了想後才明白這話的意思,姬氏對楚慕可以說是不信任到了極點,偏心也偏到了極點,同樣是自己的兒子,為什麼差別這麼大呢?

「楚慕。」齊妤喊了一聲。

「嗯?」

楚慕應聲後,齊妤繞到他面前,與他目光接觸,一本正經的問道:「你確定,你是母妃親自生的嗎?不會是她什麼情敵生的吧?」

能讓一個女人這麼不信任,甚至討厭親生兒子,齊妤實在想不明白理由,只能懷疑楚慕不是親生的。

楚慕原本心情還挺壓抑的,被齊妤這句話給逗的直接翻了個白眼,見她嘴角噙笑站在自己面前,夜色中,眸色燦若星辰,楚慕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齊妤下意識往後躲去,被楚慕長臂一伸,直接把人摟到了懷裡。

齊妤意思意思的掙扎了兩下,見楚慕緊鎖的眉頭解開後也就不鬧了,說道:

「再等一會兒,若是母妃還不讓咱們進去,那咱們就回府吧。」

既然姬氏對楚慕沒有半點信任,那楚慕就算在這裡等到天荒地老也沒用。說不定反而還要讓姬氏擔心楚慕是不是別有所圖。

楚慕明白齊妤的意思,點頭道:「好。」

兩人這邊正在說話,就見主院出來一位嬤嬤,來到兩人跟前行禮,說道:

「王爺,王妃,太貴太妃請兩位進去說話。」

這位是姬氏身邊伺候的嬤嬤,她出來傳話,那就說明是姬氏想要叫他們進去了。

楚慕和齊妤對看一眼,兩人相攜而入。

康王府的主院寢房內依舊圍繞著不少太醫,姬氏已經從內間出來,背對著齊妤和楚慕,叫人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

「母妃。」

兩人來到姬氏身後行禮。

姬氏沒有回答,一只手撐在桌沿,骨節微微泛白,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齊妤見狀,上前一步喊道:「母妃,不知康王殿下傷勢如何了?」

楚慕跟姬氏的關係一直不好,若她不開口的話,這對母子也不知道要這麼幹對峙多久。

「哼,他傷勢如何,你應該去問他!」

齊妤等了一會兒,等到了姬氏這句話,一時沒反應過來,身後楚慕倒是敏感,立刻上前問道:

「母妃這什麼意思?」

楚慕一開口,姬氏就像是被點燃的炮仗般,瞬間跳了起來,猛然轉身指著楚慕道:

「我什麼意思,還要我說的更清楚一點嗎?你敢說肖兒這般不是你派人下的手?你與他在朝堂上政見不合,私底下積怨頗深,我卻從未想過你會喪心病狂到對他動手,你究竟還有沒有良心?」

姬氏的聲音在廳內穿透,此時此刻,她情緒激動,已經顧不上自己說的這些話適合不適合,或者會不會被外人聽見了。

齊妤沒料到姬氏居然會懷疑楚慕,只見楚慕也是一副驚愕的神情看著姬氏,眼底帶著些許悲傷。

齊妤覺得接下來他們母子要說的事情可能不太能讓外人聽到,便屏退了廳中伺候的所有人,叫人將門窗盡數封住,幸好這主院夠大,太醫們都在內間診治楚肖,內間和廳還隔著間書房,把門窗都關上以後,還算隱秘。

「母妃……懷疑是我對楚肖下手?」楚慕瞪著姬氏,聲音略微顫抖。

忽然楚慕笑了,沒由來的笑了起來:「我在母妃的心中,便是這樣的人嗎?」

「以前我覺得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可現在我不知道了。你心裡究竟還有沒有一絲一毫的兄弟情誼?」姬氏態度不變質問楚慕。

楚慕垂下眼眸,轉過身去沉銀片刻後,冷聲對姬氏問:

「母妃覺得是我派人刺殺楚肖,可有什麼證據嗎?」

姬氏被楚慕問的愣了一會兒,說道:「先前肖兒醒來過片刻,我問他是何人所為,他奄奄一息的告訴我,是你!這還有什麼好質疑的嗎?」

楚慕被這句話氣的再次發笑,齊妤不禁問:

「母妃,您是因為楚肖的一句話就懷疑楚慕,不是因為有其他什麼證據?這樣未免有失公允。」

姬氏如今恨極了楚慕,連帶齊妤的話也聽不進去:

「肖兒傷的快要死了,難道他在生死關頭還要說謊誣賴人嗎?」姬氏忽然指著楚慕道:「他就是個冷血的xin子。」

齊妤真的不懂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偏執成姬氏這樣。

楚慕深吸一口氣,似乎懶得再說什麼,對齊妤招招手,道:「不用說了,回去吧。」

齊妤看到楚慕眼中閃過的悲傷和絕望很快被掩藏起來,心尖忍不住犯疼,為什麼同樣的兒子,一個占盡母親的愛,另一個卻連身為人子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

齊妤往楚慕的方向走了兩步,卻還是停住了,轉身對著姬氏:

「母妃,楚慕究竟對您做了什麼,以至於讓您認定他是個冷血的人?就因為他在被順王威脅的時候,枉顧楚肖嗎?楚肖的腿究竟有沒有問題,相信母妃比任何人都清楚,您不去怪楚肖勾結順王,意圖篡位,反而去責怪楚慕沒有救他,這實在沒有道理。如果楚慕當時顧及了楚肖,說不定他現在已經被楚肖和順王聯手殺了,這是您希望看到的嗎?若是這樣想來,究竟是你們冷血還是楚慕冷血?」

齊妤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姬氏愣愣的看著齊妤,似乎沒有料到齊妤會當面來跟她翻舊賬。

「您用不著再以什麼母子情誼和兄弟情誼去約束楚慕了,那些東西你們自己就沒有,憑什麼要求他呢?」

姬氏的臉色煞白,怒目瞪著齊妤,露出像是今天第一次認識齊妤的表情。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覺得我冤枉他了?那若不是他,我問你還會是誰?如今的朝廷之中,他最恨誰?不就是康王楚肖嘛,只要把這個眼中釘除去,他手上的兵權才能固若金湯。」

過了好半晌,姬氏才想起來反駁,並且自以為一針見血的說到了重點。

「我的兵權需要靠殺楚肖來穩固?你未免把楚肖看的也太高了。或者說,你把你自己看的太高了。你們的存在,還真威脅不到我的兵權。」

楚慕把想要繼續為他與姬氏辯駁爭吵的齊妤拉到身邊,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緊緊捏著,齊妤似乎能感覺到他手心的顫抖。

「我之前還在疑惑,這京城裡究竟誰那麼大膽,敢在皇城腳下行刺當朝王爺,現在全都明白了。不過一出拙劣的苦肉計罷了。」楚慕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暗啞,像是自言自語般,毫無生氣。

他這話刺激了姬氏:「什麼苦肉計?他難道會用自己的xin命來跟你演苦肉計嗎?你不願意給兵權便不給,沒誰逼的了你,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呢。」

楚慕冷笑:

「他願意死就死好了,你願意心疼就心疼好了,與我有什麼關係?母妃你三句話不離兵權,你就這麼想要我把兵權交出來?可這兵權當年我是怎麼得到的,別人不清楚,難道母妃您還不清楚嗎?」

姬氏恍然一副受到刺激和驚嚇的表情,顫抖著雙唇道:「你,你知道些什麼?」

楚慕不想與她繼續打啞謎了,直接承認:「我知道一切。你們當年做的肮髒交易,我全都知道。」

「皇叔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喜歡你,因為一句『喜歡』,他被你們這些毫無廉恥之人裹挾了一輩子。您以為自己有多高貴?您心愛的男人為了皇叔的兵權,為了穩固他的帝位,用家國大義包裹了一堆甜言蜜語,將您送到皇叔的牀上去,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您生下了我,您真以為他是因為愛您才容忍我的存在嗎?天真!不過是因為我的存在,能讓他更好的挾制皇叔罷了。」

姬氏被氣得渾身顫抖,憤怒的尖叫:「你住口!」

楚慕卻恍若未聞,繼續放話:

「我今兒把話撂這兒!中州的兵權,永遠只會在我楚慕和我楚慕的兒子,孫子手中,想要我把兵權交給你們這些噁心的人,就是死十個,一百個楚肖也休想!做夢去吧。」

楚慕的聲音在廳裡傳開,一字一句皆撞擊著齊妤和姬氏的耳膜,齊妤是震驚,姬氏是震驚加惱怒。

原來楚慕和姬氏母子不和的背後,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駭人聽聞的密辛,楚慕口中的皇叔指的肯定是前中州軍統帥,大楚國前攝政王,乃是先先帝的同胞哥哥。

怪不得姬氏對楚慕這般態度,可她憑什麼?明明做錯事的是他們,從頭到尾,最無辜的是楚慕啊。他什麼都沒有做,從出生開始,就夾在那三個大人之間,受盡冷待,度過了一個惶惶不安的童年和少年時期。

「我讓你住口!」姬氏尖叫道:「是他的錯,就是他的錯!若非他對陛下開口,陛下又怎會兩難?他明知我心系陛下,卻還一味強求,是他!是他毀了我的一生!」

姬氏雙眼透出血絲,狀似瘋魔般指責。

「真想讓皇叔看看您現在的樣子,我真為他感到不值,竟然喜歡上您這樣一個自私自利,是非不分的女人,在我看來,您遠遠配不上他。」

楚慕今日是打算把一切都跟姬氏攤開了說,毫無保留。

他已經受夠了,受夠了被誤解,被不信任,被傷害。憑什麼他要承受這些?明明悲劇和錯誤都不是他造成的,他忍了這麼多年,對姬氏始終保持尊敬,但今天,他忍不下去了。

因為剛才他看見了齊妤為他據理力爭,突然就醒悟過來。從前他可以不在乎,可以忍,但現在不同了,他有了齊妤,他不想齊妤跟他一起忍受這些不公對待。

而說著說著,有些話就再也藏不住,噴薄而出,他要把自己這些年的感受全都說出來,哪怕會因此對姬氏造成傷害,但他很清楚,歸根結底,這些傷害都不是他造成的。

姬氏把她這一生的不高興,不開心,全都推到了皇叔身上,好像只要把一切都推到皇叔身上,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憎恨了。就好像對待楚慕一樣,明明決定把楚慕生下來的是她,可在楚慕被生下來以後,冷落疏遠楚慕的也是她,她自己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卻不說自己有錯,反而把罪責推到了當年還是個孩子的楚慕身上。

她怪自己被毀了一生,卻從未為改變自己的不幸而做過任何改變和努力。

「我讓你不要再說了!」姬氏憤怒到了極點,臨近快要崩潰的邊緣。

在廳中環顧一圈,看見東邊牆上掛著一把劍,憤而上前,抽出長劍就對著楚慕砍過來。

楚慕和齊妤都沒有料到姬氏會偏激成這樣,楚慕愣在當場倔強的一動不動,似乎想用這個方法做最後的確認,虎毒不食子,直到今日,楚慕依舊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母親對自己當真沒有半點感情,他就那麼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等著姬氏手中劍刺過來。

齊妤在旁邊焦急萬分,手被楚慕緊張的捏著,越來越緊,姬氏越來越近,楚慕卻還是紋絲不動,眼看姬氏的劍就要砍到他身上,齊妤來不及多想,轉過身擋在楚慕面前,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臂,擋住了姬氏的劍。

劍身劃破了齊妤的外衣,劃破了她小臂上的皮肉,鮮血頓時染紅了她的衣袖。

姬氏被連人帶劍甩倒在地,楚慕將齊妤摟著轉了一圈,彎下身子,緊張的去看她手臂上的傷口。

先前他就是一個遲疑,沒想到最終卻傷了齊妤。

姬氏倒在地上,看著血從齊妤的手臂上掉落在地,瞬間也懵了,被楚慕踢掉長劍的手到現在還在發麻,這孩子在緊要關頭,也沒有想過傷害她嗎?可是她卻好像已經傷害了他好多好多年。

姬氏看著楚慕把齊妤抱起,頭也不回往門外衝去,姬氏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好像突然意識到,楚慕今天走出這個門,從今往後就再也不會對她回頭,姬氏喊住了他:

「楚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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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慕抱著齊妤的腳步微微一頓,沒有回頭說了一句:

「不管您相信不相信,我沒有派人殺楚肖。等他醒了您告訴他,我就算是叛國另立南楚,也絕對不可能交出中州兵權的,讓他不必再利用您白費心機。從今往後,您自己多保重吧。」

說完這些,楚慕不等姬氏回應,就抱著齊妤果斷離開。

姬氏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看著早已空無一人的門口,久久未曾反應過來,還是在內間診治的太醫出來尋人,才看見跌坐在地的姬氏,將之扶了起來。

「太貴太妃不必太過擔心,王爺的傷雖然看起來嚴重,但並未傷及要害,先前昏迷應該是失血過多造成的,只要好生調養些時日就能恢復。」

太醫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