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攝影師
鑒於小藝術家的廚藝實在很堪憂, 所以宵夜變成了外賣糖水, 加了桂花的紅豆湯圓, 剛好能安撫一下低落的情緒。
從英國帶回來的那只帕丁頓熊, 肚子裡填滿了軟綿綿的鵝絨,枕上去很舒服。
顧揚盯著客廳的天花板發呆。
陸江寒坐在他身邊:「還在想吳梅和Nightingale?」
「嗯。」顧揚說,「我剛剛仔細考慮了一下,在她眼裡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寰東員工, 所以如果你不能說服我, 又不想得罪凌雲,按照正常的邏輯,只需要開除我就可以了。」
「嗯。」陸江寒說,「然後呢?」
「如果我一直不肯妥協, 這件事大概要扯很久。」顧揚握住他的一只手,「你不能一直做傳話筒,那實在太奇怪了,以後我得自己面對她。」
陸江寒笑笑:「怕嗎?」
「我需要好好想一下。」顧揚坐起來, 態度很嚴肅。
小王子的世界裡依舊有月亮和童話,暴風雨卻已經壓在了樹梢與城堡的尖頂, 狂風在那裡呼嘯盤旋,在玻璃上留下碎痕般的冰晶。
「要寫什麼?」陸江寒看著他從書房裡找出了筆和紙。
「腦袋有點亂,所以要把想到的事情都寫下來。」顧揚坐在地毯上, 把帕丁頓熊塞到身後當靠背。
他的字跡很潦草, 與其說是記錄, 不如說是在利用筆尖的遊走來讓自己放鬆, 過了足足十幾分鐘才抬起頭:「如果我用之前留下的花紋暗號去威脅她,最壞會有什麼結果?」
「那不叫威脅,叫談條件。」陸江寒遞過來一瓶水,「鑒於目前Nightingale對凌雲很重要,如果你執意要求拿回品牌,手裡又恰好握有充足的證據,那吳梅可能真的會為了留下你,而放棄易銘。」
「其實有身份證號碼後六位在,我想拿回品牌很容易。」顧揚說,「但就像你說的,Nightingale現在對凌雲來說只是重要,還不至於不可分割,所以我要是太莽撞強硬,吳梅同樣也能選擇割肉放棄Nightingale,易銘只需要出面道個歉,暮色依然可以得到很好的發展,甚至是更好的發展。」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哪怕是再熱點的新聞,網友的關注時間也不會超過三個月,更別提只是一個設計師抄襲的故事——而且對方還誠懇道歉賠償了,實在沒什麼好值得追蹤下去。
「所以?」陸江寒問。
「我不能激怒吳梅,毀了Nightingale。」顧揚合上筆帽,「我還需要凌雲來繼續運作它。」
說是聰明也好,成年人的圓滑也好,總之這次他不想吃虧,也不想讓Nightingale吃虧,一時衝動的後果很有可能是兩敗俱傷,而且明顯自己會傷得更重,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不是一筆划算的生意。
陸江寒點頭:「你可以慢慢想,現在著急的應該是凌雲,我們不用慌。」
顧揚又問:「你要什麼時候給吳梅答覆?」
「至少也得一週後。」陸江寒笑笑,「畢竟她自己都說了,你又天真又倔強,一聽就知道不是那種願意配合上司、接受人間黑暗的類型,所以需要很多時間慢慢磨。」
他已經想好了到時候要怎麼回覆——顧揚在剛開始時一口拒絕,後來才逐漸鬆口,願意和吳梅面談,這樣至少能讓對方感覺到幾分希望,證明事情是在一點一點往前推的,不至於毫無進展。
顧揚挪了個地方,枕在陸江寒腿上。
下一週有很多新店招商的工作要展開,可吳梅和Nightingale的事情還懸在空中,想一想就頭疼。
所以很需要男朋友貢獻一下外在美,範圍包括但不限於胸肌和腹肌。
總裁欣然答應。
臥室的香薰燈被換了新的精油,從花香變成了檀香木調。
更硬朗,更獨特,也更清冽。
是長大後才懂欣賞的味道。
……
而相比起顧揚的心事重重,易銘這幾天倒是輕鬆了許多。在說出Nightingale的真相,又得到吳梅的承諾後,他整個人都像是卸下了一座心頭大山,很有幾分「煩惱一掃光」的神清氣爽。
「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就能解決,那我們之前倒是白擔心了一場?」李大金丟給他一根煙,「這位吳總辦起事來還挺向著你。」
「不是向著我,她凡事都以集團利益為主,這次我只是恰好站在利潤一邊。」易銘糾正。
「那也行啊。」李大金說,「只要能幫上忙,你管她是出於什麼目的,總之對我們有利就沒問題。」
「我過幾天可能要帶著團隊出差。」易銘噴出一口煙霧,「申瑋那頭怎麼樣了?」
「得,這還有一不穩定因素呢,我怎麼把他給忘了。」李大金說,「不過也真沒什麼好說的,他就天天待在那小出租屋裡,門也不出,全靠外賣活命。我前天還去看過一次,剛好趕上毒癮發作,在那難受得滿屋子亂竄,但也沒見抽,可能真戒了。」
「能戒乾淨嗎?」易銘皺眉。
「能不能戒乾淨,這人你也不能再要了。」李大金提醒,「要我說,他還真不如接著抽,我連招呼都打好了,只要他一碰,立馬就能有警察叔叔上門提供服務,給他再弄進去。」
「能戒了總是好事。」易銘抖落煙灰。
李大金一樂:「戒了算什麼好事,戒了也是一禍害,將來還不是得靠著你養,要我說,他戒不了才是好事,戒不了,他就不是你的麻煩,而是黨和人民政府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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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申瑋能徹底戒毒,能保證不惹事,我養他一輩子還真沒問題。」易銘把腿架上茶几,「算了,難得輕鬆一天,這件事以後再說。」
李大金嘴角一扯,很想補一句,自己天天泡在酒吧裡,吸毒人員見得多了,能徹底戒除的,真沒幾個。
……
普東山的新店已經基本完工,這天顧揚在內場巡視了一圈,出門就被保安拉住,說顧助理,對面有個人一直在偷偷摸摸拍我們的大樓,都半個小時了也不見挪窩,要不要去阻止一下?
「這一片綠嘰嘰的安全網,有什麼好拍半個小時的?」顧揚有些納悶。
「對啊,我剛開始也覺得沒什麼好拍的,就沒搭理,可他也拍得太久了。」保安一指,「喏,就是那個人。」
顧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街對面果然站了一個中年男人,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穿著一身登山裝,倒扣著棒球帽,混搭得不羈又毫無章法,但勝在實用。
蔣山調整了一下相機焦距,原本想讓背景更加虛化,鏡頭裡卻突然闖進來了一個人。
顧揚說:「這位先生?」
聲音近在耳邊,蔣山被嚇了一跳。
「您是在拍我們的商場嗎?」顧揚問。
「我在拍那些綠網。」蔣山把相機放下來,說完又覺得對方可能無法理解,於是補充道,「有一種即將毀滅的地獄蒼涼。」
顧揚提醒:「這位先生,我們的商場還沒開業。」什麼就「即將毀滅的地獄蒼涼」了,哪怕唱一首喜洋洋呢,也比說話強。
「我是說綠色的安全網很蒼涼,很悲觀。」蔣山比劃了一下,「它們和商場沒有關係,拆掉之後,就換另一個地方繼續悲觀。」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天生就能把各種無稽而莫名其妙的事情,都說得充滿道理和正義感。
這種人要麼做思想品德的老師。
要麼加入非法傳銷組織。
顧揚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和老師差得有點遠,下一刻就從褲兜裡掏出一瓶安利讓你瞭解一下,倒是很有可能。於是他往後退了一步,好心提醒那邊的井蓋有些鬆,偶爾還會一百八十度翻個面,您拍照的時候千萬留心腳下別踩空,我就先走了。
蔣山點頭道謝,在他往回走的時候,順手按下了快門。
春雨初停的街道,龐大的綠色建築,和陌生的年輕人。
他很喜歡這幅作品,打算帶回自己的藝術長廊。
兩人誰都沒有把這場短暫的交談當成一回事,直到吃晚飯的時候,神奇地再度相遇在小麵館。
蔣山說:「咦,這麼巧。」
顧揚能順利認出對方,全靠相機和那件破了個洞的掉色耐克。
「你是本地人吧?」蔣山一邊攪面一邊稱讚,「這普東山的天氣可真是好,空氣也好,我在山裡待了一週,差點捨不得出來。
「我不是本地人,只是在寰東工作。」顧揚笑笑,「但我同意你的觀點,普東山確實風景優美。」
「寰東最近生意怎麼樣啊?」蔣山隨口問。
顧揚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親切領導式的聊天方法,只好回答,挺好的。
「最好的還是女裝吧?」蔣山又給他要了瓶可樂,「哪幾個牌子?」
顧揚略微狐疑,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是最爛的商業間諜了,沒想到還能有更爛的,一罐可樂就想換取情報。
於是他說:「美麗小羊。」那是一個風雨飄揚的可憐羊毛衫品牌,業績月月倒數,目前正在撤櫃的邊緣瘋狂試探。
蔣山倒是深信不疑,心想,果然太太平時都是騙人的,說什麼凌雲的Nightingale業績最好,人家商場的人都說了,美麗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