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鄒夫人被丫鬟領進了門,眼角往旁一挑,正瞥見恭敬站在桌邊的顧雙華,一張笑臉漸漸冷了下來,朝她揮了揮手道:“我和蕭兒有事要談,你先出去吧。”
顧雙華可是求之不得,忙點頭就往外走,只是可惜大哥說要為她寫字,今日是等不到了。
可還沒邁動兩步,卻聽見哥哥對母親道:“家裡的事,沒什麼是雙華不該知道的,讓她留下來。”
鄒夫人的臉色不太好看,手搭著膝蓋往下一坐,扭頭不冷不熱道:“左右和你無關的事,你想留就留著吧。”
顧雙華心說我也不想留著啊,偷瞄了眼態度堅決的哥哥,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顧遠蕭走到她身邊,小聲道:“你先坐著,待會兒我給你寫字。”
他的聲音醇厚有力,彷彿冬日里燃起融融的炭火,令顧雙華莫名感到安心,願意交託全然信任。於是乖乖依他說的坐了下來,裝作沒看見嫡母嫌棄的表情,低頭玩著腰間垂下的吊穗。
鄒氏見她毫無眼力介兒,兒子偏又為她撐腰,莫名有些胸悶,可想起今日的正事,便又換了張笑臉,道:“我來,是為了明日的賞花宴的事。聽說咱們侯府也在邀請之列,你可一定要記得把雙娥帶去,再留心介紹些受皇帝器重的世家子弟,給她牽牽紅線。她今年都十七了,你這個做哥哥的,可不能不上心啊。”
顧遠蕭一愣,隨後才想起還有這事。
因為馮皇后最愛花藝,上個月有使臣進宮,特意給她送來了幾株珍稀花種。據說這花種很難養活,皇后讓人在宮裡悉心栽培一個月,結果花開的枝繁葉茂,十分喜人。
皇后覺得這是大越吉兆,便決定辦一場賞花宴,京城有名望的侯爵和世家子弟都在邀請之列,定下明日在雍和宮煮酒設宴,憑水賞花。
這種宴會對顧遠蕭來說十分無聊,但是對常在閨房裡的小姐們,卻是難得的好機會,只有藉著這樣的場面,才能結識能和她們匹配的名門公子,或是適齡的皇親貴冑。
小廈言情小說
而年輕英俊又手握重權的長寧侯顧遠蕭,自然就是都眾人盯著的絕佳獵物。是以他去過幾次就覺得厭煩,但明日的賞花宴,帝后和長樂公主都會到場,自己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
耳邊母親還在不斷絮叨,怪他這個大哥成日在宮裡走動,也不知道給自己妹妹張羅張羅,顧遠蕭聽得有些頭疼,忽地想起一直盤桓在心中的一件事。
那一邊,顧雙華聽得有點犯困,正偷偷打了個呵欠,突然聽見大哥開口道:“雙娥想要怎樣的夫婿,她自己可以為自己做主,無需我們來插手。至於明日的花宴,讓雙華也一起去罷。”
“哈!”鄒氏沒忍住喊出了聲,顧雙華一個呵欠打了一半,被驚得忘了閉嘴,然後見那兩人都朝她瞅過來,忙摀住嘴,只留一雙驚魂未定的眸子。
顧遠蕭偏頭笑了笑,又道:“陛下和我說過,長寧侯府未婚配的子女都可去赴宴,雙華也是侯府的小姐,自然可以一起去。”
鄒氏滿臉的不痛快,差點就要說出口:人家邀請的是永寧侯府正經嫡出的小姐,她一個出身不明的小姐,哪來的資格!
但她還記得,兒子最討厭被當眾貶低這個妹妹的出身。顧遠蕭如今是長寧侯府唯一的仰仗,因他被陛下倚重信任,侯府這些年的聲望比老侯爺在世時更加鼎盛。
自己雖然是他的娘親,多少也得顧忌些,不想惹得兒子不快。
於是她狠狠瞪了顧雙華一眼,嘀咕著道:“上次的禍事還沒徹底平息呢,據說王公子為提親未成的事大病一場,尚書府如今和我們侯府交惡,可都是因著她的原因,若再帶著她招搖過市,還不知會不會招來其他的麻煩。”
顧雙華猛地點頭,難得和嫡母站在一處。她不想去,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去!
既然這賞花宴是世家子云集的盛會,她若是去了,少不了會碰到什麼王公子、鄭公子,或者其他的……亂七八糟不知名姓的公子,再加上身上不知從何而來的妹香……肯定是能躲則躲,千萬別再招惹上什麼麻煩了!
這時,她聽見顧遠蕭冷哼一聲,道:“母親這話說的可不對,王家的婚事我們並未應承,那王任中要死要活也好,和妹妹有什麼關係。”又轉向顧雙華道: “你明日就坐侯府的馬車去,我一早進宮,會隨陛下和皇后娘娘一起到雍和園。”他頓了頓,語氣放柔道:“你記得,不管什麼事,都會有大哥在。”
顧雙華抬頭,對上哥哥那雙溫柔又深沉的眼,不知怎麼的,如同被蠱惑般點頭“嗯”了一聲。
見兒子已經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便再無迴轉餘地,鄒氏也不好再說什麼,可她實在想不明白,這一年多來,明明兒子已經無暇分心後宅之事,甚至幾次以公事為由留在宮裡,並不怎麼回府。
偶爾在家裡吃頓飯,她瞧著對顧雙華也十分冷淡,怎麼如今,又突然維護起她來了。
鄒夫人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只得捏著帕子長嘆口氣: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該怎麼說服女兒放下芥蒂,願意跟這個曾搶光她風頭的妹妹一同乘馬車去赴宴才是。
第二日,一輛翠蓋珠纓的馬車從侯府駛出,馬蹄聲迭迭,震得頂上角鈴“叮咚”作響,可和這些熱鬧比起來,馬車內卻是靜靜悄悄,聽不見半點聲響。
兩位主子不說話,二小姐的丫鬟夏荷和三小姐的丫鬟東珠就這麼面面相覷,沉默地在車內點上熏香。
最後還是八面玲瓏的東珠先開口,拿帕子給顧雙華搧著風道:“今日可真是有點悶,瞧三小姐的臉都熱紅了。”眼珠轉了轉,又給顧雙娥遞過去一碟葡萄道:“這葡萄是今日剛送來的,說是格外清甜水潤,東珠記得,二小姐平日里最愛吃這個了呢。”
顧雙娥輕抬起眼皮,伸手這麼一推,手腕上的翡翠玉鐲彷彿嬌豔欲滴的碧珠,在凝脂般的肌膚上輕輕滑過。
她今日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打扮,身上的穿戴能買下郊外一整座莊子。光這只玉鐲就足以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用度。
據說這樣成色的鐲子世間只有兩只,一只留在皇后宮裡,另一只被當作賞賜賞給了老侯爺,當年她向父親求了好久,才終於在十五歲生辰時得到。
顧雙華得意地抬著手腕瞧了又瞧,再扭頭去打量始終規矩坐著的妹妹,心說她今日倒是懂得收斂,穿了件素淨的青色罩衫,可脖子下露出若隱若現的鎖骨弧線,還是讓她看得十分礙眼。
想了想,還是拿起顆葡萄塞進嘴裡,邊用舌尖將皮吐出來,邊對顧雙華道:“你倒是聰明,懂得去抱我哥哥的大腿。不過也莫要得意的太早,心術不正之人,遲早會被人看出破綻。”
顧雙華本來只想安靜坐著,打定主意千萬不要招惹二姐,可聽她這麼說,忍了忍,終是抬頭鄭重道:“大哥也是我的哥哥!”
顧雙娥斜眼瞥過去,輕嗤一聲道:“說這話前,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
顧雙華臉都漲紅,握著拳站起,深吸口氣對著她一字一句道:“當年進侯府時,爹爹就告訴我,顧遠蕭是我大哥,你是我二姐,姐姐莫非現在要告訴我,是爹爹說錯了嗎?”
顧雙娥被她突如其來的氣勢嚇到,印象裡這位三妹一直都是寡言卑怯,就算是上次利用自己,對自己虛與委蛇時,也是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沒想到她也敢對自己發這麼大火氣。
她瞪大了眼,一時間又氣又驚,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旁邊東珠有點想扶額,這兩人都多大了,為了夫婿鬧一鬧也就罷了,怎麼還爭起哥哥來了。
忙將顧雙華按著坐下,又和夏荷一起,對顧雙娥又是搧風又是遞水,好言軟語地安撫,算是幫自家小姐求情。
顧雙華被馬車一搖晃,總算清醒過來:自己剛才是怎麼了,明明出門前已經打算好,千萬不能再惹二姐了,就算被嘲諷兩句也不算什麼。
結果方才不過是被說了一句哥哥,就沒忍住和她爭了起來。
她正攥著手心懊惱呢,馬車倏地停了下來,掀開車簾就是雍和園的大門,那裡已經站了一排負責迎接的宮女,笑瞇瞇地上前,領著長寧侯府的兩位小姐進園入席。
雍和園是皇家別苑,內有一池三山、峰翠環繞,今日又特別闢出一片水渠旁的廊庭,供前來賞花的世家小姐們休憩玩樂。遠遠看去一片衣香鬢影,偶爾有彩蝶穿梭其中,將小姐們髮髻上的簪花當作了鮮花,上上下下繞著舞動翩飛。
顧雙華眼瞅著腳尖,規矩地跟在姐姐身後,直到那股香粉味越來越濃,耳旁不斷聽見有人招呼顧雙娥過去坐。
可不管周圍如何熱鬧,顧雙娥卻依舊高抬著下巴,挺著胸脯往前走,只偶爾偏頭,向朝她問好之人禮貌微笑。
她當然知道,這群人之所以對她如此巴結,除了因著長寧侯府嫡小姐的名號,更多的,還因為她是顧遠蕭的妹妹。
長寧侯今年二十二卻未婚配,府裡甚至連個侍妾都沒有,今日來赴宴的世家小姐,只怕有一大半都是為他而來。想到這點,顧雙娥的腰身挺得更直了,唇角掛著抹驕傲的笑容,儼然被眾星捧月的不是哥哥,而是她自己一般。
顧雙華哪知這些心思,只覺得姐姐在前方走的趾高氣昂,如同一只鬥勝的孔雀。而那些對顧雙娥殷勤討好的目光轉到自己身上,卻只剩疑惑和鄙夷,偶爾一兩聲尖酸的議論落進耳朵裡,顧雙華並不以為意,倒是顧雙娥步子一頓,冷眼掃過去,嚇得那群人立即噤聲。
她心裡再不喜歡這個妹妹也好,在外也得維護自家的臉面,她們長寧侯府的小姐,哪是能讓人隨意議論的。
這時,兩人同時聽見一聲嬌滴滴的喊聲:“顧姐姐。”
顧雙華一抬頭,先看見自家姐姐臉上總算掛上熱情的笑容,快步走過去,扶著裙擺往下一坐道: “原來馮妹妹在這兒呢,可讓我一通好找。”
顧雙華順著再看過去,心中暗自驚艷。面前的女子饒是站在一眾精心打扮的貴女裡,也顯得光彩熠熠,能輕易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鵝蛋臉,芙蓉面,笑起來如臨花照水,盈盈眼波里似轉著千般柔情,連顧雙華都看得心中一動。
那女子與顧雙娥攀談兩句,雙眸朝外轉了一圈,又含羞垂下,捏緊了手中的帕子,輕聲問道:“你大哥沒和你們一起來嗎?”
顧雙娥摀嘴笑道:“我方才就想,你能倒到何時來開口問我。”
那女子臉上飛霞,配著脂玉似的皮膚煞是好看,然後嗔怒地瞪眼道:“顧姐姐又取笑我。”
顧雙華原本坐在一旁發呆,聽見哥哥的名字,耳朵便立即豎了起來。只聽見顧雙娥又道:“方才大哥身邊的長隨過來傳話,說他剛到雍和園就被信王叫走,妹妹也知道他們向來交好,估計敘敘舊,待會兒就會過來了。”
難怪哥哥昨天說他會在雍和園,讓自己記得去找她,現在進來了卻一直不見踪影。顧雙華這麼想著,又看見面前女子露出濃濃的失望之色,煙眉蹙起,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顧雙華突然回憶起東珠對她說過府裡的軼事,然後便想明白了面前女子的身份。
這女子名叫馮夕顏,是皇后娘家的小侄女兒。她從小生的極美,長大後又得府中賣力栽培,詩學六藝樣樣精通,皇帝和皇后對她頗為喜愛,經常叫她進宮來陪伴,十五歲就給她賜了個晉陽郡主的封號。
這可算得上是世家小姐里至高的殊榮,也正因如此,馮夕顏及笄後,求親的人幾乎踏破門檻。可只有這位馮家小姐自己明白,自從十五歲在宮裡見到長寧侯顧遠蕭之後,她心裡就再也容不下別人。
以顧雙娥的眼界,覺得只有這樣家世品性的小姐,能配的上自家哥哥。於是和馮夕顏諸多親近,藉故將她請到侯府做客,希望能促成這段姻緣。
只可惜,顧遠蕭在府裡碰上過馮夕顏幾次,次次連正眼都未瞧過她,繞指柔撞上了硬鋼板,害得這位從小到大被捧在手心的嬌嬌女,背地裡偷著落了不少淚。
如今顧雙華坐在活生生的馮家小姐對面,不由在心裡感嘆,這樣惹人憐愛的美人兒,大哥竟能忍心不搭不理,實在是太過鐵石心腸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原來是一眾世家子提議來玩曲水流觴,又有家丁被派過來,說請各位小姐前去觀看,也好為輸贏做個評判。
這樣的熱鬧,貴女們自然是不會拒絕,紛紛說笑著站起,讓丫鬟們幫自己整理妝容衣飾。
顧雙華心中卻暗自叫苦,她最不願的就是去和那群世家子接觸,正想著該用什麼藉口開溜,顧雙娥走到她身邊,冷冷瞥了她一眼,靠過去壓著聲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這一次,可不會讓你再得逞!”然後又掛上個浮在面上的笑容,摸了摸鬢髮提高聲音道:“哎呀,我的珠釵好像落在馬車上了,妹妹可願意幫我去拿?”
顧雙華微微一笑,忙不迭地應承下來,那求之不得的態度,倒讓顧雙娥有些訝異,一時猜不透這人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直到馮小姐在旁喚她,才壓下心頭疑惑朝河渠邊走去。
顧雙華腳步輕快地繞過廊亭,特意挑了一條小徑,準備尋個隱蔽位置歇息,等宴席散了,哥哥應該也從信王那裡回來了,可以接她們一同回家。
她這麼想著,嘴角就忍不住翹起。可一直跟著她的東珠卻滿肚子不樂意,氣鼓鼓念叨著:“小姐你怎麼能說走就走呢,二小姐就是怕你搶她的風頭,什麼珠釵落在馬車,你打發奴婢去拿就行,何必非要如她的意。今日來的全是世家子中的翹楚,錯過了可不見得能再有這樣的機會。”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尚書府的王公子是沒戲了,可不還有國公府的鄭公子嗎?雖說沒法襲得爵位,可到底背靠著國公府這棵大樹,又對自家小姐死心塌地,自能保她做個享福的貴太太。
小姐享福,那不就等於自己享福,她這一走,可毫不留情踏在自己那點念想上,把最後一點火苗都踩熄。
可任由她怎麼念叨,小姐根本都不搭理一句,只悠哉地邊賞花邊往前走,讓她覺得頗為無趣。
兩人走到一座假山背後,突然從不遠處閃出一個黑影,直奔顧雙華而去……
東珠嚇了一跳,正準備大叫,揉揉眼睛,驚喜得喊出聲:“這不是鄭公子嗎!”
顧雙華原本也被嚇得不清,一聽見東珠喊出鄭公子,頓時覺得欲哭無淚:怕什麼還真就來什麼!
鄭玄也是京城聞名的美男子,可那張溫潤如玉的臉,如今卻虛弱的不帶半點血色,他捏著拳向前幾步,見顧雙華一臉驚恐終是忍住,可上下滑動的喉結,卻出賣了他心中的渴望。
顧雙華攥著手指,拿出氣勢大聲喊著丫鬟的名字,又示意她去攔著這人,讓自己趕緊開溜。
誰知東珠眼珠一轉,立刻意會過來,難怪小姐走的如此快,原來是約了人在這里相會,心中雀躍不已,道:“小姐公子莫怕,我去幫你們在外面守著。”然後不等顧雙華髮話,飛快地跑到假山另一邊,做個盡職的掩護小姐偷情的丫鬟。
顧雙華瞪大了眼,只覺得自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正想也跟著開溜,突然聽見鄭玄開口喊了聲:“顧小姐!”
這三個字被他喊得彷彿蘊著百轉柔情,千般痴怨,讓顧雙華聽得猛打了個哆嗦,深吸口氣,用冷硬的口吻道:“鄭公子,我和你之間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誰知鄭玄快走幾步攔在她面前,眼眶都有些泛紅道:“雙華妹妹,我什麼明白,你推拒了王家的提親,必定是因為我的緣故。”
顧雙華滿臉驚悚:這人怎麼如此自作多情,可那鄭公子擺出一副癡情不渝的模樣,怎麼也不讓她離開,貼身丫鬟又不來幫忙,讓顧雙華急得只想跺腳。
若是哥哥在這裡就好了,他不是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切有他,可為何到現在還不見踪跡。
與此同時,離此處不遠的一畫舫上,絲竹聲聲不絕於耳,一位艷麗的胡姬舞孃,正露出半截腰肢,舞得嫵妹妖嬈。
顧遠蕭卻面色鐵青,目光根本沒落在那舞孃身上,只緊緊捏拳對面前之人道:“王爺究竟要玩到什麼時候!”
信王生的一副妖孽面容,桃花眼向上挑起,衣領微微敞開,此時歪靠在美人榻上,自帶一股風流態度,面對顧遠蕭的怒氣,卻仍是輕鬆笑著,將手裡的酒杯遞過去,懶懶道:“此處有美酒美人,還不必守那些麻煩規矩,如此溫柔香窟,雲霆何必急著離開呢。”
顧遠蕭冷著臉,傾身過去咬著牙道:“我問你,到底何時才願意靠岸。”
信王李墨是皇帝親侄,原本他才是大越正經的太子,可惜他爹靖帝李鈺在一次御駕親征時遇襲,那時李墨才不足兩歲,太后與群臣商議後,推舉了他的皇叔,也就是今日在位的景帝李拓登基。
而李墨被封了信王,從小在太后宮里長大,皇帝待這個侄子十分親厚,讓他和顧遠蕭一起陪大皇子伴讀,三人情誼如同親兄弟一般。
信王出宮建府後,沒了帝后的管束,更是長成一個只知吃喝玩樂的閒散王爺,而且為人甚是風流,惹下一堆桃花債。
今日顧遠蕭一到雍和園就被信王叫走,原本說著只是上畫舫喝上一杯敘舊,再一同去赴賞花宴,誰知他上船後,信王突然大叫開船,又召來舞姬作陪,怎麼也不放他回去。
揚手拍了拍,那胡姬腳步一轉,彷彿柔若無骨地躺倒在他懷裡,信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道,又靠在她耳邊道:“侯爺生氣了,還不去敬酒讓他消消氣。”
那胡姬摀嘴一笑,端起酒杯扭動著腰肢靠過去,誰知顧遠蕭揮掌就將酒打翻,將那胡姬嚇得夠嗆,信王搖著頭嘖嘖道:“雲霆怎麼如此不懂憐香惜玉。”
顧遠蕭冷笑著站起,負著手走到船舷上,道:“王爺,你說你這艘畫舫,若是無端端在河中央被拆掉,會不會沉下去。”
李墨倏地坐直,瞪著眼喊道:“雲霆你是瘋了不成,這麼大艘船,你怎麼拆?”
顧遠蕭的目光冷冷往上掃,道:“我在行軍時,也看過造船的圖紙,先從這道粱拆起,應該不是太難。”
信王認識顧遠蕭這麼多年,當然知道他是說一不二、殺伐決斷之人,臉都嚇白了,一揮手對船夫喊道:“侯爺讓你們靠岸,沒聽到啊。”
畫舫終於靠 岸,顧遠蕭連道別都懶得說,三步並作兩步下了船,撩袍朝花宴的方向跑去。
信王扶著胡姬的手站起,拉好敞開的領口,掛起個玩味的笑容道:“我倒想看看,是誰讓我這兄弟如此捨不下,寧願拆船也非得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