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次日一早, 姒幽趴在被窩裡, 被趙羨挖了起來, 見她一臉的懶洋洋,像足了那一條不愛動彈的小赤蛇, 趙羨忍不住寵溺地啄吻著她的鼻尖,笑道:「阿幽,起來了。」
姒幽終於睜開雙眸, 望了他一眼, 眼神迷蒙, 帶著未清醒的倦意, 恍如林間懵懂的山鹿, 惹得趙羨一時心癢, 索xin將她整個連同錦被一塊抱起來, 摟在懷裡。
昨夭折騰了一晚上, 姒幽困得很, 乖順地靠在他的肩窩處,長而順柔的青絲一縷縷散落下來, 掃在趙羨的手背上, 癢癢的, 讓他的一顆心頓時軟做了一團。
磨蹭了許久,姒幽才起了牀, 趙羨如往常那般替她穿戴好衣裳,耳聽得旁邊傳來嘶嘶之聲,姒幽抬眸, 卻見赤蛇盤踞在屏風之上,昂首吐信,模樣神氣極了。
她伸手摸了摸它小小的下頷,淡淡道:「胖了。」
赤蛇略略一縮脖子,就彷彿聽懂了這短短兩個字一般,慢吞吞地順著屏風的雕花爬下去了。
趙羨見了,忽而問道:「阿幽,有沒有什麼蠱,能讓人說實話的?」
「說實話?」姒幽怔了一下,她想了想,道:「有。」
她帶著趙羨去了那間養蠱的屋子,原本裡面有窸窸窣窣的碎響,振翅聲,蟲鳴聲,就在姒幽推開門的那一刹那,空氣瞬間寂靜下來,蟲子們猶如頑皮的孩子遇到了家長回來似的,不約而同地住了聲。
趙羨還眼尖地看見一團黑影迅速掠過牆壁,嗖地躥上了木架子,鑽進了木盒中,堪稱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正是那只鬼面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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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幽踏進屋裡,蠱蟲們紛紛如潮水一般退開,再沒了那一夜趙羨看見的囂張勁兒了。
姒幽見怪不怪地走到木架旁邊,伸出兩指來在上面叩了叩,發出輕微而有節奏的聲音,蠱蟲們開始慢慢地,順著木架往上爬,一只攆著一只,乖乖地鑽入了竹管與木盒中。
姒幽隨手拿起一根竹管,遞給趙羨道:「你若是只想要人開口說實話,這個便可以。」
趙羨接過竹管翻來覆去地看,道:「如何讓他說?」
姒幽答道:「這裡面的蠱蟲名為痋蠱,中此蠱者會覺得猶如萬蟻噬心,痛不能忍,疼得狠了,就會說實話了。」
她說完,又將馭蠱的方法教給趙羨,告誡道:「你身上種有我的心蠱,痋蠱無法影響到你,但是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碰到這蠱。」
趙羨點點頭,答應下來,下午時候,一輛馬車出了晉王府,往京師城外去了,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才在一座別莊前停了下來。
天上還下著濛濛細雨,江七跳下了馬車,趕車的侍衛撐起傘來,緊接著,便是趙羨下來了。
江七道:「人抓來已有幾日了,只是嘴巴和骨頭都很硬,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
趙羨道:「去看看。」
一行三人進了別莊,江七領著他到了一間屋子前,推開門,潮濕難聞的空氣瞬間撲面而來,屋子裡漆黑無比,那侍衛率先進去,將窗扇推開,清寒微濕的空氣霎時間湧了進來。
趙羨這才發現,卻原來是所有的窗戶上都被糊了黑色的紙,那屋子的地上坐著一個人,他被一條麻繩捆著,動彈不得,只能坐在地上,大概是因為在昏暗的環境中待久了,乍然見到亮光,他彷彿瞎了似的,眯起眼來,打量著門口的一行人,竭力認清他們。
與此同時,趙羨也在打量他,那人鬍子拉碴的,身量不高,身形乾瘦,整個被牢牢捆著,就顯得更瘦了,好似一把枯柴,稍微用力就能把他折成兩截。
他口裡還不乾不淨地罵道:「江七你個臭錶子養的,你以為這樣關著你爺爺我,我就能告訴你了?想都不要想!老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我告訴你,你這點小伎倆都是你爺爺我當年玩剩下的——」
「既然如此,你要怎麼樣才肯說?」
斜刺裡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打斷了他,江二的罵聲戛然而止,他抬起頭來,眼睛終於適應了明亮的光線,同時也看清了說話人的面孔,一身錦衣,穿著講究,一看便是非富即貴。
江二也認出來了他,表情驚異地喲了一聲,道:「你這是把你主子給請過來了啊?」
他樂了:「江七,給皇家人做狗的感覺怎麼樣?比在江汀閣裡舒坦嗎?」
江七抬起眼望著他,平靜地道:「挺好的,至少不必擔心自己的小命被捏在別人手中,隨時隨地都會死。」
聞言,江二的面孔驟然陰沉下來,眼裡閃過陰毒之意,像一條毒蛇一般,森然道:「那我可真是羡慕你了,有這麼一個好主子。」
江七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再接話,趙羨看著他,問道:「當初在大秦山刺殺我的幕後主使,你知道是誰?」
江二驀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我當然知道了,我不止知道,我還有信物在手!」
趙羨神情微動,江二的笑聲戛然而止,表情再次轉為陰冷,他自下而上地盯著趙羨的眼神,彷彿一條吐信的蛇,道:「只要拿解藥來,我自然就告訴你是誰,沒有解藥,什麼都免談,想嚴刑逼供,你爺爺我受得住!」
聽了這話,趙羨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只是一雙鳳目是冷的,他道:「聽江七說,你的骨頭很硬,本王特地來會會你。」
江二嗤之以鼻,緊接著,他看見趙羨拿出了一枝不起眼的細竹管,也就一指來長,他挑了挑眉,不以為意。
緊接著,那竹管被打開,從裡面爬出來一只細長的蟲子,蟲子長得有點像蜈蚣,長了無數條腿,腦袋前面綴著兩根細細的觸鬚,不停地抖動著,它渾身都是奇特的暗藍色,上面遍佈著白色的斑點,看上去頗是詭異。
不知為何,看見那蟲子,江二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也說不準這預感是從何而來,就像是遇到了極度的危險時,內心會本能地恐懼。
江二盯著那蟲子,表情警惕道:「這是什麼?」
趙羨輕描淡寫地笑了笑,道:「好東西。」
他才說完,那蟲子便抖落下來,落到了江二的脖頸上,然後一路滾到了他的衣襟裡,冰冷的觸感隱約傳來,江二甚至能感覺到那蟲子飛速地爬動著,貼著赤赤果果的皮膚,令人毛骨悚然,恨不得跳起來。
隨之而來的,是徹骨的疼痛,令江二忍不住慘嚎起來:「啊——」
他拼命地在地上翻滾扭動起來,試圖將那只蟲子壓死,然而下一刻,一只腳重重踏上了他的肩背,江二被踩在了地上,像是一只無法翻身的鱉,他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趙羨自然是不會讓他暈過去的,他隨手拔出一把匕首來,對準了江二被綁縛在一處的雙手,毫不留情地劃過,霎時間皮開肉綻,血流不止。
這一劃毫不留情,幾乎離開就能看見森森的白骨,十指連心,這痛楚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得住,江二扯著嗓子拼命地嚎叫起來,喉嚨都嘶啞了,他面孔猙獰扭曲,脖子上青筋繃起,拼命地掙扎著,試圖把趙羨撞翻。
然而趙羨畢竟是一個成年人,任由他如何用力,那只腳仍然穩穩踩在他的背上,如磐石一般,他低頭面無表情地望著腳下的人,彷彿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冷聲問道:「再問你一遍,幕後之人,是誰?」
江二倒真是一個硬骨頭,他痛極了便高聲大吼:「老子不會說的!有本事你一刀剁了爺爺!休想從你爺爺這裡套出半個字!」
趙羨冷笑一聲,道:「倒是條好漢,可惜了。」
他才說完,又是一刀下去,鮮血迸濺開來,一截小指落在了地上,江二吃痛大叫:「啊——」
趙羨起身來,將匕首噹啷扔在地上,拿出絲絹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那侍衛道:「王爺,是否需要屬下來?」
「不必了,」趙羨道:「這只是開胃菜而已。」
他話音剛落,江二的慘嚎聲驟然大了起來,若說之前只是吵鬧,而現在那聲音則是大到整座屋子都在隨之震動起來。
這是蠱蟲起作用了,江二從來不知道世上還有這種疼痛,就像是一根根尖銳的針,齊齊紮入了心口,渾身彷彿在釘板上滾過似的,皮肉碎屑亂飛。
然而在外人看來,卻什麼也沒有,他的皮膚還是完好的,趙羨冷眼望著他,道:「現在不說,等會就沒有機會說了,本王這蟲子,可是能吃人的。」
江二喊得嗓子都啞了,他睜圓了眼睛,拼命張大著嘴巴,卻連聲音都無法發出來,只不停地翻滾著,活像一條被拋上了岸的魚。
過了片刻,他再也無法忍受了,連連點頭:「我……我招!我招!」
趙羨的面上這才露出了一絲冰冷的笑意,他慢慢地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那聲音真情實感,彷彿是真的在稱讚對方一樣。
蠱蟲被取出來的時候,江二的眼神幾乎是驚恐的,他拼命地往角落裡躲,生怕那蟲子又跑到他身上去,整個渾身大汗淋漓,彷彿剛剛從水裡撈起來一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喉嚨處像一口破了的風箱。
趙羨問道:「現在說罷,當初在大秦山刺殺本王的幕後之人,究竟是誰?」
江二臉色慘白,聲音嘶啞難聽,他道:「是、是誰我也不知道……」
「嗯?」趙羨微微眯起眼來,江二渾身一顫,立即急聲道:「那些人都是拿著月石令來的,做這種勾當,誰會輕易露面?但是……但是我這裡有一個印章,是當初拿月石令的那個人留下來的。」
他繼續道:「當初這一筆生意,一共是收了八十萬兩銀票,所有的銀票上面,都有那個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