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許多年沒聽見了,然而關於它的記憶並沒有褪去,只是稍稍被提及,便如同被被摁在水底的浮木終於掙脫了那只大掌,一下子浮出水面。
「我曾,與他,一戰。」
那一戰是軒轅麒這一生最驚心動魄的一戰。
弒天明明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卻表現出了比軒轅厲更恐怖的實力。
軒轅麒也是後來才知道他是因為中過紫草毒,毒性激發了他的潛能,可饒是如此,他的天賦也是世間絕無僅有。
除了第一任暗影之主,軒轅麒想不到世上還有誰能夠打敗那個少年。
「我,輸了。」
軒轅麒說。
「所以,你們還是交了手的,既然你輸了,又是怎麼走掉的?」顧嬌記得,弒天的任務是殺死暗影之主,而當時的暗影之主就是軒轅麒。
結合這段日子在邊關接觸的信息,顧嬌推測劍廬當年的目標應當是摧毀整個暗影組織,包括暗影庇佑之下的國師殿與軒轅家。
弒天沒理由放走軒轅麒。
除非他自己也傷得不輕。
「他,停手了。」軒轅麒說。
顧嬌微微一愣:「為何?」
軒轅麒機械而遲緩地搖搖頭:「不知。」
他重傷倒地,弒天的劍抵上了他的咽喉,可那柄劍忽然就不往前了。
他驚訝地看著弒天,他的視線早已被血水模糊,看不清弒天的表情。
可他能感覺弒天在看自己,並且弒天的殺氣一點一點褪了下去。
最後,弒天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走掉了。
「走了?」
這不符合弒天的做派,其實不論是當年的弒天還是如今的龍一,一旦接受了某個命令,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去完成它。
顧嬌摸了摸下巴:「好奇怪,你說弒天在看你,他是你在身上看見了什麼,才對你停止了殺心嗎?」
軒轅麒:「不知。」
顧嬌:「你身上有什麼特殊的物品嗎?
「沒有。」
軒轅麒身上唯一特殊的物品是暗影令,可在弒天出手之前他便已將暗影令悄悄地交給了軒轅崢。
顧嬌實在想不通弒天為何無緣無故地收手,顧嬌原本以為,二人是因為兩敗俱傷才導致了後來的局面。
「弒天與你交手後不久便失憶了,誤入信陽公主府成了一名龍影衛,我曾想過,會不會是你將弒天打失憶的?看來不是。」
軒轅麒說道:「現在,可以。」
言外之意,當時的他並沒有這個能力,可在鬼山成為半個活死人的軒轅麒,在功力上有了常人所不能達到的境界。
顧嬌:「那後來呢?弒天走了之後,你就立刻來鬼山了嗎?」
軒轅麒:「沒有。」
那之後他遭到了劍廬的追殺,長達數年,等他好不容易又以第二任暗影之主的身份假死了一次,才總算回到燕國,然而迎接他的卻是軒轅家謀反被滅門的噩耗。
所有人都死了,大哥死了,大嫂死了,晟兒幾兄弟與阿紫也死了,太女被廢,他姐姐軒轅皇后被打入冷宮……
就連暗影的舊部也一個都聯絡不上,他以為他們與崢兒全都慘遭了毒手。
顧嬌說道:「軒轅崢與你分別之後沒有回燕國,而是留在了昭國,你所說的暗影的舊部可能恰巧去昭國尋他了。」
軒轅麒恍然大悟:「難怪,找不到。」
「你接著說。」顧嬌道。
軒轅麒卻沒再往下說。
他回燕國後,見軒轅一族受此重創,他大受打擊,加上舊傷未愈,他一病不起。
他沒了生存的意志,快要死去時他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
「軒轅麒,我需要你的幫助……去鬼山等我,替我完成一件事。」
「什麼事?」
「等時機到了,你自會知曉。」
「我怎麼知道時機到了?」
「你會知道的。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時機遲遲不到,那將會是我們所有人的遺憾。」
他當時正發著高熱,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只看見一道模糊的影子,要不是第二天他徹底清醒後在地上發現了手邊的信物,他幾乎要以為前一晚只是自己在做夢。
失蹤多年的的那個人真的又重新出現了。
可僅僅在交給他一個沒有頭緒的任務後便再次消失了。
饒是如此,他仍重新振作起來,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鬼山。
鬼山起先並不是軒轅軍的埋骨之地,而是軒轅軍的拋屍之所。
他徒手埋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
最初,他以為這就是那個人交給他的任務。
漸漸的,伴隨著無數梁軍、晉軍甚至一些匪寇的闖入,墳地遭到嚴重的破壞,他又覺得守護這片墳地才是他的任務。
終日對著一望無際的墳地,不知從哪一天起,他不再記得自己還活著。
只是待得越久,他越迷茫自己的任務究竟是什麼?
他的生命快走到盡頭了,可他還是沒等來那個人,沒等到自己的使命。
這是他與那個人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第三個人,因此這一段,軒轅麒沒有說出來。
顧嬌見他沉默,倒也沒勉強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況今晚的收穫也不小了。
除了龍一失憶的謎團沒解開,其餘的真相都付出了水面。
「丫頭!還要等多久?」唐嶽山在岩洞頭催促。
「快了。」顧嬌應了一聲,轉頭問軒轅麒道,「你方才讓我們等半個時辰是什麼意思?」
軒轅麒道:「半個,時辰後,通道,會開,直接,通往,鬼山外,馬,可以走。」
顧嬌頓悟:「原來如此。」
直接出鬼山的話,就能完美避開林子裏的晉軍了,確實是眼下的最不二之選。
而且馬兒也能走,以黑風王的速度,她將能更快地抵達曲陽。
顧嬌頓了頓,問他道:「你……和我們一起去嗎?還是你要留在鬼山等那個人的到來?」
軒轅麒沒有回答。
顧嬌明白了他的抉擇。
他後半生的十幾年都是為等那人而活,他不會輕易離開。
顧嬌說道:「那你多保重。」
「丫頭!我的刀夾壞了!」唐嶽山走過來,將被撕成兩半的牛皮刀夾遞給顧嬌。
「怎麼壞的?」顧嬌問。
唐嶽山眼神一閃:「不、不知道啊,就……突然壞了。」
絕不承認是他想偷騎黑風王,結果被黑風王給咬壞的!
顧嬌將刀夾拿了過來,她的急救包裡是帶了針線的,可抱著孩子動手不便,一下子將荷包給碰掉了,荷包裡的小本本掉了出來。
軒轅麒去幫她撿起來。
他無意偷看,可小本本就是翻開的,他無意中瞥見了幾行雞飛狗跳的字。
「來燕國的一個月,討厭寫策論。」
「擊鞠賽亞軍有一千兩黃金,國君真大氣,我要努力拿第二名。」
「好想打死沐川。」
「套韓燁麻袋,奧力給!」
來燕國後的這些小記事全是用燕國文字寫的。
軒轅麒拾小本本的動作頓住了。
顧嬌只當他是被盔甲卡住了彎不下去,沒往心裏去:「我自己來。」
顧嬌動手將小本本拾了起來,揣回荷包裡放好。
隨後她一針一線地縫好了唐嶽山的刀夾:「給。」
唐嶽山看著掌心裏的刀夾,嘴角狠狠一抽:「丫頭,你是不是縫反了?」
顧嬌:「哦。」
姚氏教過她的,要把線頭縫在裏頭,可她來燕國後太久沒做針黹,又給忘了。
「你將就著用,不想用就扔掉。」讓她再縫一次是不可能的。
唐嶽山黑著臉將刀夾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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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嬌站起身,對軒轅麒說道:「時間差不多了吧?我們該走了。」
她說罷,一邊進入岩洞,一邊問:「通道在哪裏?」
唐嶽山追上來,小聲問:「那個鬼王……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顧嬌來到黑風王的面前,拍了拍黑風王的馬背,答道:「他要留守鬼山。」
話音剛落,顧嬌便感覺一道可怕的殺氣自後背直逼而來,她不能躲開,否則會讓黑風王迎接傷害。
她眉心一蹙,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銀槍,反手抓過,一槍擋住了對方的攻擊。
「軒轅麒?」
顧嬌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唐嶽山也一頭霧水,他看了看二人,不解道:「什麼情況?你倆怎麼就打起來了?不都是自己人嗎?」
軒轅麒的長劍死死地壓在顧嬌的銀槍之上,顧嬌感覺到了無比霸道的壓迫,手臂開始酸脹疼痛,她要撐不住了。
她解下懷中的懷裏,唰的朝唐嶽山拋過去:「接住!」
唐嶽山穩穩地接住了繈褓中的小嬰兒。
顧嬌及時加入了另一只手,卻仍是被軒轅麒逼得渾身發抖,右腿的膝蓋都彎曲了一下,險些給軒轅麒跪下去!
我才不會跪你!
顧嬌咬牙,強撐著拉回了幾乎跪地的膝蓋。
軒轅麒收了劍,下一秒,更為凌厲的殺招朝顧嬌攻了過來!
顧嬌一臉凝重。
軒轅麒到底怎麼了?
為何突然要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