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景鑒聽到身後有人喚他,身形一僵, 在原地傻站了一會才轉過身來。
問心鏡乃是上古神物, 景鑒為神器化形,長得是一副端莊大氣的樣子, 身上穿的是暗金錦袍,錦袍之上紋繡著陰陽八卦, 祥雲神獸之圖案。
不瞭解之人見到, 大抵上都要感歎一句,神仙中人。
只是, 這仙人臉上的表情卻有些不妥。
嚴格說來,妖王陸恒乃是問心鏡的主人。景鑒見到他,總是心裡有些發怵。
方才無意之中,偷聽到陸恒同釋空兩人那情意綿綿的對話, 景鑒心裡很是發虛, 這樣想著, 他臉上就帶上了討好的笑意。
“我可什麼都沒有聽到,你叫停我,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
說完, 他就雙手往寬大袖子中一揣, 脖子一縮,不敢直視陸恒。
陸恒差點被他這一副慫樣氣笑了, 沉迷上網真是毀修行, 好好的一個上古神器, 怎麼會是這副德性。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此處是你洞府,你這當主人的撂下我們兩個客人跑了,算是什麼回事?”
聽到此處,景鑒恍然大悟狀。自他化形,離了招搖山之後,他這洞府,陸恒和釋空乃是第一批客人。
小廈言情小說
對於幾乎從未與人有所交往的景鑒來說,自是不通俗物,也不知什麼待客之道。
他把陸恒二人帶入自己洞府之中。
洞府之內很是簡單,三人在石桌前坐下。景鑒乃是器物化妖,生來就沒有什麼口舌之欲,桌上就這麼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最後還是陸恒在自己乾坤袋中摸了摸,找出一副不知道什麼時候丟進去的茶具來。
三人這才坐下,開始詳談。
“梵音寺釋空。”
“景鑒,上古神器問心鏡化妖。”
陸恒簡單兩句話介紹了兩人身份。
然而景鑒的性子本來就跳脫,他見陸恒心情不錯,此前心中那絲害怕頓時飛到九霄雲外。
“不僅僅這麼簡單吧,當初在問心陣中……”
“閉嘴。”
問心陣中的歷練,作為陣眼的景鑒,幾乎可以說是知曉所有事情。見他開口,陸恒直接喝止,隨後又看了釋空一眼。
一旁釋空卻是神情如常,並沒有什麼兩樣。察覺到陸恒視線,他眼神之中流露出幾分笑意,又安撫的拍了拍陸恒的手。
他到是挺淡定。陸恒心裡暗暗說了一句。
陸恒有些好奇,當初在問心陣中,釋空的歷練又是什麼,才會導致他未勘破求不得之苦,卻恢復了所有記憶。
“其實規則所限,我也說不出具體的東西來的。”景鑒見陸恒神情有些嚴厲,為了自己小命著想,低聲解釋一句。
陸恒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直接問道:“你何時化形,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景鑒作為問心陣陣眼,應當是待在招搖山底部的洞府之中。
當初陸恒去了現代世界,回到乾元大陸後,記憶被自己封印。他完全忘記問心陣的存在,那陣法便沉寂千年沒有在動過。
按理來說,景鑒單憑自己是無法離開問心陣中。
“此事說來話長,這還與你那養子有關。”景鑒說到。
“當初我以生出靈智,即將化形,卻被陣法所困,不能離開。”
“這是我的錯處,很抱歉。”陸恒微微點頭。
不管如何,終究是因為他的錯處才導致景鑒被困在問心陣中那般長的時間。
“陰差陽錯罷了,和你無關。你回到招搖山之後,我便感應到了。只是你為何幾乎不到這洞府中來。”
陸恒苦笑,自然是因沒有記憶,心裡總有一種鳩占鵲巢的負罪感。洞府占地很大,外間乃是妖王藏書之處,為避免露出馬腳,陸恒在此處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翻遍了書庫中所有藏書。
然而,除去此處,陸恒很少到更深的私庫中去。畢竟,在他心裡,那是別人的東西,不能亂動。
“後來,好不容易等到私庫打開,進來的卻是莫淮那小崽子。”景鑒說。
當初,陸恒把莫淮帶回之後,覺得相比自己這個占了人家殼子的異世幽魂來說。妖王本就計畫要收養的莫淮,反而是更加名正言順的主人。
妖王洞府私庫,自是對莫淮全然敞開。
“此事倒也不奇怪,他能出入洞府,是我允了的。只是此前他一直很是拘謹,怎會突然去了私庫?”
“當然是因為白澤角,他一入洞府,我本想設法引他過來放我出去。沒想到他目標十分明確,完全沒有搭理我,直接奔著白澤角就去了。”景鑒說,“那小子也是有魄力,一拿到白澤角,毫不猶豫地就將其吞食入腹。”
莫淮乃是白澤唯一的血脈,感受到白澤之角的召喚,尋了過去,倒也是正常之事。
“剔除人族血脈,成為純粹的妖族,談何容易。白澤角一入腹中,他就渾身肌膚爆裂,變成了個血人。之後他身下的靈石地板,都被他以手指撓出深深的印記來,愣是沒見他吭過一聲。”
景鑒雖然討厭莫淮,提起這件事來,臉上依舊是流露出些許佩服之意。
聽到景鑒這麼說來,陸恒心裡倒是明瞭,當初莫淮為何會突然覺醒血脈,成為純粹的妖族。
直到此處,莫淮的行事都還算正常,景鑒所敘述的之後的事情,卻有些出乎陸恒的意料。
莫淮在洞府之中,掙扎七七四十九日,終於完全剔除體內人族血脈,接受傳承,覺醒成為真正的白澤。
然而,他卻沒有馬上離開,去尋天材地寶來強化自身體質,磨練神魂。而是將私庫之中的一處書架,悉數毀去。
“他就像瘋了一樣,把那書架拆成碎片不說,最後還不解氣,一把火給燒了個乾淨。那景象,看起來不像是白澤血脈,倒像是覺醒什麼上古凶獸的血脈。”
想起當初莫淮那副樣子,景鑒依舊是心有戚戚焉。
聽景鑒描述的位置,陸恒尚在回憶那書架之中到底存放了什麼東西,會讓莫淮如此憤怒。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釋空開口說到。
“那處存放的是當初在招搖山上,我為你所作的畫像。”
“畫像,他這是知道了當年的事情。”
瑞獸白澤,能通曉萬物之情。或許正是因為莫淮吞了白澤角,在接受傳承之時,便知曉些許當初陰差陽錯抱錯之事。
陸恒心中有了一個猜測,莫非莫淮對自己和釋空如此怨恨,是因為當初的疏忽,導致他遭遇那些苦楚。
雖說此事後面或許是因為一個巨大的陰謀,但人在心懷怨恨之時,卻是很難冷靜看待事情。
景鑒接著說了下去:”他把那些東西毀了之後,就直接沖著妖族禁地的方向去了。裡面發生了什麼,我就一概不知了。”
說到這裡,景鑒神情中有了幾分憤怒。
“等他自禁地一出來,這小兔崽子就進問心陣把我取了出來。我心裡才想著要如何報答他這份恩情,沒想到他根本不是救我出來,而是試圖毀了我。要不是我這身子骨還算堅硬,早就四分五裂了。”
即便莫淮血脈已經覺醒,但問心鏡乃是上古神器,即便是陸恒也無法輕易毀去。單憑莫淮修為,要毀掉問心鏡確實不可能。
“他嘗試幾次失敗後,就把我帶到魔修領地,扔進了萬屍坑中。”
莫淮此舉,是想以污濁怨懟之氣,污染上古神物,使之靈氣盡失,化為凡鐵。
只是莫淮如此針對景鑒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怎麼出來的?”
“那就多虧了我的聰明才智,那處雖是常年不見天日,但在每年陽光最盛之時,還是有陽光照進來的。我彙聚全身靈氣,把自己的鏡面弄得光潔如新。剛好天上有一只鴉族飛過,你也知道,他們一族最好亮晶晶的東西,然後他就被我的盛世美顏所吸引,把我給撈了出來。”
說起此次絕境翻身,景鑒還頗有些得意。
“後來我在那鴉族的窩裡化了形,我也不敢再回鵲山,就找了個地方住了下來。”
“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天網架設之後,我設法聯繫上了你,卻發現你什麼都不記得,我也不敢確定你到底是被人奪舍還是發生什麼意外,我又怕你是莫淮那小崽子的同黨,只想著慢慢試探一二。”
景鑒一攤手:“可還沒等我確定,你就被誅邪雷劈了個魂飛魄散。”
“再之後,你便得知百味樓的消息,設法混入裡面去買了蛇眼回來?”
“是的,說起來。當時你的蛇眼,被祭煉成一面鏡子。為了避免靈氣有損,我買回來後,廢了不少功夫才把它還原。沒想到,蛇眼一現身,就把我逼成原型,當初刻在體內的問心陣還因此被激發。”
景鑒苦著臉說:“我就這麼又當了百年陣眼,直到你過來把那蛇眼收了回去,我才被從這陣法中放了出來。雖說當陣眼是我的老本行,可是太無聊了,你可得好好補償我。”
陸恒失笑:“那是,這些年來,欠你良多,自會好好補償你。”
景鑒所知之事,悉數告訴陸恒。他說了那麼多,此時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便閉嘴開始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洞府之中,沉默下來。
“妖族禁地……”
陸恒曲起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方才聽到景鑒說莫淮曾經去過妖族禁地,他心中就有不祥之感。
禁地祭壇之上,乃是鎮守乾元大陸的天生靈獸與上界溝通之處。可以說妖族禁地的祭壇之中,乃是乾元大陸之上,距離天道法則最近的地方。
或許莫淮做出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並非是出於怨懟之心那麼簡單。
在禁地之中,莫淮是否與天道有所接觸,他做下的這些事情,背後是否又有著天道的影子?
想起當初自己被留在乾元大陸上的藉口,乃是說本源枯竭。
陸恒此時卻覺得,本源枯竭一事,或許並非那麼簡單。
當務之急還是應到到本源之處去,看上一看。
事不宜遲,陸恒也不欲在景鑒這裡多做耽擱,起身就要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