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番外:三好(3)
夜裡點了燈,琴嬸子將李靖趕出屋去,端了熱水來給三好擦身子,又把小寶寶的手臉擦了,才出去收拾。
等她出去,李靖又轉回屋裡來。
他這次回來匆忙,一本書也沒帶,家裡原有的書又早就看遍了,一時間竟沒事情可做,只得在牀邊乾坐著。
三好早已習慣這樣沉默的氛圍,從前李靖在看書,她也是自己一人枯坐,現在有了孩子,自然更不會主動去搭理他。
李靖看著她們母子許久,才發現他與三好似乎從未好好說過什麼。
成親前,他一直想要一位紅袖添香,能與他共論詩畫的妻子,原本他心中已有了人選,但娘並不同意。
他知道爹娘這些年的辛苦,不願他們難過,於是做了退讓。
婚後的日子與他設想的有些出入,他與她的妻子幾乎無話可說。
他只知她是個勤快溫順的女子,每次休旬回來,都能聽到娘在誇她,可除此以外,兩人幾乎沒有交流,他不知從何說起,她也鮮少主動說話,兩人彷彿不是夫妻,而是陌路人。
即使後來她隨他去了縣裡,一日下來,雖也說不上幾句話,但每日相處,他慢慢也習慣了她的存在。
後來她有了身孕又搬回來,兩人好像又回到從前,仍是淡淡疏離的模樣。
李靖心知二人如今這般相處,與尋常夫妻不同,他自小聽過爹娘私下喃喃細語,彷彿有說不完的話,也見過別人夫妻吵架,甚至打架,可沒兩天又會和好,就算是書院裡夫子與師娘那般舉案齊眉的,偶爾也會拌嘴。但如今他與三好這般,相敬如賓,卻又無話可說的,倒從未見過。
他不知這是好是壞,但隱隱覺得有些不正常。
三好見他皺眉不知在想什麼,心裡想起一件事,道:「相公,娘說咱們寶寶還未取名,不知你給他取了沒有?」
李靖回過神來,看了看孩子,道:「之前取了幾個,如今看來都不合適,容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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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好道:「大名倒不急,慢慢來就是了,該先給他取個小名,家裡人叫起來也方便。」
李靖腦子裡一下湧出好幾個寓意極好的小名,正要說出口,看見三好黑亮的雙眼,突然福靈心至,問:「你覺得該取什麼?」
三好心裡早已想好了小名,不過她知道取名這事就算李靖不提,也該是公婆來取一個,所以並未想過自己能給孩子取名,眼下見李靖問起,愣了愣,才道:「相公知道我不曾讀書,取不出什麼好名字來,我只願這孩子一生平順安樂,所以想叫他安安。」
李靖念了兩遍,點頭道:「那就叫安安吧。」
三好心中一喜,低頭親了親孩子,呢喃道:「我的小安安……」
夜裡是琴嬸子過來與三好和孩子一起睡。
李靖因回來得急,只向書院的先生請了一天假,第二日清晨來看過三好與孩子一眼,就趕回縣裡。
他走後沒多久,李月梅帶著女兒回來看三好。
她女兒小丫有七個多月了,正是白嫩可愛的時候,頭上紮兩個小包,髮帶上垂下兩顆小鈴鐺,每次她搖頭晃腦,就叮叮噹噹地響,如此一來,她就搖得更厲害,嘴裡咯咯直笑,自己一人坐在一旁,自娛自樂玩了半天。
三好看著她,笑道:「看見小丫,我就可惜自己生的不是個女兒了。」
李月梅抓著小安安的手捏了捏,道:「等你真生了女兒,就該哭了。還是兒子省事,省得整天被人念叨。」
三好擔憂地看向她,「你婆家又有人說什麼了?」
李月梅撇了撇嘴,道:「還不是我大姑子,張信和公婆都沒說什麼,就她三天兩頭回來,說什麼女兒不用這麼疼的,早晚是別人家的人,還是早點生個兒子,那才是張家的根。」她捏著嗓子學她大姑子的話,末了又哼了一聲,道:「我真想問問她,若女兒不用疼,早晚是別人家的,那她還整天往娘家跑幹什麼?還不是看我婆婆疼她,每次回去都大包小包的拿麼。好在張信是站在我這邊的,他疼起小丫來,比我還沒譜呢。」
三好聽到這裡,便放了心,拍拍她的手,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別把你大姑子的話當真,也別真和她吵起來,不然張信該難做了。」
李月梅點點頭,道:「我曉得,你和玉秀姐之前對我說的話我都記得呢,有什麼事我只和張信說,若他心疼我,自然為我出頭,若哪天連他都不疼我了,我再跟那些人吵,又有什麼意思呢?算了,不說這個,聽娘說我大哥昨日也回來了,他給小寶寶取名了沒有?」
三好道:「還沒,他說大名得讓他再考慮考慮,暫時只取了個小名,叫安安。」
月梅聽了便玩笑道:「我看該叫他平平,等以後再生一個,再叫安安,合起來正是平平安安呢。」
三好聽了也笑起來。
李月梅又道:「玉秀姐肯定不知道你已經生了,不然定會趕過來看你的。」
三好點頭道:「她的繡莊開張那天,我跟娘去看了,很大一間鋪子,排場極了,後頭帶著個院子,裡頭做工的繡娘就有七八個,玉秀姐如今忙著呢。」
李月梅聽了便有些嚮往,「玉秀姐打小就比我能幹,她的鋪子我也沒去過,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自己也能開間小鋪子呢?」
玉秀直到八月底才得到消息,正好那日武館休息,她讓伙計看著繡莊,和林潛孩子一起回了李家溝。
她如今因做了掌櫃,每日要接待許多客人,其中不少是縣裡有錢人家的婦人,那些人眼睛毒得很,若你打扮得太寒酸了,人家連你鋪子的門都不願進。所以她將從前鎖在梳妝盒裡捨不得用的首飾都搬了出來,每天輪番戴著。
因今日是臨時起意,直接從繡莊出發的,眼下她還穿著早上出門時的玫紅束腰長裙,頭上戴一支金步搖,一根嵌珍珠的銀簪,一朵珠花,面上施著淡淡的胭脂,身材比生孩子前白皙豐腴了些,看著越發富貴。
她先回家見過夏知荷與李大柱,而後抱著七七,提著一包紅糖,幾十個雞蛋和一包桂圓去看三好。
三好見了她便笑:「老闆娘來了,是我失禮,不曾出門迎接。」
玉秀佯惱道:「枉我得了消息就巴巴趕來看你,你卻這樣取笑我,我可要走了。」說著假裝要走。
三好趕緊討饒,「別呀玉秀姐,是我的不是,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吧。」
玉秀這才轉過來,笑道:「只許你逗我,我和你開玩笑你也聽不出來了?」
三好道:「我不是怕你生氣嘛。」
玉秀坐在牀邊看她和孩子,養了這十來天,三好臉上血色已經回來了,看著氣色紅潤,精神不錯。安安這些日子也長開了些,粉嫩嫩的一團,惹人憐愛。
玉秀抱著七七,將安安指給他看,道:「寶寶看到沒有,這就是小弟弟,你以後長大了可得護著他。」
七七如今六個月大,長得越發白胖,小胳膊小腿有時踢起來,玉秀還真招架不住。好在他也只在他爹抱時,才拳打腳踢,在他娘懷裡都安分極了。眼下他正瞪著黑溜溜的眼睛看牀上蠕動的小團子,嘴角掛下一串晶亮的口水。
玉秀問三好:「身上還痛麼?」她剛才在家裡,聽夏知荷說了那一夜的驚險,心裡也為三好捏了把汗。
三好搖搖頭,「前幾日就不痛了。」
玉秀又問:「李靖回來看過你沒有?」
三好道:「孩子出生第二日他就回來了。」
玉秀便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話,她壓低了嗓音道:「他如今跟那個女子還有來往嗎?」
三好一愣,輕輕搖頭,「不知道,我從未問過他。」
玉秀知道三好與她性子不一樣,她若知道林潛和別的女子有璦昧,必定是要當面問個清楚的。
三好不知從何處得知李靖與那名女子的事,卻從未見她過問,之前在縣城裡,那姑娘找上門來,也不見三好鬧過。
玉秀知道她不在意,可心裡卻替她覺得委屈。
她自認和李靖有幾分一塊長大的交情,覺得他不像那樣不堪的人。又認了三好這個朋友,有心要替她弄個明白。
她想找李靖當面問一問,若他當真私底下還與人有來往,那只當她瞎了眼,以後再不勸三好與他好好過日子。若他已經和那女子斷了聯繫,那她得將這消息說與三好聽,往後要如何,也得由她自己決定,總不能讓她這樣不明不白地受著委屈。
想到這裡,她對三好道:「我那鋪子裡,正打算買幾幅新穎的繡樣,有心找人畫,卻不知該找誰。我想靖哥兒在書院裡應該認識不少人,想讓他替我介紹一兩個,只是一時間也碰不上他。三好,等他下次回來,你讓他去書院前,先去我鋪子裡一趟如何?」
三好笑道:「這有什麼,我跟他說一聲就是了。」
玉秀點點頭,又陪她說了會兒話,讓她好好養身體,不久後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