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這是姒幽第一次進皇宮, 她從未見過如此宏偉的建築, 遠處寬闊的屋脊上雕刻著各式各樣的獸, 姿態不一, 自上而下地俯視著眾人, 威風凜凜, 朱漆的柱子, 金色的琉璃瓦, 朱紅的宮牆, 白石鋪就的宮道,遠處有一列宮人垂頭走過,消失在拱門之後。
姒幽打量了許久,忽然道:「牆太高了。」
趙羨在宮裡住過許多年,倒是沒注意宮牆的高度, 聽了這話, 略微愣了一下,才道:「是,這裡比王府的牆要高。」
姒幽一邊走,一邊道:「人住在裡面,不會悶麼?這裡看不到別的東西。」
趙羨笑笑,道:「儘管如此,但是想住在這宮裡的人,遠比你想像得要多,阿幽不喜歡這裡嗎?」
姒幽想了想,道:「不習慣。」
聞言, 趙羨便笑了,道:「等見過父皇,我們還回王府去。」
姒幽點點頭,輕聲應答:「嗯。」
趙羨便牽起她的手,往前面走去,不多時,便見一個小太監朝他們迎過來,趙羨見過他幾回,是在養心殿守值的,遂問道:「父皇如今在何處?」
小太監連忙堆笑道:「皇上此時正在御花園等著王爺呢,您隨小人來。」
他說著,做了一個手勢,躬著身子領著兩人往御花園的方向走,不多時便到了,此時正是陽椿三月間,御花園裡百花競相開放,耳聽得潺潺水聲,幽香陣陣,幾樹臘梅臨水盛開,過了小橋,又有一大片茶花,姹紫嫣紅,分外奪目。
那小太監引著兩人一路走到御花園深處,那裡有一座亭子,亭外正候著幾名宮人,從姒幽這個方向望去,只見一名中年男子背對著他們而坐,手裡拿著棋子,正在沉思著。
劉椿滿見了趙羨兩人來,立即輕聲向靖光帝稟報導:「皇上,晉王殿下來了。」
靖光帝嗯了一聲,道:「讓他們進來。」
「是。」
劉椿滿連忙出了亭子,對趙羨和姒幽道:「皇上宣二位覲見,請。」
趙羨點點頭,牽著姒幽入了亭子,給靖光帝見禮:「兒臣參加父皇。」
趙羨跪了下去,姒幽在頓了片刻之後,也跟著跪拜下去,靖光帝捏著棋子,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未來的兒媳婦吱個聲,反倒是他的兒子開口了:「父皇,這是阿幽,姓姒,名幽。」
靖光帝也不能讓他們一直跪著,便擺了擺手,道:「都起來吧。」
「謝父皇。」
趙羨牽起姒幽站了起來,靖光帝又讓人設了座,這才以目光打量起對面的女子來,他的眉頭一動,心道,玉然這回的話竟還真是靠譜,這女子果然生得極美,縱使他如今貴為九五之尊,也從未見過這樣的美人。
眉眼標緻,氣質清冷,如那水邊的臘梅一般,可望而不可親近。
靖光帝又去看趙羨,心想,難怪了,跟他這求了兩回三回,非要把人家娶回府裡不可。
靖光帝輕咳一聲,正欲說點兒什麼場面話來寒暄,比如問問這未來兒媳家裡的情況,幾口人,幾畝地之類的,然而話到了嘴邊,還未張口,就見姒幽伸手,將一樣什麼東西推到他面前來。
靖光帝不由疑惑看她,道:「這是什麼?」
姒幽答道:「初次見面,我想向您求娶趙羨,這是婚書,請過目。」
她剛開口的時候,靖光帝心裡還略微詫異,這官話雖然帶了些古怪綿軟的口音,但是粗粗一聽倒還說得不錯,哪裡像趙玉然說的那樣差了?
等他聽全了對方的話,登時醒過神來,震驚道:「你說什麼?!」
姒幽以為他沒有聽清楚,再次重複一遍,道:「我想向您求娶趙羨,這是婚書。」
「求娶?」
靖光帝目瞪口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趙羨,慢慢收斂了神情,狠狠一拍桌子,直震得棋盤上的棋子都是一跳,他神情嚴肅,冷聲道:「反了你們了!」
外面的宮人們不知發生了何事,只知道靖光帝勃然大怒,皆是好奇地用眼角餘光瞥來,靖光帝察覺到了,努力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對劉椿滿沉聲道:「去,讓他們都滾,御花園十丈之內,不許任何人靠近!」
劉椿滿也被嚇得不輕,連忙恭聲應答,退出去疏散了宮人們,趙羨這才開口喚道:「父皇——」
不等他說話,靖光帝便又是一拍桌子:「你給朕閉嘴!」
趙羨果然閉了嘴,靖光帝怒視他,聲音沉沉道:「原來你不是想娶王妃,你是想入贅,那感情好,朕准了,明兒就削了你的親王爵位,滾出京城,去深山老林子裡頭做人家的上門女婿!」
趙羨不答,靖光帝冷笑一聲:「怎麼不說話了?前陣子你不還說得頭頭是道,侃侃而談嗎?現如今啞巴了?」
趙羨道:「是父皇不許兒臣說。」
怒氣到了極點,靖光帝反而冷靜下來了,他挑眉,拍著桌子怒道:「好!那你就給朕說,你今日要是說不出一朵花來,朕就打斷你的狗腿!說!」
趙羨跪下來,叩了一個頭,道:「父皇容稟,此事原本是阿幽鄉里的習俗,兒臣以為,並無不妥之處。」
靖光帝匪夷所思地盯著他,簡直要疑心他的腦子壞了:「並無不妥之處?朕看哪裡都不妥得很!你堂堂一個王爺,要去入贅給人家做上門女婿,老趙家就沒出過這麼丟臉的事情!」
趙羨忽而道:「太高祖皇帝當年不就是入贅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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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靖光帝大瞪著眼睛,死死盯著他,咬牙道:「太高祖皇帝能在馬背上打下一座江山,難道你也能?」
「你還有膽子跟我提太高祖皇帝?!」
靖光帝氣急了,連自稱都改了,拿起手中緊緊捏住的棋子就朝他劈頭蓋腦擲過去:「好大的狗膽!」
哪知那棋子將將要砸到趙羨頭上時,斜刺裡伸出一只纖細的手來,將它堪堪擋住,啪嗒一聲,白玉的棋子便落在了地上,咕嚕嚕滾了開去。
這一下就把靖光帝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他盯著姒幽,又看了看地上跪著的趙羨,慢慢點頭,沉聲道:「好,好得很,你們兩個人……你們都給朕滾出宮去!」
姒幽微微側了側頭,全然不受他的怒氣影響,她問道:「您不同意?」
靖光帝簡直要被她疑惑的語氣給氣笑了,道:「怎麼?你覺得朕應該要歡天喜地地同意這樁婚事?最好還給你們辦個熱熱鬧鬧的婚禮,然後把朕的兒子送到你們那深山老林子裡做上門女婿?」
「深山老林?」姒幽更疑惑了。
「難道不是?」靖光帝瞪著她。
兩人面面相覷,僵持了片刻之後,靖光帝意識到自己大概誤會了什麼,他冷靜下來,率先轉頭看向趙羨,頓了頓,在旁邊坐下,氣態威嚴道:「你不是要稟嗎?繼續!」
趙羨這才道:「多謝父皇,兒臣之前便說過,說求娶,也僅僅只是阿幽鄉里的習俗罷了,日後若我們成了親,仍舊還住王府,兒臣沒有入贅,也、也不會去深山老林裡面做上門女婿。」
靖光帝默然片刻,這回他沉住了氣,道:「既是她鄉里的習俗,她家裡人會同意?」
趙羨道:「阿幽無父無母,孑然一身,如今只有兒臣了。」
靖光帝面上的表情略微鬆動了一些,心裡思量著,這意思也就是說,求娶二字只是一個表面的口頭說法了,他又道:「既然如此,入鄉就該隨俗,她來了咱們這裡,就合該照著咱們的規矩來,自古只有男子娶親,哪有女子娶親的道理?」
趙羨張口就來:「太高祖皇帝當初就是被——」
靖光帝的額頭頓時一跳,猛地一拍桌子:「不許提太高祖皇帝!」
趙羨:……
「是,兒臣知道了。」
靖光帝想了想,好懸沒發火,只是苦口婆心道:「女子娶親便是男子入贅。」
趙羨:「可兒臣並非入贅。」
「你——」這車軲轆話又繞回來了,關鍵是,靖光帝竟然還覺得有幾分道理,男子嫁給女子,確實是入贅,然而趙羨又並不是去做上門女婿,既是沒有去女方家裡,怎麼能算是入贅?
想來想去,靖光帝只覺得自己都要不認識入贅兩個字了。
驟然間,他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xin的問題,冷著聲音道:「那既然如此,日後你們生了兒女,是姓姒,還是姓趙呢?」
趙羨立即道:「這種事情言之尚早,待生了之後——」
他話還沒說完,旁邊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姓趙。」
是姒幽接了話,趙羨頓時愣住,話說到一半竟然斷了,姒幽眉目仍舊清冷,卻依稀透著幾分特有的溫柔,若不是因為太熟悉,幾乎看不出來。
姒幽轉向靖光帝,道:「日後我們若是生育兒女,就姓趙,這樣的話,您同意我們的親事嗎?」
靖光帝也怔了一下之後才回過神來,他想了想,覺得這時候若是答應,未免有些氣弱,遂還欲掙扎一下,道:「朕不同意。」
姒幽思索片刻,她從袖子裡取出一疊什麼東西來,放在桌上,道:「這是聘禮。」
靖光帝打眼一看,最上面那張卻是一張五千兩的銀票,他還是頭一次碰到有人想用銀票打發自己的,頓時哭笑不得,堅持道:「朕不會同意的,朕坐擁天下,萬里江山,什麼沒見過?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姒幽只聽了那一句不同意,想了想,又拿出一疊來,靖光帝無奈搖頭:「朕——」
他的目光驟然頓住,那銀票上面,赫然又是五千兩,這麼一疊,怕是足足有幾百萬兩。
幾百萬兩,那是一整個大齊朝皇宮一年的支出。
靖光帝沉默了,片刻後他對趙羨道:「你明日去找欽天監,叫他們算一個良辰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