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活著
「歡歡,這裡還有一頭羊呢。」那邊大人們忙著救人,林雀就看到了男人們帶回來的另一樣東西。
那是一頭山羊,還沒有完全成年,頭上的角已經長出,但是下巴上還沒有出現白色的鬍子。
山羊已經被殺死了,身體上面有好幾個傷口,林雀知道這是石矛扎出來的傷口,傷口附近的血液早已經凝結,變成了暗黑紅色的痕迹,這意味著這頭山羊不可能是石洞人的獵物,應該在一天前甚至更久以前就已經死亡。
在山羊的傷口上,有好幾個牙齒的啃咬痕迹,林雀雖然年紀小,但是也已經能够從牙齒的痕迹分辨出動物的類型,而這些牙印,毫無疑問的都來自於人類。
看樣子,打到這頭獵物的人飲用了這頭鹿的血液,但不知道爲什麽,却幷沒有吃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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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呢?我的羊呢?」黑羊驚慌失措的坐了起來,但是他忘記了身上還綁著兩頭羊,母羊的重量很快讓他栽到了稻草堆上。
「羊?現在都綁在你的身上了。」一個平常有點待的石洞女人楞頭楞腦說道。
很快就有機靈的同伴給了她腦袋一巴掌,回頭又安慰黑羊:「你打到的那頭獵物嗎?放心好了,我們也給抬回來了。」
看著被拖到面前的那頭羊,黑羊看著羊身體上的傷口鬆了一口氣,沒有人比他再清楚這頭羊身上的傷口了,在過去的幾天裡,他就是從這些傷口上源源不斷的吮吸鹿血,才從那樣的嚴寒中支撑了過來。
同樣經歷過大雪時饑餓和嚴寒的困苦,石洞人幷不意外黑羊對獵物的緊張,甚至看到黑羊有些警惕和糾結的來回看著石洞人和獵物的時候,不少人還輕輕的笑出了聲。
是的,這也是他們啊。
在這片土地上生存,部落與部落之間也存在著妥協,今天你救濟我們部落一頓飯,明天我們給你一口食物,相互之間幫助落難的部落人,也是這裡的一條隱形法則。
但同時,客人也應當給主人一些禮物,應當將自己打到的獵物贈予一部分給收留幫助自己的部落。
不過,要做到好主人容易,想要做到好客人,總會有這樣那樣的顧忌,就連石洞人,雖然給小河部落留下了非常豐厚的禮物,但是不也是沒有透露自己這邊到底捕獵到多少獵物嗎?
水鹿對著黑羊安撫的笑了笑,轉頭去打量那一頭獵物。
作爲主人,照例是要對獵物大加贊美一番,然後再贊美一下打到獵物的人是如何勇武,但是水鹿看著獵物,却輕輕的咦了一聲,轉頭看向了黑羊:
「你是山岩部落的人?」
不管黑羊,連其餘的石洞人都吃驚的看著水鹿,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麽樣看出對方的部落的。
誠然,有些部落確實非常有辨識xin,比如大河部落的人就喜歡在自己的眉頭間點上一個紅點,叫人一望,就知道他們是大河的子孫。
但是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男人,裹著獸皮,臉上和身上都沒有半點裝飾,或許原本有,可是被雨水衝刷乾淨了,所以對著這樣的人,誰也沒有辦法認出他所屬於的部落來。
水鹿指向了山羊身上的傷口,雖然傷口已經被牙齒啃咬過,但是依然能够看到那比尋常的石器傷口更爲細長,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麽呢?
對著大家的迷惑的目光,水鹿解釋道:「山羊的幾個傷口在前腿和屁股上。」
大家一看,果然如此,可是這和山岩部落有什麽關係?
就連黑羊都一副摸不清頭腦的表情看著水鹿。
水鹿告訴大家,山岩部落地處一片岩石山上,周圍水草稀疏,但是山羊却有很多,在那裡的山岩部落就喜歡獵殺山羊作爲食物。
山羊喜歡在山岩間攀越,所以山岩部落獵殺山羊的時候,不像別的部落那樣喜歡用石矛扎獵物的脖頸和胸腔這樣的地方,他們喜歡刺傷山羊的前腿,或者刺山羊的屁股,或許當時不能够殺死山羊,但是腿脚受傷的山羊會在岩石間摔下去。
而如果要刺脖頸和胸腔,很容易會遭受山羊的當面攻擊,在陡峭的岩石之間,山羊的一個撞擊就可能會使得一個老獵手摔下山石。
「可是山岩部落的人怎麽到了我們這兒?」大家都很奇怪。
是的啊,山岩部落因爲獵殺山羊,有足够的肉和獸皮,每年的冬天雖然同樣過得艱難,但是比以前的石洞要好的太多了,最起碼他們不會失去差不多整個部落的孩子。
「那是以前。」黑羊開口說話,就算用石器文明的標準來看,他的年齡也幷不大,只有十六七歲,還屬少年,但不知道是疲憊還是饑寒,他的聲音微微沙啞,他說:「山羊都跑了,跑光了,我們沒有了獵物。」
今年秋天到初冬的時節,山羊們就像是著了魔一樣,成群結隊的離開了那一片岩石山,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而獵食山羊的山岩人,很快就體會到了食物短缺的痛苦。
這場雨雪之前,山岩人就已經只能靠著洞穴裡的老鼠和挖來的草根爲活。爲了能够找到食物,六個山岩男人,部落挑選出來的最能幹可靠的六個男人,帶著全部落的希望,出發了。
他們的身上,裹著整個部落最好的獸皮,身上帶著部落裡最後一點食物,在離開部落的第一天,天空就下起了雪。
可是這個時候,他們也發現了一頭落單的山羊。
回去?還是捕殺?
他們沒有猶豫。
大雪給人類帶來的困惱不止有嚴寒,還有視綫困擾和脚步遲緩。他們的脚很快凍僵了,甚至有人的脚趾頭完全被凍死。
石器時代的人類確實比工業文明的人類更壯實不嬌氣,他們的抗寒能力也遠遠超出,但是生物的構造,還沒有讓他們能够赤著脚在雪地裡面長途奔跑,很快,在一個同伴的率先示範下,他們學會了用獸皮包裹住脚。
白色的雪讓他們常常覺得眼睛困倦,而山羊也很容易因爲白色的皮毛而逃脫追獵,他們曾經兩三次跟丟了山羊,但是幸運的是,他們每一次,都重新找到了山羊的踪迹。
嚴寒,饑餓,長途的奔跑。
這一切都在消耗他們身體裡面的爲數不多的熱量。
一天之後,饑寒交迫的男人們殺死了那頭山羊,可是同時倒下的,還有他們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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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掩蓋了路徑,天地間只剩下一片白茫茫,他們迷失了路徑,只好憑藉直覺往前走。
兩天後,他們還剩下四個人。
三天後,他們只剩下兩個人。
凍雨來了,黑羊告別了最後一個同伴。
死去的人的獸皮會出現在生者的身上。黑羊從來沒有穿過這麽多的獸皮,他的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連帶著平常赤果果露的手臂和腿脚,也都被獸皮包裹住了。
他已經扛不動那只山羊了,只好在地上拖拽著,就這樣頂著能滴水成冰的凍雨,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原始人的身體是不錯,但是這群傻孩子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暴風雪,迷失了方向,又捨不得吃鹿肉,最後又遇到了凍雨,可以說是集悲哀於大成吧。
對了,人類最危險的時候就是幾萬年前的一次冰河期,那時候很多地方都被冰雪籠罩,整個地球上生活的人類只有一千多,差一點就滅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