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正文篇完結
葉瀟揚到了金沙市之後, 才發現他不知道該去哪打聽羅漪的下落。
金沙市不大,可想找到一人, 並不容易。
葉瀟揚先去當地人才市場看看羅漪有沒有到這裡工作, 可惜, 他什麼都沒發現。
他在金沙市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轉了兩天, 他決定追根溯源, 想一想羅漪為什麼會來這裡。
最後, 他終於發現, 金沙市有一個挺有名氣的寺廟, 名叫金門寺。
他記得羅漪曾說過,她的那串佛珠,就是在金門寺求來的。
他的心情從未像現在這般激動又忐忑。
分手後,他既迫切地想知道她的消息,又不想得知她的消息。
他怕她有了新男友, 有了新生活, 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而他卻背負著過去, 活在回憶裡。
每一個夢回的午夜,每一個夢碎的清晨, 有關她的回憶像夢魘一樣, 將他困入囚籠。
他怕她分手後過得很好,更怕她過得不好。
她是他從十六歲時起的戀人啊。
即使她不要他了,他也希望她能平安順遂地度過每一天。
可如果, 哪怕她願意給一點點機會讓他贖罪,他一定會呵護著她走完餘生幾十年, 不再分離。
有一瞬間,葉瀟揚懷疑羅漪是不是去寺廟出家了——要是這樣,他該如何是好?
做個和尚陪她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過他一看見她,就會動情,恐怕難以遁入空門。
葉瀟揚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金門寺。
正是初春時節,山腳下有桃花盛開,不多,零星的兩三枝。
等他爬到山腰上,卻是一幅隆冬景象。
厚重的鐘聲回蕩在山谷裡,一下一下,叩擊心扉。
寺廟門口有小和尚在掃地,見了葉瀟揚,向他行拱手之禮。
在現代社會浸銀久了,葉瀟揚恍惚覺得他好像穿越回了古代。
直到看見有和尚帶著眼鏡拿著手機從他面前路過,葉瀟揚才意識到現在是二十一世紀。
他記得大學的時候,羅漪追過一部日劇。
裡面的女主跟一個和尚結了婚,他覺得不可思議,可羅漪卻說很甜很好看。
葉瀟揚進了寺廟,捐了香火錢,又取了幾根香。
他對著大佛拜了三拜,默默祈願。
他想早點找到羅漪。
他希望羅漪這段日子過得好,而不是像他一樣,夜夜失眠,要靠安眠藥續命。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以後也能過得好,至少過得比他好。
這很荒唐可笑,堂堂MIT高材生,自詡唯物主義者的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來求神問佛。
可他有什麼辦法呢?科學不能幫解決他現在的困境,也許只有神學能幫他了。
葉瀟揚上完香後,便去找住持打聽羅漪的下落。
「您見過這個女孩嗎?」葉瀟揚從手機裡翻出羅漪的照片,遞到住持面前。
住持眯眼瞧了會兒,卻道:「我未曾見過,只眼熟你手上那串佛珠。」
分手後,這串佛珠就一直在葉瀟揚手上了。
他像她那樣,戴在左手上,期待有一天能有機會還給她。
「這是她的東西,她曾經跟我說,這是她爸爸從這寺裡替她求來的,我一直想還給她。」
住持說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得親手交給她。」
「我知道她在金沙市,可我找不到她。」葉瀟揚問道,「大師,您能幫幫我嗎?」
「施主,稍安勿躁。」住持撥動著佛珠,說道,「今日有貴客來訪,我且去了。」
葉瀟揚碰了壁,頓時沮喪。
住持說的話,跟沒說一樣,他仍然是一頭霧水。
他是在跟自己打啞謎嗎?
葉瀟揚在寺廟裡轉了轉,卻什麼都沒發現。
他打算先回去,明天再來碰碰運氣。
一縷陽光從雲層的罅隙裡露出,驅散寒氣。
葉瀟揚剛準備出寺門,卻見到幾個和尚抬著一架輪椅走了過來。
輪椅上有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葉瀟揚莫名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個男人。
緊接著,一個柔軟的女聲從臺階下傳來:「你們小心一點。」
那一瞬間,葉瀟揚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一樣。
這是他朝思暮想的聲音啊。
如三月裡的綿綿細雨,澆在他久旱的心田。
他屏息凝神,往臺階的方向看去。
一個短髮女孩拾級而上,她清麗的容顏與他記憶中毫無二致,猶如清水芙蓉。
女孩在目光跟他對視的瞬間,腳步凝滯了。
山腰間薄紗般的薄霧如煙散去,羅漪深黑的眼眸閃爍著情緒不明的光。
葉瀟揚的心臟狂跳不已,他覺得他像在做夢一樣。
兩人久久地凝視,誰都不敢先邁出那一步。
直到身後有聲音叫道:「小漪,你還沒上來嗎?」
羅漪連忙瞥開眼神,應了一聲:「來了。」
她與他擦肩而過,彷彿不認得他一般。
羅漪上前去推羅恒洲的輪椅,葉瀟揚突然叫她:「羅漪。」
她肩膀微微顫抖,手指用力到發白,卻始終沒有回頭。
可羅恒洲卻回了頭,他問道:「小漪,他是你朋友嗎?」
「不是,」羅漪否認,「我不認得他。」
雖然羅漪竭力抑制著情緒,但是羅恒洲還是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沒有瞎,早就注意到葉瀟揚手上的那串佛珠了。
那是他給羅漪求來的東西,怎會落到旁人手裡呢?
先前羅漪還說她的佛珠丟了,現在看來,不是丟了,是她不要了。
葉瀟揚萬萬沒想過,他第一次見羅恒洲這個老丈人是在這樣的場合。
只是他……為什麼有一只褲管是空的呢?
他不敢上前叨擾,就這麼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這對父女燒香拜佛。
羅漪還是很漂亮,只是沒有當年的天真稚氣了。
看來這些日子,她過得不太好。
誰不想永遠當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呢?
小孩被迫成長為大人,誰知道中間經歷過什麼。
想到這裡,葉瀟揚心痛到無以復加。
上完香,羅漪推著羅恒洲的輪椅就要離開。
葉瀟揚再也無法忍耐,他取下那串佛珠,說道:「這是你的東西。」
那串鮮紅的瑪瑙佛珠就這麼遞到了羅漪眼前。
她怔怔望著那串陪了她十幾年的佛珠,卻沒有勇氣去接。
羅恒洲的目光在兩人間打了個轉,他接了過來,問道:「確實是她的東西,是你撿來的嗎?」
葉瀟揚啞然片刻,說道:「是一個意外。」
一個從十年前就開始的意外。
她像一只蝴蝶闖入他的心扉,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
羅恒洲執起羅漪的手,把佛珠重新戴回她纖瘦的手腕上。
葉瀟揚看著她蒼白的面龐和顫抖的睫毛,猜測著她此時此刻的所思所想。
他緩緩說道:「十年了,該物歸原主了。」
從十六歲,到二十六歲。
整整十年,他終將青春和愛情還給她。
羅漪嘴唇輕顫,良久,說了一句:「謝謝。」
曾經他們是親密無間的戀人。
現在縱使擦肩而過,也不敢相認。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可她早已沒了淚。
「你還有別的事嗎?」羅恒洲問。
羅漪怕他還要講別的,連忙說道:「爸爸,我們走吧。」
幾個小和尚來幫羅恒洲抬輪椅,羅漪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葉瀟揚望著羅漪離開的背影,卻不敢追。
曾經他是多麼肆意張揚的性子啊,如今卻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他突然意識到,那個他熟悉的女孩,也許再也不想回到他身邊了。
回去之後,羅漪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羅恒洲叫她出來吃飯,她卻說她不餓。
明明這丫頭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過飯。
很顯然,她情緒不佳。
羅恒洲只好說他身體不太舒服,羅漪這才開門出來。
「爸爸,你哪兒不舒服?」羅漪問。
「胸口疼啊。」羅恒洲說道。
「胸口疼?」羅漪著急,「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這是心病啊。」羅恒洲歎息。
「心病?」
「心疼我女兒啊。」
羅恒洲把她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的手背上:「你還想著他,對不對?」
「我沒有。」羅漪不承認。
「如果你真的對他沒有一點感情,今天為什麼不肯跟他相認呢?」羅恒洲語重心長道。
羅漪不肯說話。
「跟我說說吧,為什麼分手?」羅恒洲把他長久以來困擾他的疑問提了出來。
羅漪思索半晌,終於斷斷續續地說出那段她不願回憶的過去。
對於葉瀟揚將羅漪置之不顧獨自前往美國的事,羅恒洲當然很生氣。
當初得知羅漪要等他的時候,羅恒洲就感慨過,他的女兒怎麼這麼傻呢?
不過羅恒洲經歷的事情多了去了,對於這件事,他比羅漪看得開。
年輕人的愛情容易走進死胡同,其實只要轉一個彎,就不必如此傷神。
「你怎麼知道他不願意回國?」
「我猜的。」
「可他現在不是回國了嗎?」
「誰知道他是因為什麼事才回國的。」
「那你怎麼解釋他出現在這裡?」
「……」
羅恒洲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你看看,不知道了吧?」
羅漪咬著嘴唇,不願多想。
「他是為了你回來的。」羅恒洲幽幽說道。
「可我早就決定分手了。」
「當初不是你放他去美國的嗎?」羅恒洲提醒道,「他想為你放棄出國,可你不讓。結果現在又把他甩了。」
羅漪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怎麼說起來,好像還是她的不對了?
「我也是為他好。」她小聲嘀咕道。
「那你覺得他現在過得好嗎?」羅恒洲問。
「我不知道。」羅漪悶悶的,「應該挺好吧。」
羅恒洲又換了一個問法:「那你覺得你現在過得好嗎?」
「我挺好的。」
羅恒洲不禁搖頭,羅漪一點都不好。
他這個當爸的,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雖然羅漪明面上從來不提,但是她常常會一個人對著窗發呆。
有一次他推門進她的房間,羅漪正在往枕頭底下藏東西。
後來羅恒洲才發現,那是一條項鍊。
「小漪,爸爸老了。」羅恒洲歎了一口氣,徐徐說道,「也不中用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著自己的腿。
「才沒有,」羅漪連忙說道,「爸爸永遠是最好的。」
「可爸爸更希望你好。」羅恒洲講道,「爸爸希望你下半生能幸福,而不是為了我放棄你應有的生活。」
「你未來的路還有很長,爸爸不知道能陪你走到什麼時候。在那之前,我希望把你交給一個讓我放心的男人手上。」
羅漪拼命搖著頭:「不要。」
「小漪,別任性。」
「沒有人是聖人,能保證一輩子都不犯錯不走彎路。你和他都是第一次談戀愛,遇到挫折太正常了。因為一個無心的錯誤,放棄那麼多年的感情,真的不值得。」
「聽爸爸的話,去找他吧,跟他說清楚。」羅恒洲摸摸她的頭,「爸爸不希望你留下遺憾。」
羅漪半晌無言。
最後,她只說了一句:「我再考慮考慮。」
羅漪一夜未眠,她躺在牀上,手指摩挲著那條項鍊。
她那顆死掉的心臟似乎漸漸有了心跳。
這是她唯一留下的東西了,當初搬家,她把他們的回憶幾乎毀得乾乾淨淨。
可唯獨這條項鍊,她捨不得扔。
這是他送她的十八歲成年禮。
他說過,這叫莫比烏斯環,看似是一張紙的兩面,可卻只有一面。
她曾無數次用手指在這個環上玩一個小把戲——將兩根手指放在相反的兩面,貼著平面一直向前,最後竟意外地碰到了一起。
也許,像爸爸說的那樣,給他一個機會?
可是,羅漪始終邁不過去心底那道坎。
葉瀟揚去美國的時候,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是不是故意在騙她?
羅漪掙扎著把手機拿過來,登上微信,這才想到她早就把他的微信號刪了,電話號碼也沒了。
好吧,這下想去找他也沒轍了。
羅漪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突然間她意識到,她似乎還有他的QQ號。
自打上大學以後,羅漪的QQ就處於棄用狀態,沒多久就被她卸載了。
所以當初分手的時候,她也就忘了刪QQ好友了。
她把QQ裝了回來,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密碼。
她登上QQ,頓時被各種亂七八糟的消息塞滿了。
而聊天列表第一個,就是葉瀟揚。
他給她發過99+條信息,羅漪有點兒吃驚。
她點開對話方塊,從頭開始流覽,瞬間啞然。
從她提出分手之後,他幾乎每天都在給她發訊息。
【一葉書:漪漪,不要分手好不好?我很快就能回國,到時候我們就能在一起了。真的,我保證,用不了一年,我就能回到你身邊。】【一葉書: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我不能沒有你。】……
【一葉書:我回北京了,可是沒有找到你。你到底去哪裡了?】【一葉書:你生病了?嚴重嗎?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葉書:漪漪,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一葉書:你把房子賣了,遇到什麼困難了嗎?還是只是想逃離北京?你要是不願意留在北京,那我也不會回去了。】……
【一葉書:我回美國了。如果知道我們會這樣,當初我不會出國。】【一葉書:今天失眠了,正好寫論文。】【一葉書:今天也沒睡好,閉上眼睛全是你。】……
【一葉書:醫生給我開了安眠藥,也許今晚能睡個好覺了。】【一葉書:漪漪,生日快樂。】
【一葉書:你最近過得好嗎?】
……
【一葉書:這幾天又睡不著了,好想把一盒安眠藥全吞了,這樣就不會痛苦了。】【一葉書:論文終於快寫完了,我想我可以回去找你了。】【一葉書:我回來了,可是你在哪呢?】……
【一葉書:我的手機沒有換,是138XXXXXXXX。最近我都在上海,公司地址是張江高科X區X座X室。你已經不用QQ了,可我還是想告訴你。】【一葉書:漪漪,我還能找到你嗎?】看到最後,羅漪的雙眼已經模糊到看不清任何一個字了。
她又點開他的QQ的空間,卻發現他的空間上了密碼鎖。
這個問題很奇怪,他寫道:「我女兒叫什麼?」
他都沒結過婚,哪裡來的女兒呢?
如果有,那這個答案或許只有羅漪一人知道。
她打上了「小羊」兩個字,因為她說過他是爸爸,她是媽媽。
點擊確認,她果然進去了。
他的空間也很久沒用了,可是卻留了幾條他留學時期的心情說說。
【一葉書:開學了。】
【一葉書:這邊耶誕節很熱鬧,想帶她一起來看看。】【一葉書:實驗還要做多久才能有結果呢?】【一葉書:想給她打電話,一看這個點,估計睡了。難受。】【一葉書:她最近好像很忙。】
【一葉書:想她。】
【一葉書:情人節,我過得像條單身狗。】【一葉書:她說不想來美國,我想快點回國。】【一葉書:這個學期好漫長……】
他花了三年零七個月,完成了別人六七年都未必能完成的學業,只是為了早點回到她身邊。
羅漪抱著手機,泣不成聲。
這是為什麼呢?
兩個還相愛著的人要這麼折磨彼此?
原來,分手後他過得不好。
原來,她還可以為他哭。
原來,不流淚並不代表真正的堅強。
一周后,羅漪買了去上海的飛機票。
再去見他一面吧,十年的青春和愛情,總得有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
這個城市很大,她像第一次去北京那樣感到陌生。
她按他著給的位址,來到張江高科技園區。
羅漪走在一棟又一棟的大樓間,猜想著他會在哪一棟樓裡。
終於,她找到了他的公司,名叫「若一科技」。
玻璃門前人來人往,她卻停駐在門口遲遲不敢進去。
該跟他說什麼呢?她還沒想好。
這時,突然從有一個人推門出來。
周佳航看見羅漪,驚愕不已:「是你?」
羅漪:「好久不見。」
「來找他啊?」周佳航問。
羅漪愣,這種被外人看穿的感覺,並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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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跟我去買點吃的?他最近都沒怎麼吃飯。」
周佳航大大咧咧,注意不到羅漪敏感的心思。
在他心裡,羅漪和葉瀟揚和好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一路上,周佳航像個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跟羅漪說著話。
葉瀟揚從金沙回來之後,整個人都挺頹廢的。
別人頹廢是啥都不想幹,他頹廢是廢寢忘食地一心撲在工作上。
他幾乎不怎麼睡覺,每天都在忙,好像這樣就能忘記她似的。
葉瀟揚不下班,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下班,天天跟著他加班。
照這麼下去,創業估計創一個月,他就能嗝屁了。這是周佳航的原話。
周佳航問過他,還要不要去找她。
葉瀟揚不說話,只是望著手機裡她的照片發呆。
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是放不下她。
「他朋友圈那張照片從來都沒換過,不知道的以為你倆一直在一塊呢。」周佳航說道,「真看不出來,他還是個情種。」
羅漪:「……」
周佳航:「也對,不是情種怎麼能在高一的時候就跟你在一塊呢?」
兩人買了一袋子吃的,往回走到公司門口。
一進公司,其他人紛紛望向她,似乎在揣摩她的身份。
周佳航指了指葉瀟揚的辦公室,示意她進去:「去吧,他一定高興壞了。」
這條路不長,羅漪卻走得很慢。
最終,她站在了他的門前。
那個曾經遠在天涯的人,現在與她近在咫尺,他和她只有一門之隔。
羅漪鼓起勇氣,推開半掩的門。
葉瀟揚確實在忙,忙到連抬眼看來人的時間都沒有。
他穿著襯衫,脖子底下的紐扣開了兩顆。
他好像比一周前又瘦了些,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
他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劈裡啪啦地敲擊著,還是和記憶中一樣好看。
羅漪慢騰騰地把吃的放到他辦公桌上,葉瀟揚機械般地說了句「謝謝」,目光沒有從螢幕上移開過。
她就這麼看著他工作,心臟一陣抽搐,沒來由地心疼他。
她終於說道:「總吃這些不好,以後還是吃點有營養的吧。」
葉瀟揚握滑鼠的手一頓,工作狀態瞬間被打斷。
他緩緩抬起眼睛,不敢相信是她。
兩人四目相對,像是隔了幾個世紀那樣漫長的時光。
見他不說話,羅漪說:「你先忙吧,我走了。」
她轉身就往門外走了。
葉瀟揚只愣了一秒,就抓起手機和鑰匙追了上去,連外套都忘了拿。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公司大門。
「周部長,今天我們是不是能早點下班了?」一個員工問道。
「下班下班,」周佳航哈哈大笑,「明天上午都可以不來上班了。」
「為什麼?」
「葉總明早肯定起不來。」
葉瀟揚追上羅漪後,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這幾百個日夜,第一次這麼真實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慢慢地,羅漪伸手回抱住他。
暌違已久的擁抱,令人窒息。
他顫抖地問道:「為什麼過來?」
她回答道:「我看到你給我的留言了。」
葉瀟揚苦笑:「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看見。」
羅漪反問:「為什麼?」
葉瀟揚道:「很多話說不出口,只敢寫下來。」
「你還走麼?」他又問,摟著她的手臂愈發用力,彷彿怕她下一秒就會抽身離去。
「你希望我走嗎?」她道。
「別走,」葉瀟揚語氣裡帶了一絲哀求,「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我爸他——」
「把咱爸接過來吧,」葉瀟揚說道,「我們一起照顧他。」
這句「咱爸」,讓羅漪心頭一熱。
他繼續說道:「別再一個人扛了,你還有我。」
羅漪閉上眼睛,靠上他的肩膀:「好。」
葉瀟揚開車把羅漪帶回了家,他在附近置了套房,他單身,對居住條件沒什麼太大要求。
可現在,他得考慮換大一點的房子了。
老情人見面,再多言語都是蒼白的。
只有身體的碰撞最為真實。
這一點上,他們都是俗人。
不巧的是,他沒有備安全套。
自打他變成單身,他就再也沒有這方面的需求,自然也不會準備這種以前會隨身攜帶的東西。
「我去買?」他吻吻她的唇,太久太久沒碰過她了,他的吻技都生疏了許多。
「不用……」羅漪拉著他的領帶,眼尾有一絲妹態。
「不怕懷孕了嗎?」他問。
羅漪搖搖頭。
「那什麼時候跟我去領證?」
「……不知道。」
「明天行不行?」
「不行!」
這一場,像是狂風驟雨一般熱烈。
壓抑了一年的愛和欲,急需一個出口,兩人迫切地在彼此身上尋求慰藉。
事後,兩人像連體嬰兒一樣擁抱著躺在牀上。
羅漪看見他牀頭的一盒安眠藥,吃了不少,只剩幾粒了。
她不禁胸口一緊,突然後怕。
她問道:「你還失眠嗎?」
葉瀟揚道:「你回來了,應該就好了。」
她就是他的病根。
羅漪:「我竟然不知道你失眠。」
葉瀟揚:「老毛病了,你不在身邊的時候,經常會失眠。」
羅漪沉默,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葉瀟揚回憶了一下:「大概是去美國以後吧。」
他沒說的是,分手以後,他失眠的毛病愈發嚴重,甚至到了不靠藥物就無法睡著的地步。
羅漪問:「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葉瀟揚反問:「那你生病了為什麼也不告訴我?」
羅漪:「……」
這個答案,他們心裡都很清楚。
害怕對方為自己擔心,所以即使疼痛也獨自咬牙堅持。
這三四年裡,難過的不只是她一人,他也在承受相思和病痛的折磨。
葉瀟揚拉過她的手,又說道:「以後別瞞著我了,好嗎?你不知道我有多自責。」
羅漪:「……好。」
葉瀟揚:「這一年,都發生了些什麼?」
羅漪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把這一年的遭遇說了出來。
越說,葉瀟揚抱她越緊。
「對不起,」他埋頭在她肩膀上,「我不該留你一人。」
「我不怪你,」羅漪說道,「最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她說得很平淡,彷彿那些都不再重要。
「你不怪我,為什麼要離開我?」
「只是難過。」
「以後不會再讓你難過了。」葉瀟揚說道,「讓我陪在你身邊,好嗎?」
「我能說不嗎?」
「不能!」
……
第二天一早,果然像周佳航說得那樣,兩人都沒起得來牀。
昨晚折騰到三四點,他真是一滴都不剩了。
「漪漪,」葉瀟揚倚在牀頭抱著她,問道:「咱閨女還好嗎?」
「都快胖成球了。」
「那可不行,要減減肥了。」
「有你這樣當爸的嗎?」
「現在不是有了嗎?」
「……」
葉瀟揚撫上她的脖子,那條項鍊的吊墜上有柔和的光芒:「你還留著這條項鍊?」
「想過扔掉,」羅漪躺在他懷裡,小聲說道,「可一想好貴,就算了。」
葉瀟揚失笑,什麼時候,她變得這樣嘴硬了。
他俯身吻上吊墜,說道:「以後給你買更貴的。」
他和她,就像是站在這個莫比烏斯環上一樣。
看似在正反兩面,永遠不會相見。
可走著走著,卻奇妙地相遇——原來他們一直在同一個平面。
十六歲到二十六歲,十年愛情長跑,兜兜轉轉,跌跌撞撞,他們又回到了原地。
最終還是你,幸好還是你。
她成全了她的青春,也終於成全了他的愛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