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大頭隔著門喊:“白先生!到底有沒有辦法啊?”
爺爺那時候還說了什麽來著?大頭急得團團轉, 實在不行就拿針扎他幾下,說不定霍公子就醒了呢!
白準凝神:把他趕出去。
阿秀本來攔在大頭面前, 收到命令立即動手, 又推又搡,把大頭推出門。
大頭看阿秀是個女孩,不想跟她動手的, 沒想到阿秀的手勁這麽大,他根本來不及抵抗,人就到門外了。
紙仆將牀榻搬到堂屋正中央,白準在牀邊用朱砂畫了個圈,撚一支線香插進香爐內, 火星“簇”一下亮起。
他把香爐放在霍震燁的枕邊。
阿秀擔憂的望著主人,她從來沒在白準身上感受過這種情緒, 主人竟然害怕了。
夢魘只能由作夢的人掙脫。
白準低眉望著霍震燁, 目光凝在他臉上,他應該是在平穩的夢中,眉目未見起伏。
夢魘可化成噩夢,也可化成美夢, 而人最害怕的是沉溺在美夢裡,直至生命逝去也逃不出夢境。
白準設下屏障, 他要是真在夢裡死裡, 攔住他的三魂七魄,按回肉身。
脫體不久,也許還能活, 就連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霍震燁睡著了,還俊眉飛揚,那雙時時都不肯正經的眼睛卻緊緊閉著。
白準伏身到霍震燁耳畔,他從未用過如此溫柔語調:“不論你夢見了什麽,都只是夢。”
這是夢境,霍震燁當然知道。
要不是作夢,白準怎麽會這麽乖巧,這麽黏人?
小白準就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
他們倆在撫育院裡,這是一段霍震燁知道,但他想不起來的記憶。
他知道自己失去一些記憶,在他留洋學醫的時候,還認真讀過一些關於大腦記憶的著作。
其中有些理論,認為人的大腦不會遺忘,只是塵封,稍加佑導就能回想起來。
霍震燁嘗試催眠療法,在麻醉藥物被普遍應用之前,有許多醫生研究這個,還分為各種學派,但這辦法對他沒用。
他對人的戒備心太重了,連入眠都困難。
沒想到會在這時想起來。
小白準個子小小的,穿一件過大的製服,手掌又小又綿軟,霍震燁握著他的手,誰能想到這樣的手,以後會扎出那些精妙絕倫的紙扎呢?
小白準人小,膽子也很小,他跟霍震燁是同一天被丟到撫孤院的,兩人在門口相遇,霍震燁給了他一顆水果糖,從此他就認準了霍震燁,當他的小尾巴。
要說現實中的白準像只懶洋洋的獅子貓,那現在的白準就是只小奶貓。
霍震燁決定叫他白小七,白小七的肚皮“咕嚕”響了一聲,霍震燁問他:“你餓了?”
他搖搖頭:“不餓。”說著不餓,肚子又響一聲。
撫育院裡沒多少吃的,每個孩子每頓飯只能分到一點稀粥,還得用搶的,先到的人碗裡的粥就厚些,後來的只剩下清湯了。
怪不得白準的胃會這麽差,不論什麽,多吃一口就要胃疼。
“你想不想吃奶油麵包?”
白小七漆黑的眼睛泛著光,小手捂著肚皮,他當然想吃,可他們沒有錢。
霍震燁笑了,他被丟到撫育院的時候,穿著全套考究的小西裝,腳上蹬著小皮鞋,全是西洋貨。
扔他的霍家四姨太不敢留下姓名,怕他再被送回去。
撫育院的人就以為他是哪家走丟的少爺,拿他當上賓對待,不敢關他也沒罵他,只是哄他說家人會來接他的。
霍震燁是藏了些錢的,送他去霍家的奶媽給他收拾了小箱子,裡面有霍老爺寫的信,還有他生母的小相,和一小袋錢。
霍震燁拆都沒拆那封信,把生母的小相拿出來看了一眼,照片上是個很美豔的女人,霍震燁這雙眼睛就很像她。
他把相片貼身藏起,拿著那袋錢,帶白小七去吃奶油點心。
撫育院門外是片灰霧,他剛走到門前,灰霧就散了,車水馬龍商鋪林立,各種挑擔賣吃的玩的商人。
這些當然是假的,是霍震燁想像出來讓白小七高興的。
他瞪圓了眼睛,烏黑雙目盯著玻璃櫥窗,兩只手緊貼在窗上,看著裡面的烤鴨子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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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震燁大搖大擺帶他進去,讓白小七飽吃一頓。
路過商店時,又買了些紙筆回去,推給他:“你玩吧。”
白小七連握筆都不會,他捏著筆怯生生問:“怎麽玩?”
“畫畫啊!”他不是說他因為畫畫得不錯,手又很靈活,所以才被師父收入七門,應該是從小就愛玩這些。
白小七倒是真的很愛玩,他興致勃勃塗了滿張紙,把這張紙拎起來給霍震燁看,烏黑眼睛裡盛滿光芒。
霍震燁曾無數次感歎過白準的天賦,但現在他的“畫作”上塗滿了各色顏料,紅的黃的綠的。
“你畫的是鳥嗎?”霍震燁看了半天,沒看出來,只好靠蒙的。
換成原來白準早就生氣了,可白小七眼中光芒不減:“是椿天!”他連聲音都是軟綿綿的。
他畫的畫就是塗上一塊塊色塊,折的紙更看不出形狀,手指怎麽動都不靈活,揉成一團。
霍震燁有些發愁了,這孩子再這麽下去,可就拜不了七門,做不了紙扎了。
做不了紙扎?
霍震燁看著那些充滿藝術氣息的畫,又看了看白準的腿,他的腿現在是好的,能跑能跳能走。
他想起白準連洗澡都不肯脫下褲子,他不願意讓他看殘缺的那部分。
白小七盯著霍哥哥,看他臉上一會擔心一會又高興,最後他似乎是想通了什麽,問:“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嗯!”他點頭了,像蝴蝶像小鳥,他們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霍震燁躺在牀上笑了,白準的目光沒有離開他片刻,看他面露微笑指尖一緊,他在做美夢,美夢是最不易醒的。
時間已經過去一天了,霍震燁還沒要醒的跡象。
“阿秀,去把許彥文找來。”
阿秀瞪圓了眼睛,她知道主人討厭許彥文,但她依言去找許彥文,把他叫到白家。
“給他吊針。”他要是一個月不醒,一年不醒,再醒來時就得瘦成骷髏了。
許彥文急了:“白先生,他得做詳細的檢查,我問過我的教授了,這種病症有可能是眼疾,也可能是突發腦病,我們可以……”
白準不耐煩跟他多話,他指尖一動,堂屋立著的紙人走向許彥文,它們把許彥文團團圍住,架了起來。
阿秀將臉扭到一邊,她低下頭,不去看許彥文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病,只有我能治,懂嗎?”白準冷眼睨他。
紙人一松手,許彥文掉到地上,他往後栽了兩步,怔怔出神,紙人會動…紙人竟然會動?
原來白先生是乾這個的。
“給他吊針。”白準忍怒不發。
許彥文看看紙人,又看了看躺在牀上霍震燁,為了朋友他把害怕強壓下去:“我這就去。”
先搞一套輸液的器材來,讓他保持生命體征。
“阿秀跟著。”白準看了阿秀一眼,這人若有什麽異動,她該知道怎麽解決。
阿秀無言跟在許彥文身後,許彥文直到走出餘慶裡,還臉色煞白,回神問她:“你,你不是白先生的妹妹,是嗎?”
那態度更像是對待仆人。
阿秀點了點頭,她在許彥文掌心裡寫了個“仆”字。
許彥文口中發苦,原來阿秀一直沒對他說實話,他還記得霍震燁正在昏迷,心裡難受,但腳步飛快。
收拾了一套器材帶出醫院,連登錄表都來不及填上。
幾個護士都覺得奇怪,許醫生做事從來都很仔細,醫生問他的時候,許彥文微笑著掩飾:“是個病人,在家裡看診,我急趕著去,明天再來填表。”
有錢人在家醫療那是正常的,至多說上一句:“許醫生也上門看病人了。”
“是。”許彥文行色匆匆,很快又跟阿秀趕回了餘慶裡,替霍震燁扎針打吊瓶。
白準臉色蒼白,唇無血色,許彥文飛快掃了他一眼,醫生的本職和他婆婆媽媽的xin格戰勝了恐懼。
“白先生,我知道你擔心,但你該去休息一下,或者吃點東西。”
白準掃了他一眼。
許彥文雙手握拳:“你的身體更要好好照顧,要不然,等霍兄醒來,若是瞧見你這個樣子,他也一定會……心疼的。”
白準聞言,終於動了。
許彥文眼睜睜看著白準手指不動,輪椅自轉,他咬緊牙關,挺直了脊背,以為白準要對他動手
了。
誰知白準突然問:“他喜歡吃什麽?”
“什麽?”許彥文金邊眼鏡掉到鼻梁下。
“他喜歡吃什麽?你們不是同學嗎?”白準這才發現,他根本不知道霍震燁的喜好,他從來都問
他愛吃什麽,然後吃他剩下的。
許彥文的目光一下柔軟了,上一次霍震燁找他的時候,還在為了如何表白如何追求愛人而心煩,看來他的愛人也很愛他。
他托了托金邊眼鏡:“霍兄對吃的並不挑剔。”
所有的留學生都有受不了英國菜的時候,他們會偶爾做一頓思鄉飯,只有霍震燁愛吃牛排羊肉,體格就跟外國人一樣壯實。
白準受不了許彥文這種眼神,要是平時一定把他扔出門去。
但白準忍下來了,他垂目凝望霍震燁,這混帳還無知無覺,睡得一臉安詳,眉間還略帶歡喜?
“還有呢?”
他一直做好抽身的準備,不論給他多少,只要他想就能收回,走得無影無蹤。
但現在他想多知道一點他的事,當年他沒來找他,他也沒去找他。
他要是能趕快醒過來,就算他們互相不虧欠。
作者有話要說: 霍七:我快活著呢,讓我再高興兩天
是年上,雖然小白一臉祖宗樣,但霍七比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