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難道你此前所說,這僅僅是一場幻境罷了。”
空暝又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看著陸恒, 眼中狂亂之意稍稍退去。
陸恒心念一動,以此人這種情況, 定是不能等他想通。
如真完全被心魔所控,陷入瘋癲,怕是要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陸恒見過完全被心魔所控的魔修, 數千年前,曾有魔尊為心魔所控。
他將自己殿中所有追隨者屠殺一空。聞訊趕來的其餘尊者, 想聯手將其殺死, 不想那位心魔所控的尊者竟是直接自爆魔丹。
前來的五位尊者,重傷三個,死了兩個。魔修的實力大損, 道修乘機將魔修的地盤吞噬過半。
直至今日,魔修勢力都尚未恢復元氣。可見完全被心魔所控的尊者, 是多麼可怕之事。
眼下空暝似乎勉強將心魔壓制下去, 且已發現不對, 陸恒自是要推上一把。
空暝的心魔, 顯然就是那段幻境之中的記憶。如今這種情景, 只能先行把心魔之禍解決再說,至於勘破怨憎會一苦的機緣, 想辦法再尋就是。
權衡之下, 陸恒點頭:“那的確只是一場幻境, 你聽我道來。”
他三言兩語, 就將釋空轉生成劍修傀儡一世的事情告知對方。不過對於他乃是梵音寺釋空轉世,以及八苦道一事,自然是悉數隱瞞。
空暝眉頭微皺,似是已經相信陸恒所說。
“你我是何關係,你為何要如此耗費精力救我?”
“惺惺相惜的朋友。“陸恒說到。
空暝垂下眼睛,沉默下來。
陸恒見對方似乎已經平靜下來,又見自己手中長劍尚且在空暝身上。
雖說修行之人,只要丹田無損,被這樣捅上一劍並無性命之危。
但是,痛覺還是有的。且此劍神銳異常,沿著劍身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彙聚成了一小攤血泉。
這情景可不太美妙。
陸恒動了動手,準備將長劍抽出。
不想,空暝卻一把握住了陸恒的手:“你想去哪?”
“你這傷勢,雖沒有性命之危,還是把劍拔出,調息療傷為好。”
空暝卻是目光沉沉地看了陸恒片刻,隨即向前邁了一步。
那柄長劍,本就已深深刺入空暝胸口。他這一邁步,頓時就被捅了個對穿。
他雙眸黑沉,如同無底深淵,眼白之處卻瞬間遍佈猩紅之色。
“不對,你在騙我。”
“……”陸恒覺得,即便是同梵音寺那些臭和尚,也沒這樣難以溝通,“我所說之事,的確屬實。”
“不對,如果你我僅是朋友,為何見到你之時,即便有那些記憶,我也是欣喜多過怨恨。”
空暝拉起陸恒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放在胸口之上:“即便是現在你將一柄利刃插在我心口之上,我依舊是沒有怨恨,甚至感覺不到痛意。僅僅是朋友,又為何會這樣?”
我怎會知曉為何,大概是你修魔修壞了腦子。陸恒簡直要壓抑不住自己翻白眼的衝動。
“你想怎樣?”
“自然是印證一番,我們神魂上的共鳴。”
說罷,釋空放開陸恒的手,反手就將插在胸口的長劍拔出,毫不在意地甩落一旁。
“你……”
陸恒話為說完,就覺得天旋地轉,身體騰空而起。他竟是又被空暝抗在了肩上。
真是有些熟悉的一幕。
果然,隨後陸恒就被甩在了牀榻之上。然而空暝卻是沒有離開,而是附身過來。
一滴鮮血,沿著他胸口破損的衣物低落下來,恰巧落在了陸恒嘴唇之上。
空暝眸色微深,指腹自陸恒唇瓣之上掠過,將上面那滴屬於自己的鮮血抹去。
“你身上沾染我氣息的樣子,特別的讓人心動。”
陸恒突然就想起地牢中那一幕,危機感頓生,他抬手在空暝身上一推,翻身而起就要下牀。
修為全無的陸恒,怎麼比得過身強體壯的魔修。
空暝直接壓在了陸恒身上,兩人四目相對,只有半掌之距。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只是確認一下你所說的,你我二人只是朋友之事。”
“你想如何確認。”
“我的神魂之中,有你的氣息。如果只是朋友,怎會如此。只有曾日夜糾纏,卻還沒來得及結為道侶,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那是因為逆鱗。可是陸恒這句話如何能說出口,自己的逆鱗怎會在釋空身上,這其中涉及的實在太多。
如果一旦說出,那空暝乃是釋空轉世以及八苦歷練之時,就瞞不住了。
“我現在,還算能控制心魔,不如你再給我一個解釋?”
“……”
“所以,你方才還是在騙我?”空暝唇角勾了勾,“那我還是自己確認,神魂才是不會騙人的。”
“等……”
不等陸恒說完,空暝的神魂,就直接闖入他的氣海之中。
陸恒心中大驚,卻又無力阻止。身上這人的神魂,被巴蛇之鱗蘊養兩世數百年,自是沾染上巴蛇的氣息。
這帶著陸恒自身氣息的神魂,一入氣海之內,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而融入空暝神魂之中的巴蛇之鱗,感受到本體的氣息,立即就蘇醒了過來。
陸恒因蛻皮期和心境有礙,氣海枯竭,修為有損。巴蛇逆鱗感知此般狀況,裹挾著釋空神魂就直奔陸恒體內妖丹而去,想已自身靈力蘊養本體。
情況在瞬間失控。
即便空暝本意的確只是想確認一番他神魂同陸恒神魂之間,為何會存在著一絲聯繫,此刻他也無力操控自己的神魂。
兩人神魂頃刻之間交纏在一處,神魂交纏,這是只有道侶雙修之時才會做的事情。
陸恒氣海之內,湧起無盡狂潮,掀起的狂風驟雨將兩人的理智悉數擊碎。
牀榻之上,帷幔之中,有衣物撕裂聲音響起。
華貴的金絲紋繡大紅喜袍,被拋落在地,如同鮮紅的花,開滿了整片地面。
這回,陸恒沒能再度自這狂潮之中清醒過來。
數日之後。
空暝靠在牀頭,身上只著中衣,只是隨意系著,露出健壯胸膛,隱約還可望見上面的幾道抓痕。
他目光專注,定定地看著枕側之人。
那人趴伏而睡,錦被搭在腰間。背脊上皆是點點紅痕,如同桃花花瓣自後頸蔓延至後腰。
如陸恒此刻醒來,會發現這魔修身上,滿身魔修竟是已消失殆盡。
空暝也才醒過來不久,腦中仍是一團亂麻。
即使心中紛雜萬分,他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陸恒身上,甚至還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想替對方理一理鬢邊亂髮。
就在空暝手指快要接觸之時,陸恒身上光芒大作,強烈靈壓迸射而出。
迫于這極強的壓力,空暝身形急退。
只見那張拔步牀在這劇烈靈氣之下,轟然倒塌。其間景象,皆被炫目光芒掩蓋,不得而見。
光芒散去之後,黑首青身的大蛇出現在大殿之中。魔尊所居大殿,皆修建的氣勢非凡,空間極大。
然而體型龐大的巨蛇,依舊將這大殿的空間幾乎占滿。
“妖王巴蛇?”
空暝一見此蛇,就認出其身份來歷。
他眉頭微皺,心中疑慮之意更重,自己為何會與這妖王巴蛇產生糾葛。
只是如今情勢,空暝也來不及多想,那大蛇一經出現,就在地上扭動翻滾,似乎很是痛苦的模樣。
空暝唯恐大蛇受傷,不顧自身安危,上前幾步,這才發現這大蛇似乎是在蛻皮。
他心中慌亂之意這才安定幾分,捏了個法決。從指尖冒出的,竟並非魔氣,而是純正的佛修金色靈氣。
那道金色靈氣自大蛇尾尖彌漫而上,順勢就覆蓋了整條蛇身。金色靈氣說過之處,痛苦銳減,墨身青首的大蛇,也漸漸平靜下來。
***
陸恒醒來的時候,尚未睜開眼睛,就感覺到自己丹田之內充沛的靈氣。
這蛻皮竟是完成了,發生什麼事情?他尚有些迷糊的意識,頓時清醒過來。
陸恒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依舊在那大殿之中,只是視線不太對勁。他知現在大概還是原形狀態,便身上光芒一閃,化為黑衣青年。
不遠之處,有一人盤腿閉目打坐,正是魔修空暝。
聽到陸恒這邊的動靜,空暝睜眼望來。
只是一眼,陸恒就知道,那人不再是魔修空暝,而是佛修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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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發生的意外,竟是讓此人勘破怨憎會一苦,恢復了記憶。
那人的眼中,似無悲無喜,又似蘊含著無限悲憫之情。他抬眼望來之時,猶如九天之上的神祗,俯瞰眾生,卻又憐憫眾生。
“你可還好?”
就在他開口之時,眼中的悲憫之情頓消,流露出柔和神情來。
陸恒臉色微微扭曲,想起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事。如眼前之人乃是魔修空暝,他或許還能同他交談幾句。
可面對這擁有一切記憶的梵音寺釋空,陸恒十分乾脆俐落。
“幸會,都是意外,告辭。”
他身形一動,就消失在大殿之中。
釋空起身,下意識地向著殿門追了幾步,卻發現自己氣海之內的異狀。
同妖王巴蛇雙修,竟是讓他的修為在暫態之內就恢復頂峰。
釋空氣海之中的千瓣金蓮,在瞬間綻放,又瞬間凋零。花瓣一片片掉落於氣海之中,露出中間的蓮蓬來。蓮蓬也慢慢枯萎,只餘一顆金色蓮子。
蓮子現,便是他再入輪回之時。
釋空只得停下了步子,輕聲歎息。
“求不得之苦,難。“
隨即,他閉目而坐,再沒有睜開眼睛。
一點金光自氣海之中飛出,神魂已入輪回。
怨憎會一苦,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