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成婚?”空暝聞言,嗤笑一聲。
“……”陸恒只是隨口一問, 也並沒有指望空暝能給出一個什麼答案。
畢竟, 以空暝此刻對於陸恒的仇恨, 沒有把他抽筋剝骨或是煉製成傀儡, 都幸虧是這魔修的神魂乃是那個悲天憫人的佛修釋空。
至於兩人能好好交談, 陸恒可是從來不敢指望。
“我同你之間,只有仇怨, 何來成婚一說。莫不是你心中實則還對那段往事有所留戀。”
果然, 空暝依舊是語帶嘲諷。
陸恒見他下顎線條緊繃,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的,怕對方又被心魔所控。
他想了想,還是順著空暝意思說下去:“自是不會,被你所擒之時,我已做好要為此前往事付出代價的準備,心中怎敢有所妄想。”
不料, 此話一處,陸恒只見釋空神情一變,眼中又有猩紅之色似要彌漫而上。
“不愧是蛇族, 真是薄情寡義得很。”空暝說, “當初情濃之際, 屠了我師門滿門也不願我同他人成親,如今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陸恒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說話為好, 修魔之人思考事情, 似乎同自己有些不同。
見陸恒不再說話, 空暝目光沉沉看了他半晌。
就在陸恒心裡有些發怵,以為這魔修又要發狂之際,他傾身靠近。
空暝扯著陸恒散在後背的黑髮,迫使他微微抬起頭,露出白皙脖頸。隨後埋首下來,在他頸間嗅了嗅。
聞到此人身體之內,那絲屬於自己精血的氣息,空暝才勉強把心魔壓抑下來。
空暝抬手解開兩人左手之間的鎖鏈,轉身將殿門掩上。
只見一點紅光,自他與殿門接觸之處,迅速彌漫至牆壁屋頂,拉開一張巨大的紅色光網。
陸恒隨眼一觀那紅光走過的痕跡,便知這是一陣法,將此處與外間隔絕開來。外面之人不得而入,裡面的人卻也是出不去。
即便是啟動陣法之人,也無法強行破陣而出,而是要達成某種條件才能從此陣出去。
這條件,可能是一句話,也可能是破壞陣中的某樣東西,這些皆有設陣之人而定。
空暝見陣法已成,心中安定下來。他轉身自穿上取過一疊衣物,遞于陸恒。
“換上。”
陸恒垂目一看,大紅喜袍,上有金絲紋繡,精美無比。
“這是?”
方才空暝才說兩人之間,只有滔天仇怨,不可能會有什麼成婚之事。那此時要自己穿上喜袍,又是何故。
陸恒只是猶豫片刻,對面之人卻當他是不想穿。
空暝本就被方才陸恒所說之話激起無盡怒火,即便勉強把心魔壓抑下去,此刻卻也是心中情緒不穩。
只見他手一松,那疊衣物就落於地上。大紅衣擺鋪散開來,灑落一地流光。
空暝看也不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衣物,邁步上前。
“不穿?那我不介意親自動手替你穿上。”
說罷,不待陸恒說些什麼,他抬手就捏了個定身咒,連同禁言咒一起點在陸恒眉心。
空暝不敢賭,如果眼前這人在說出什麼不動聽的話,他是不是還能將心魔壓抑下去。
今日之事十分重要,不能因為心魔出來搗亂而壞了大事。
“……”第一次嘗到定身滋味的妖王,心中也被激起幾分怒火。
就算是修魔,也不至於聽不懂人話。陸恒眼帶怒意,瞪了過去。
空暝卻是笑了,抬手摸了摸陸恒臉頰:“你這樣子,可比那種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讓我看得順眼多了。”
說完他抬手就將陸恒身上衣物一一解開,先是外袍,隨後是中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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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陸恒身上,只留下一條褻褲。
空暝的手指,又向下而去。
陸恒眼神更怒,身上雖衣物不過,但還算能遮羞。要是把這最後的遮羞布也給自己脫了,那就太過分了。
好在空暝的手指,只是停在陸恒腰側。他指腹在其上流連片刻,突然開口說到。
“你的腰肢,一直是這般?“
空暝指下的腰肢,線條優美,勁瘦有力。
“……”
陸恒突然有些明白這人在做些什麼。
當初在幻境之中,原來的愛憎怨三陣,乃是陸恒以小話本中故事為基礎設立。其中蛇妖的形象,都是按照人類話本中,對於蛇妖的認知而來。
妖嬈惑人,即便是男妖,也是有些纖細柔弱的模樣。
陸恒想起來,當初在幻陣之中,雖說臉依舊是自己現在這張臉。但身量卻極為不同,幻境之中的蛇妖,腰肢纖細柔軟,極為符合外間對於蛇妖的猜想。
看來空暝發現了其中蹊蹺,才會有此一問。想到此處,陸恒心中怒意倒是去了數分。
如此看來,他今日的舉動並非壞事。空暝能擯棄怨恨之情的干擾,冷靜下來思考這些事情之中的蹊蹺之處,那距離勘破怨憎會一苦也就不遠了。
陸恒臉上的神情,柔和下來,要不是此時被定身咒所縛,不得動彈。他就自行動手將那身喜袍穿上了。
空暝也只是自言自語,他手掌只是在那白皙腰肢上停留片刻,隨後就離開。
他自那堆散落在地的喜服之中,找出紅色中衣,為陸恒悉心穿上。空暝的動作不算熟練,畢竟為他人更衣同自己著衣還是有所區別。
但他動作卻是輕柔,彷彿站在那裡同他一般身量的清雋男子是一尊脆弱的瓷娃娃。
衣著整理完畢,他又將陸恒抱起,放在了梳粧檯前。
陸恒散在身後的黑髮,被悉心挽起,又戴上精緻玉冠。
一切打點完畢,空暝才轉身離開。
陸恒面對銅鏡而坐,看不到身後之人的動作,只能從衣物摩擦聲音中聽出,對方大概也是在更衣。
片刻之後,一道身著同樣喜袍的身影,出現在銅鏡裡。
“你可還記得那日,你就是穿了這一身喜袍,拎著帶血的長劍,就這麼一路走了進來。“
空暝站在陸恒身後,雙手放於他肩上。
“我當時就是這樣,被師尊封了經脈,定了身形,只有眼睛能動上分毫。”
他俯下身來,薄唇貼在陸恒耳側。模糊銅鏡之中,映出兩人耳鬢廝磨,親昵異常的樣子。
然而,空暝口中吐出的話語,卻是截然不同。
“我本以為,你是來救我。沒想到,只一照面,你就當胸刺了我一劍。你可覺得,這房間的佈置很是眼熟?“
說完,空暝直起了身子。
因是幻境之事,其中的細節,陸恒並不上心。如今空暝一提醒,他才發現此間的佈置,同那日蛇妖殺上劍修宗門時,找到劍修的喜房一模一樣。
“所以……”陸恒發現,他的定身咒和禁言咒,竟是已經被解開。
他站起來,轉身面對空暝:“你想還我一劍?”
空暝笑了笑,神情溫柔:“那些事情,你似已經走了出來,我即便轉世,卻依舊困在回憶之中。這讓我如何甘心?”
說罷,他又湊了上來。
陸恒尚未有什麼反應,就覺得嘴唇一痛,竟是又被那魔修咬了一口。
空暝將陸恒唇上溢出的血珠,細心舔去,這才滿意地後退一步:“穿著喜袍之時,唇色總是要鮮豔些才好看。”
他手一翻,手掌之上,出現一柄寒光逼人的長劍。
“用這劍,刺我一劍。”
“你又被心魔所控?”
空暝見陸恒不接劍,也不惱。他走上前來,執起陸恒右手,將劍柄放於掌心之上。
“你體內有我精血,違背不了的,我只是想讓你重溫一下當年之事。乖,刺我一劍,向當年那樣,一模一樣。”
最後這句話,空暝是貼著陸恒的耳廓說的,陸恒只覺得對方的聲音,自耳廓之中,一直落入他神魂之內。
這魔修,修的乃是言咒一道。所謂言咒,
此前陸恒尚在疑惑,空暝雖是滿身魔氣,但身上血腥之氣卻不重,可見手上沾染的性命並不多,修的並非是什麼殘忍邪肆之道。
魔修之中,強者為尊,尤其是尊者之位,沒有哪個不是踏著屍山血海才能登上尊位。而這轉生成空暝之人,為何在短短百年就能奪得尊者之位。
沒想到竟然是,言咒。
陸恒神魂強大,本是沒有那麼容易操控,然而他此前吞服了以空暝精血煉製的丹藥,又有這言咒之威在。
以他此刻的修為,自是抵抗不了這言咒威力。
陸恒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來。然而,這言咒之中的另一道命令,卻是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同當年一模一樣的情景,然則對於陸恒來說,那卻只是幻境歷練而已。
他能按照空暝的指令,刺上一劍,卻不會如同對方所期待的那樣,完全重現當時的情景。
劍尖,自空暝左胸之處慢慢刺入,鮮血沿著劍尖慢慢滴落。
空暝,卻只是神情專注地看著陸恒的眼睛。
長劍沒入得越來越深,空暝臉上卻絲毫沒有痛苦神情,彷彿那柄利刃,刺入的不是他的身體。
“不對,不對,你的眼神不應該是這樣的。”
空暝的眼白之處,慢慢有猩紅之色彌漫而上。
“為何我會覺得,這是第一次見到你穿紅衣?”
“甚至,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心中竟是沒有絲毫怨恨之感。明明,明明……”
不好!陸恒心中大驚,空暝這是又被心魔所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