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六榕寺內古樹下,齊妤靜立仰望,看著因冬日枯敗的枝條上抽出點點新芽。
身後傳來車軲轆的聲音,齊妤回頭,看見了笑容滿面的楚肖。
楚肖請齊妤去院子裡小坐,石桌旁,兩人對坐,烹茶而飲。
「多時不住王府,總覺得人太多,住不慣,還是在這裡睡的安心些。」楚肖一邊給齊妤斟茶,一邊說道。
齊妤打量四周風景,贊道:「確是個清靜之所。」
「何止清靜,蟲鳴鳥叫,溪水潺潺,入耳皆自然。」楚肖對這裡的環境也十分滿意。
齊妤低頭喝茶,楚肖也喝,喝一口茶,要抬眼看齊妤兩次,等齊妤喝了兩口,放下茶杯,他也才跟著放下茶杯,說道:
「沒想到你會去康王府找我,若是早知道,我定在府裡等候,不叫你奔波。」
「無妨。是我沒有提前通知你。」齊妤說。
楚肖深情看著她,齊妤低頭從袖帶中取出一只黑檀木的盒子,推送到楚肖面前,楚肖打開盒子,問道:
「這是什麼?」
齊妤搖頭:「不知道。今早阿策被一個姑娘算計,差點與她行了苟且之事,被我撞破,阿策神志不清,我懷疑與此香有關,我想你幫我查查看這香的來歷。」
楚肖沒想到是這麼件事,略有疑惑道:
「這區區香料,你身邊無人能看嗎?」
齊妤歎息,搖頭道:「那姑娘身份特殊,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想著你掌管刑部,手底下不乏能人異士,再古怪的東西在你們看來都是尋常,不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測與風言風語。」
「原來如此,不知那姑娘是何特殊身份?」楚肖問。
齊妤盯著眼前茶杯,冷道:「我那繼妹,齊韻。」
楚肖了然,齊韻是齊國公夫人安氏與前夫所生之女,隨安氏一同入了齊國公府的籍,女子用香料勾飲男子,確實驚世駭俗,齊妤怕連累齊國公府的名聲,自然不敢聲張,這才找到他這裡。
楚肖看著盒子裡的香料,眼中閃過一道奇異之光,問齊妤:
「你說這香是你那繼妹的?你繼妹是安國公府的吧。」
齊妤自然點頭:「嗯,沒錯。」
「咦,為何每丸只有半片?」楚肖發現盒子裡的兩顆香丸都只有一半。
齊妤看了一眼,淡道:「我發現的時候,盒子裡就這些。」
楚肖猜測:「那丫頭估計第一次用這種下三濫的香料,燒的時候可能不敢全燒吧。」
將盒子蓋上,楚肖對齊妤道:「放心吧,一會兒我就送去讓人分辨。有了結果第一時間告知你。」
「多謝。」齊妤道謝後,便要起身。
楚肖見狀,趕忙喊住她,說道:「這就要走嗎?不再說會兒話?」
齊妤聞言,又坐了下來。
楚肖高興的給她添茶:「其實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我上回一時衝動,讓三哥看見了那個玉佩,他回去,沒有為難你吧?」
齊妤斂目,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但意思卻溢於言表。
楚肖見她這神情,心裡幾乎斷定楚慕因為玉佩的事情遷怒了齊妤,齊妤無可奈何才將那玉佩給了楚慕,然後楚慕就特意拿到他面前顯擺。
「三哥的脾氣還是那般粗莽無狀。」楚肖做出總結。
齊妤看著桌上的杯子,纖細修長的手指沿著杯沿打轉,雖然沒有抱怨一句,但看起來就是落落寡歡的樣子。
「你可會怪我?」楚肖問。
齊妤抬頭不解:「怪你什麼?」
「怪我沉不住氣,怪我……不顧你的感受,非要挑釁他。」楚肖語帶歉意。
齊妤沉默片刻後,果斷搖了搖頭。
齊妤抿唇,眸光微動,緩緩抬起與楚肖對視:「你我總是一起長大的。」
楚肖這才心下大安,說道:
「你不怪我就好。」
楚肖聽了齊妤寬慰的話,兩人相視而笑,陽光撒在安靜古樸的庭院中,將兩人的身影折射到地面,說不出的歲月靜好。
楚肖親自送齊妤到山門,看著她坐著小轎子下山,直到看不見了,才轉動輪椅準備回去,卻沒想到看見姬氏站在榕樹下看著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已經嫁給楚慕,為何還對你如此親近?」
先前齊妤和楚肖在院子裡說話,姬氏在裡間窗子後看的真切,不禁問道。
楚肖溫和一笑,答道:「母妃不懂她,她最是講究敏感,三哥那粗野狂放的xin子,她是決計不會喜歡的。」
姬氏對他這評價不置可否,問:「那你就能肯定她喜歡你?」
楚肖篤定一笑:「我與她自小認識,我自是能肯定的。」
姬氏心中五內陳雜,半晌道:
「我瞧你三哥現在對她可不怎麼粗野了,細緻周到的很?你未免太過自信。」
「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三哥對她的好都不是真心,唯有我。」楚肖留下這麼一句話,便要從姬氏身邊走過。
姬氏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眼前的小兒子,隨在他旁側邊走邊說道:「孫臣和劉姑那些人你派出去至今未歸,如今你初入朝堂,身邊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
楚肖看著漸漸偏西的夕陽,對姬氏問:
「母妃,為何您從來不會擔心三哥身邊人手夠不夠用?我和他都是您的兒子不是嗎?」
姬氏停下腳步,兩手攥拳,眉心緊蹙。
楚肖在一側等候她的答案,但很可惜,無論他問多少次,姬氏都不會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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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妤從六榕寺回來之後,又去了儒王府。
看見小杜,齊妤急急問:「可有請過大夫來看?」
「是,大夫看過了,說王爺沒什麼問題。」小杜答道。
這個回答並沒有脫離齊妤的猜想,如果那香丸是出自安國公府的話,必然是那種,就算使用了也不會立即對人產生危害,只有日積月累使用才有可能。
從儒王府回到肅王府,齊妤一路上都在想事情,忽然馬車停下,齊妤身子一晃,還沒來得及問話的時候,楚慕便鑽了進來。
他進來了,明珠和琥珀就自覺下車去了。
齊妤不悅道:「你怎的每回都不走尋常路?叫人沒點準備。」
楚慕笑嘻嘻的湊上來:「在我面前,你要準備什麼?」
齊妤沒心情和他耍嘴皮子,蔫蔫兒的靠在軟軟的側壁上,楚慕見她沒什麼精神,問道:
「今兒看起來有事發生,不高興了?」
齊妤不想說話,楚慕也不逼問,逕自說今日兵部發生的趣事:
「……就這樣,演武場操練的時候,小林校尉把韓大將的褲子給扒了下來,把韓大將當場給臊的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馬車裡充斥著楚慕爽朗又激動的笑聲,讓馬車外的人都為之側目。
然而這些卻沒有讓齊妤產生共鳴,反倒是看著楚慕在哪兒笑的前仰後伏,滿坐墊打滾的樣子,讓齊妤抑鬱的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絲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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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不笑呢!當時場面老尷尬了。」楚慕十分希望齊妤能賞個笑臉出來。
齊妤給他纏的沒辦法,無可奈何的牽動嘴角笑了笑。
「哎,這就對了!雖然你板著臉也很好看,但我還是希望你多笑笑,每日高高興興的多好。」楚慕如是說。
馬車停下,楚慕率先下車,齊妤不覺有他跟著下車,誰知下車一看卻發現馬車沒有回王府,而是來到城中最為熱鬧的酒樓明月樓,這樓高五層,每層都張燈結綵,夜幕降臨之後,樓身所有的燈籠都亮了起來,看起來比白日裡還要繁華漂亮。
齊妤看向已經跳下馬車的楚慕,只見璀璨燈光下,他正對自己張開手,齊妤自然而然的將手搭過去,由著他把自己扶下車。
「這是做什麼?」齊妤問。
「明月樓的酒菜你吃過嗎?」楚慕牽著齊妤走上酒樓臺階,立刻就有跑堂的出來迎客:
「自然吃過。」齊妤確實吃過明月樓的菜肴,但那都是琥珀她們買回去給她吃的,她並沒有親自來過。
這明月樓裡面的燈光猶如白晝,裡面熱浪滔天,一樓是大堂,中間有戲臺,周圍擺了至少四五十桌的散客桌,樓上四層皆以大堂為中心,分別設了各種雅間,客人們可以在雅間外面,憑欄而坐。
「但你肯定沒來過。」楚慕見齊妤進門後便被樓裡燈光吸引的四處觀望,於是一猜一個准。
「沒來過又如何?」齊妤嘴上這般說,被楚慕牽著上樓的步子倒是輕快不少。
楚慕湊近她耳邊說話,齊妤下意識躲開,被楚慕瞪了一眼:「嘖,過來。」
齊妤卻是不動,以為自己已經表明態度,想跟楚慕保持距離,誰知楚慕那不知所謂的手臂卻比他說的話還快,直接長臂一伸,將齊妤的身子摟到身邊。
「爺們兒跟你說話,你得靠過來,躲了算怎麼回事兒?你讓人家怎麼看我?」楚慕自有他的一套歪理,齊妤是辯不過他的,也懶得跟他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費口舌,他愛摟著便摟著吧,橫豎又不會掉塊肉。
「我跟你說,明月樓的吃食分好幾個檔次。每回你讓人帶回去給你的,那都不是最高檔次的。」楚慕帶著齊妤進了三樓最裡面的雅間,他知道齊妤好清靜。
「笑話,我的人難道還會給我帶不好的東西回去?」齊妤嗤笑。
楚慕帶齊妤坐下,從跑堂手裡接過茶壺,吩咐了一句:「去上菜吧,這裡不用伺候了。」
跑堂的出去之後,楚慕也給齊妤倒完了茶水,體貼的送到她手裡,說道:「你是誤會我意思了。你們齊家這種富貴通天的人家,買的樣樣東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齊妤被他似真非真的一句話給逗笑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我說的檔次,不是東西好不好的意思,而是指火候和用的時間。你每回讓人帶回去的東西,就算是放在暖箱裡,那味道比剛出鍋的都要差上許多。就好比明月樓的招牌菜『香煎菇筍肉』來說,這味道剛出鍋時,菇香筍脆肉鮮嫩,送到客人桌上立即吃,跟放進暖箱裡過會兒吃,那味道簡直是天差地別。」
「我跟你說,考驗一家酒樓的菜品如何,不是看那些廚子大魚大肉做的多好,那種東西用的材料多了,便是勾湯味道也錯不了,就是要看他們那些煎炒的火候,比如這明月樓裡還有羅勒蟹腳,鹹酥大明蝦,素四喜,茶香醬雞,滑魚片……」
楚慕就跟是這明月樓的夥計老闆似的,可著今兒跟齊妤講解明月樓那些好吃的菜式,齊妤一邊喝茶一邊聽,一邊聽一邊感慨,楚慕這人不去天橋說書真是可惜了,那小詞兒一溜一溜的。
齊妤原本是鬱悶一天了,心情也很低落,可現在喝著茶,聽著楚慕滔滔不絕介紹明月樓的各路菜肴,各種做法,聽著他的聲音和雅間外那些傳客走動聲,讓齊妤沒由來心情就平緩了許多。
楚慕一直介紹到明月樓的夥計送菜上來才停住。
菜是一道一道上的,楚慕每道菜都替齊妤布好之後,等齊妤吃了第一口給出評價之後,見她滿意的,自己才吃。
這麼來了兩三回以後,齊妤被他這舉動弄的忍不住掩唇笑了出來:
「我怎麼感覺像是在給你試毒?」
每道菜都是她先吃,吃完了等她評價,流程跟宮裡試毒太監有異曲同工之妙。
楚慕看著齊妤的笑顏,感慨道:
「終於是笑了。這下我可以放心吃了。」
齊妤這才知道,先前楚慕做的那些,竟都是為了讓她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