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發佈時間: 2024-11-24 07:4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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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燙傷

大地回暖,風清氣爽,行宮周圍俱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如此一來自是少不得琴棋詩茶作樂,於是在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皇后廣發花帖,邀請諸位女眷參加茶話會。

說來往年楚桑淮都是帶著白芷萱等妃子來行宮游玩,把皇后留在宮中主持內務,今年或許是母憑子貴,破天荒只帶了她一個人來,這般盛寵之下皇后過得越發滋潤,胎相也越發穩定了,所以便有閒心辦茶話會了。

申時初,女眷們陸續入席,雖然皇后還未駕到,但園子裡已經有宮女在迎客了,手捧玉盞步態輕盈,每及旋身折腰,臂上系著的綠色絲縧便會隨風搖擺,顯得甚是靈動可人。

行宮本就修建在半山腰,這裡的園子當然也不及御花園那般空闊,但見數十張方形案台散落其中,隔著海棠花樹和半月形屏風,距離不一,由此形成了好多個小圈子,裡頭還隨意擺了些樂器和字畫供人玩賞,極具雅韵。

這種情形自然適合閨中密友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玩樂,或是有親眷關係的世家貴女們聯絡感情,而像夜懷央這種身爲一家之主的貴女本就是個特殊的存在,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就沒時間交朋友,當上瀾王妃之後別人更是躲著跑,所以她在的那塊區域難免冷清了些。

要說有誰不怕惹禍上身的恐怕也就只有謝芸了,她挽著裙擺在夜懷央面前坐下,泰然自若,落落大方,還徑自端了杯茶來飲,不知有多熟稔,彷彿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夜懷央也像是習慣了她的做法,一邊喝茶一邊望著山下的風景,直到她說話才轉過身來。

「多謝王爺救了我哥哥。」

她聲音雖小,却言辭懇切,看得出是真心實意來道謝的,夜懷央却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淡淡問道:「你哥哥的傷勢好些了嗎?」

「好些了,只是咬得太深傷到了筋骨,怕是還要再休養一陣子才能好。」謝芸垂下眼,想起那道血淋淋的傷口仍是後怕不已,「我聽哥哥說那只白額吊睛虎極爲凶猛,莫說他本就心存忌憚,即便是放開了手脚去對付它恐怕都難以取勝,如果沒有王爺那一箭,定是要交代在那裡了。」

「事已過去就不要再想了,照顧好你哥哥不要落下病根才是。」

謝芸點頭應著,忽然察覺今天夜懷央的態度似乎溫和了些,沒有像之前那般拒人於千里之外了,她驟然抬眸,有些詫异又有些欣喜,然而還沒從夜懷央臉上看出點什麽東西來,掌儀宮女端肅的嗓音就從後方傳了過來。

「皇后娘娘駕到——」

衆人紛紛起立相迎,一片道禮之聲,皇后扶著王婉婷的手從花.徑中款款走來,頭戴鑲寶雙鸞點翠簪,身穿鏤金絲牡丹鳳尾裙,手裡還握了串五色珠鏈,只見她羅袖一揮,香風撲面而來,溫潤清和的聲音尾隨而至。

「諸位無須多禮。」

隨後她就微扶著腰坐到了鳳座之上,身側的大宮女立刻在她背後放上了軟墊,如此一撑,肚子越發凸顯,看著都不像才懷胎三月的了,有的女眷立刻諂笑著拍起了馬屁。

「臣妾瞧娘娘這胎的形狀像是雙生子呢!」

「可不是?都說男孩肚子尖女孩肚子圓,這都冒出頭來了,定是個小皇子無疑!」

皇后掩唇輕笑,幷沒有回應她們,只是溫柔地撫了撫肚子,眼角眉梢俱是遮不住的悅色,顯然對這些話還是很受用的。

衆人見狀,阿諛奉承的話更加源源不絕,夜懷央和謝芸坐得最遠,這會兒都轉過頭不再往那邊看,安靜地觀景飲茶,有層層叠叠的屏欄花簇擋著也無人注意到她們,一時倒也相安無事。

謝芸却不知怎的輕飄飄地嘆了口氣,若不是夜懷央就坐在她身邊恐怕都聽不到。

「有了孩子,死水翻起清波,枯木亦可逢春,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在這種地方發這種感嘆可不太合適。」夜懷央凝視著前方走來的那抹麗影,鳳眸微微眯起,隱現防備之色,而謝芸似乎完全沒察覺到,怔怔地盯著杯中模糊的倒影,低聲吐出一句話。

「如果我和阿珩的孩子活下來了,現在都會滿地跑了。」

夜懷央驀然睜大了眼睛,還沒完全消化掉她這句話,搖著緙絲荷花團扇的王婉婷已走到了跟前,吊起眉梢看著她們,然後哂笑道:「我說怎麽沒見著王嫂,原來是跟謝家姐姐躲在這個幾角旮旯裡喝茶呢,瞧瞧這模樣,還真是悠閒啊。」

謝芸回過神來,忙不迭起身行禮:「見過律王妃。」

夜懷央却是半點兒都沒動,只掀起眼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有事麽?沒事就別擋著我欣賞風景。」

「你——」被她這麽一噎,王婉婷頓時惱羞成怒,「你竟敢對本王妃如此無禮!」

「無禮的恐怕是你吧,長幼有序,你既然稱我一聲王嫂就該對我見禮,可你上來就打斷了我與別人聊天,還這般陰陽怪氣的,這就是你律王府教出來的規矩?」

夜懷央心裡記挂著謝芸剛才說的事,只想把王婉婷趕緊打發走好問個清楚,所以語氣不免重了些。王婉婷本來就是來找茬的,誰知又被她以禮節之名擺了一道,當下便氣得發抖,隨後發現各家貴女不停地往這邊張望,她愈發覺得下不來台,恰好端茶的宮女從旁路過,她猛地把盤子一掀,整壺滾燙的茶水就這樣朝夜懷央和謝芸潑去!

「啊——」

宮女嚇得大聲尖叫,瞬息之間,夜懷央只覺得有人在桌子下頭推了自己一把,然後就摔倒在鵝卵石小徑上,緊接著一波密密麻麻的水點子灑在了左手臂上,短暫的幾秒過後,刺痛伴隨著灼燒感席捲而來。

因爲茶話會是不允許帶著家奴進來的,所以此時夜懷央身邊也沒人,她咬唇忍過一陣疼痛,用右手將自己撑了起來,顧不得眼前亂躥的人影,勉力轉頭望向謝芸,只見她背上一片濡濕,躺在那兒半天都沒動,怕是傷得更嚴重。

王婉婷!

夜懷央的目光如同淬了火一般射向王婉婷,她不由得退了幾步,捏著絲帕的手也在發抖,似乎沒料到自己一怒之下會闖出這麽大的禍,就在這時,皇后和其他人也都已經趕來了,看見這一幕都大驚失色。

「快去請御醫!」皇后急聲吩咐著,又看了眼僵立在旁的王婉婷,難忍驚怒,「把律王妃給本宮帶下去,等候處置!」

嬤嬤和宮女霎時涌了過來,王婉婷慌了,一邊推著她們一邊大喊:「娘娘,我知錯了,我不要被關,您饒了我吧!」

皇后巋然不動,面容冷似冰霜,隱隱現出幾絲沉怒。

隨後王婉婷就被拖下去了,她一路掙扎,尖銳的聲音在夜懷央耳邊不斷回蕩,似鋼鋸般消磨著她的神智,她低喘著氣,任由宮女拿著凉水往身上澆,冷熱交織間她似乎看到皇后嘴角輕勾了下,快得像是錯覺,她還想看仔細些,又一陣劇痛襲來,頓時令她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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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

小時候也不是沒病過,人燒得昏昏沉沉,只要睡著了就不會感覺不適了,可像這樣被活生生痛醒還是頭一回,夜懷央掙扎著張開了眼睛,視綫還處於模糊之中,一只帶著薄繭的手掌已經溫柔地覆了上來。

「央兒?」

她揉了揉眼睛,蒙在上面的那層白紗似被揭開了,露出一張熟悉的俊顔,却罩著重重寒霜。

「驚瀾……」

夜懷央撑身欲起,穩健有力的手臂立刻從腰後環上來,托著她緩緩依進他的胸膛,而他的另一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左臂,她感覺到不同的觸感遂偏頭看去,一大片燙傷的印子立時映入眼簾。

記憶如數回籠。

該死的王婉婷!她暗自腹誹著,同時試著動了動左手,結果疼得倒抽一口凉氣,楚驚瀾連忙按住了她,急道:「你亂動什麽!」

「好疼……」她啞著嗓子,眼底浮起水光。

楚驚瀾從未見過她如此不加掩飾地呼痛,一顆心在胸腔裡翻攪得厲害,火氣更是突突地往上冒,然而安撫她的動作却是輕盈無比,彷彿在對待易碎的瓷器一般。

「別怕,我去叫陸珩過來,讓他想想辦法。」

說完,楚驚瀾大步邁出了房間,很快就把陸珩帶了進來,他仍然戴著面具,只微微掃了眼從幔帳裡伸出來的那只胳膊就明白了情况。

「現在正是發水泡的時候,會比前面要更癢更疼,等下再換一次藥興許能好點。」

他說的藥自然不是御醫留下的那瓶,而是剛才他親自下山去配的,比起來要更加安全有效,可夜懷央似乎突然忘記了疼痛,隔著朦朦朧朧的垂幔輕聲問道:「謝芸傷得怎麽樣了,你們知道麽?」

陸珩身形一僵,沒有答話,楚驚瀾撫上她的肩膀,沉聲答了三個字:「不太好。」

是了,想也知道了,自己只被潑到一點點都疼成這樣,可想而知她的處境。夜懷央深吸一口氣,却是扭過頭定定地看向了陸珩,道:「阿珩,能不能幫我去看看她?若不是她推了我那一下,恐怕如今重傷在牀的就是我了。」

「我不去。」

陸珩拒絕得乾脆,轉過身就朝外走,孰料夜懷央的下一句話令他猛然刹住了脚步。

「阿珩,你們六年前有過一個孩子,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