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一大早就有不少人聚集在門口,每年年初一,顧家都會給府裡上下發放銀錢或東西,為人奴婢者,家中大多貧困,往昔過年時能拿到兩個月的分例,再不濟去年,也拿了一袋陳谷子,雖說一袋陳谷子,好些人都看不上眼,可能拿總比什麼都沒有強。管家曾明示暗示過大家,今年沒有東西。
可人就是這樣,不到黃河心不死,便宜占慣了,一下子讓他們放棄這到手的便宜,卻怎麼都不能,所以不少人一早還是聚集在顧家門前,看能不能有點例外,萬一主子想明白了要發什麼,他們也好沖在前頭領不是。
當顧知遠從陳氏那裡請安出來,打算帶著孩子們去安國公府和榮安侯府去給兩府老人家拜年,拜完年還得立刻回來,也有人上門給陳氏拜年。顧衡之,顧青竹和顧青學跟在其後,顧玉瑤早兩天就去了榮安侯府做客,宋錦如邀她前往的,所以今天沒有和顧家人一起。
一打開們,看見黑壓壓的人群,讓大家著實嚇了一跳。
管家立刻上前驅趕那些人:“去去去,都圍在這裡做什麼?不是跟你們說了,今年什麼都沒有嗎?”
管家的話並沒有讓那些人放棄,紛紛跪下給顧知遠行禮:
“伯爺新年吉祥,這每年都有的東西,怎麼今年就突然沒有了呢。”
都是些田莊的人,平日裡不怎麼進顧家大門,今年秦氏提早就吩咐了,不許這些莊稼漢進門要東西,來了就給打走,沒想到還是給顧知遠遇上了。
顧知遠蹙眉對管家問:
“怎麼,今年什麼都沒發給他們?”
顧知遠看著門前這陣仗,哪裡還會不懂是什麼回事,定是秦氏所為,可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哪裡好這樣說,只能裝作不知情。
可那些村夫聽了這話,以為還有希望,磕頭磕的越發響亮,雖然聽起來是在恭賀新禧,可混亂一片,不仔細聽還以為這些人在哀嚎什麼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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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鄰里,已然有門房出來探究竟了。
顧知遠不厭其煩,顧衡之看在眼中,想為父親分憂,說到底,這些人今年會聚集再此,也是因為他母親沒有將銀錢發放到位,若是不解決的話,父親定會將罪責怪到母親是身上,但若他把人全都趕走了,父親總要念及他的好,然後寬釋母親的不足。
上前怒喝一聲:
“全都閉嘴!今兒什麼日子,一個個的跟個乞丐似的上門討東西,難不成顧家一年裡,沒給你們發放分例嗎?全都給我起來,滾回莊子裡去。”
顧衡之這一段怒吼,那是威勢十足,將他忠平伯府嫡長子的氣勢盡然顯現出來。
可那些莊頭也不是吃素的,大過年的來拜年,卻被主家說是乞丐,是個有血xin的人都會受不了的。憤而起身,指著顧衡之怒道:
“大公子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們好心好意上門給老夫人,老爺和夫人拜年,竟被大公子說成是乞丐,我們這裡的人,全都是在顧家做了好些個年頭的老人,大公子不尊重我們也就罷了,還用這等侮辱之言辱駡我們,縱然我們是顧家的奴僕,卻也沒有這等欺負人的。”
其實,顧衡之的威風若擺在平時,這麼一耍,這些人沒有不怕的,畢竟明年還打算在顧家幹活兒,可現在不同,今兒是年初一,憑白被人罵了個狗血噴頭,指責是乞丐,一年之計最關鍵的就是個頭,如今頭裡被人這樣罵了,哪裡能甘休,再加上門外這麼多人在,法不責眾,他們就是鬧,也是集體一起鬧的,將來就是老爺怪罪,不會怪罪到哪一個人身上。
所以,待顧衡之罵完之後,莊頭們就群起而攻之,一人一句,就把顧衡之的話給壓得死死的,眼看情勢就要失控。
顧知遠見到此情此景,想上前說兩句,可是那些莊頭們激動起來,根本不聽他說,他又豁不開顏面跟他們大吼。而顧衡之也沒想到自己的話居然會引起這麼多反抗情緒,一時無措,不敢再上前說話,生怕遭殃。
顧青學的衣袖被顧青竹拉扯一番,顧青竹把兩只沉甸甸的袋子塞進顧青學手中,顧青學一愣,顧青竹對他比了個眼神,他就明白了。
掂量著袋子裡的東西,走到顧知遠身旁,用最大的聲音大吼了一聲:
“都別說了!聽我說!”
他少年清脆的聲音響起,很是亮堂,那些莊頭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憋著一肚子氣,攏著袖子蹲了下來,不知道大公子發威以後,四公子又將說點什麼觸黴頭的話來。
顧青學的聲音在顧家門前響起:
“諸位莫急莫氣,我大哥心直口快,實則無心傷人,我這個做弟弟的,代他向諸位說句‘對不住’,諸位在顧家勞苦功高,理應得到你們應得的,今年家姐原準備了些給別府弟弟妹妹的金角銀豆,若是諸位不嫌棄,每人到我這裡來領個兩顆回去,也算是顧家對諸位的一片心意。”
顧青學這番話既保全了顧衡之和顧家的顏面,又讓那些莊頭感受到了意外之喜。
紛紛站起身來,卻都不敢上前,猶豫一陣兒,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莊頭試著走到顧青學身前,顧青學從袋子裡拿出三顆遞到那莊頭手心,莊頭看著手裡這一顆金的,兩顆銀的豆子,掂量一番後,就立刻對顧青學和其後的顧知遠,顧青竹道謝行禮。
“多謝四公子,多謝伯爺,多謝二小姐,是真金,是真金!”
那莊頭一開聲,所有人都沸騰了,自發排隊等著領,每個領到豆子的人,全都對顧知遠和顧青竹說一樣的吉祥話兒,完全沒有先前的劍拔弩張,拼命討債的樣子,顧家門前一派祥和氣氛。
來了上百人,兩袋子金銀豆子沒發完,顧青學又將豆子全然交到了管家福伯手中,對福伯道:
“剩下的去交給帳房,府裡人還沒發到,讓他們都到帳房領去,就說這是伯爺給大家的一片心意,讓大家來年繼續幫襯著。”
福伯愣愣的看向顧知遠和顧青竹,然後頗為感動的對顧青學道謝:
“多謝四公子,多謝伯爺,多謝二小姐。”
其實今年就因為這分例的事情,府裡已經鬧了好些時候,這些莊頭反正都在莊子裡做活兒,不用在府裡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豁的出去鬧,府裡的就只能憋悶在心,誰也不敢真的去說什麼,真是沒想到,二小姐和四公子會這麼大手筆,果然有先夫人之風啊。
說到這裡,福伯淚眼婆娑,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清清楚楚的知道先頭夫人對下人有多好。新夫人扶正之後,帳房也是苦不堪言,入不敷出,新夫人不想著怎麼為府裡增加收益,還成天要帳房支銀子供她花銷,錢大多都用在她自己身上,府裡乃至於伯爺那兒用的都極少,去年一年還有些前年的存貨在庫裡,可今年呢,今年好些東西都已經不買不行了,到時候想要新夫人批准,還不知要怎麼費勁呢。
莊頭們拿了金銀豆子,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顧知遠暗自松了口氣,顧衡之卻覺得面子丟盡了,對顧青學酸溜溜的說道:
“二妹和四弟好大的手筆,可這些人都是些貪得無厭的,今年你們給了,明年可還得沖你們伸手要去,我看你們能給幾年。”
顧衡之這拈酸吃醋的話聽在顧知遠耳中,越發不滿:
“你閉嘴吧。還不是因為你母親辦事不利,這些人才會在新新年頭上找上門來要債,你母親若是安排好了,又怎會有這等倒楣事?今日多虧了青竹和青學早有準備,要不然,人家還以為這大年初一有人到府上要債來呢。”
說完這些,顧知遠就下了臺階,小廝將馬牽過來,顧衡之上前扶他上馬:“父親,我扶您……”
顧知遠自己踩在腳蹬上,一個翻身就上了馬,對顧衡之遞去一抹嫌棄的眼神,這對於顧衡之而言,還是頭一回,就算從前他是庶子,顧知遠對他也沒有這樣嫌棄過。
低著頭往旁邊顧青學瞪了一眼,顧衡之也跑到另一邊,翻身上了馬。
顧青學扶著顧青竹去馬車,顧青竹上馬車的時候,顧青學往對門看了看,奇道:
“咦,對門似乎有人家住了。”
顧青竹順著顧青學說的方向看去,果然,顧家對面的一座大宅,常年都是大門緊閉,以前住的是一戶富賈,搬走以後,宅子就空了下來,如今中門打開,還有些僕人在往裡搬進搬出的,門口還掛著兩只嶄新打燈籠。
“難不成是那戶商家回來過年了?”顧青學納悶的說。
“行了,別管人家了。快上馬去,父親還等著你呢。”顧青竹對顧青學提醒。
說完之後,她就直接上了馬車,顧青學也趕忙上馬,顧家的車隊才漸漸使出安平巷,往安國公府去。而顧家對面那戶人家依舊忙裡忙外,管家從裡面走出,指揮眾人搬東西:
“都麻利著點兒啊,東西拿好了,要是摔了一樣,你們小命兒都賠不起。快快快,說你呢,麻溜著啊。世子就要來了。”
在那些忙裡忙外的僕人們身上,不起眼的衣擺角落上寫著一個赫赫的‘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