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新生(3)
李隆基忽然側頭看我:“可否讓我抱抱他?”我笑著點頭,他這才自我懷中接過嗣恭,溫聲喚了句花奴。嗣恭倒像是真聽得懂,立刻眯著眼睛對他笑,他就這麼逗了會兒嗣恭,才小心遞還給我,進了宴廳。
婉兒看著他們兄弟的背影,輕聲道:“李隆基待嗣恭很特別。”我笑了笑,沒接話。她又默了會兒,才忽然認真道:“永安,若有一日你我為敵,你會如何做?”
我心底一涼,卻無法迴避這樣的問話。
不光是我,今日在太平府上把酒言歡的這些人,日後都有可能刀兵相向。皇位上的那個,甚至是那一脈都太過弱勢,皇祖母雖走了,卻留下了太多虎視眈眈且各有勢力的李家人。
太多了。
嗣恭似有感應,伸手摸著我的臉,我捏住他的手心,這才定神去看婉兒:“若有一日為敵,你落敗日我會拚死保你性命,送你遠避皇權。李成器終歸是李家人,奪權慘敗唯有一死,我與他本就生死相連,若是他敗了,替我守住嗣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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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無論聖上抑或太平,都以子嗣單薄為由,頻往壽春王府送美人。李成器無理由回絕,索性另闢府宅,與我另住他處。
直到嗣恭週歲宴,我才再見了元月。
李成器本堅持不讓府中女眷露面,但元月終是則天大聖皇后所賜婚的正妃,無論如何都當露面。更何況,這一日無論是武家諸王,亦或是相王的幾個子嗣,都是攜妻而來,連父王也親自開了口,讓李成器多少顧及些禮數。
於這件事上,他事先提過幾句,是以在宴席上見到元月時,我倒無過多意外。不管如何說她終歸是李成器的結髮妻,我拿走了太多,總要給她留些顏面。
宴席過半,我抱著嗣恭在房中更衣,忽聽見門口夏至冬陽請安,隱約是在喚王妃。我沒料到她會單獨來找我,回頭看時,她卻只堪堪立在門口,沒有入內。
該來的,終歸躲不掉。我暗自苦笑,將嗣恭的衣裳理好,這才交給奶娘,站起身道:“王妃既是來了,快請進來吧。”
論理我是側妃,終該給她請安,可李成器早在叩請賜婚日立下規矩,我與她早無尊卑之分。平日不見不覺有何,此時相對倒有了些尷尬。
她只靜看著我,過了很久才走進來,忽然躬下身,鄭重行了一禮。
我被她嚇了一跳,剛想命人扶她起身,她卻先開了口:“當日在三陽宮,則天大聖皇后賜婚時,妹妹就曾說過,日後若有幸與縣主共侍郡王,情願以姐姐為尊。”
她這一句話,竟放佛讓我們都回到了當年。
那夜我眼見李成器不能爭、不能辯,就在石淙會飲上,當著群臣諸王的面,屈膝叩謝皇祖母的賜婚。彼時我痛若剜心刺骨,她卻是得償多年所願,而如今舊事重提,卻是我喜得貴子,她則被冷落在空有女眷的王府,終日孤枕。
若論錯,都無錯。
這其中誰負了誰,誰欠了誰,又怎能說得清楚?
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而她也就那麼躬身垂首,靜默不語。
這片刻的寂靜,被門口夏至東陽的又一次請安打破。
李成器自門而入,略看了元月一眼,轉而對我道:“嗣恭可換好衣裳了?”我頷首道:“換好了。”他走過來,輕握了下我的手,低聲道:“你也進去添些衣裳。”我看他,他只笑著點了下頭。
留在此處也不過是尷尬,我順著他的話,笑了笑:“好,你稍等我片刻。”說完,立刻進了裡屋,有意翻了兩件衣裳出來,慢慢換上。
依稀能聽見外面李成器在說話,卻不大聽得分明。
直到換好出去,才見元月已不在房內,奶娘等人也似乎早被他摒退了。
我猶豫了下,才問他:“她終究是你結髮妻,再如何……”他打斷我,溫聲道:“永安,本王唯一自責的,是今時今日還要讓你如此難堪。”我笑看他:“這麼多年來,生生死死也有多次了,我可還會為這種事而難堪?”
他沒急著接話,走過來細看我,直看到我有些莫名了,才笑道:“府中所有女眷,在入府之日皆會有我休書一封,日後可憑此再嫁。”我啞然看他,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說出話。他這才喚入夏至冬陽,替我拿來袍帔:“除卻政事,本王每日只會應對兩個女人,太平和你。”
他說的雲淡風輕,可偏就當著夏至東陽的面,弄得我有些臉熱,只得低聲道:“我又沒追問過你這些。”他沒再說話,笑著替我系好了袍帔。
入宴廳時,太平正和相王低語,看到我們進來才抬頭笑道:“可是等了你很久了,永安,”她伸手指了下抓周的木台,“我們都已做了賭局,你要不要加上一注?”
我順著她的話,看了眼檯面上。
寬長的案几上,鋪著大紅的錦緞,堆滿了用來抓周的物事。我略掃了眼,就發現原先準備的木劍卻不見了,卻有人在正中放了塊調兵的魚符。
我看了眼太平,佯裝好奇道:“誰這麼慷慨,竟連魚符都拿出來了?”抓周雖只為博眾人一笑,但依李成器的戰功和嗣恭的身份,這種東西放上去,總歸不妥。
太平笑了笑,抬下巴指向武三思:“是你叔父。”她語氣雖平淡,卻仍帶了些戒備,武三思正是舉了杯,聽這話立刻笑道:“終歸也留著我武家的血,本王自是想嗣恭能抓到兵權,揚我武家之威罷了。”
我笑了笑,沒再接話。
自聖上登基以來,韋氏便一攬大權,偏就恩寵我這叔父武三思。朝中民間口口相傳的宮諱秘事,多是韋氏、婉兒和武三思之間糾纏不清的關係。我雖不願盡信,但眼見他竟在皇祖母過世後,還能有此權勢,又不能不信。
今時今日,武家人只仰仗著武三思一人,敢當著太平還能有膽量說出‘武家之威’的,也僅他一人而已。
李成器始終含笑聽著,此時才笑著自懷中拿出玉笛,吩咐身側的何福放了上去:“本王自幼就喜音律,倒更願嗣恭能摸到此笛。”他說完,輕握了下我的手。
夏至遞上熱茶,我轉遞到他手裡,有些忐忑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今日宴席上雖是叔父放的魚符應景,明日傳到府外就是你有心覬覦兵權了。”
他接過來茶杯,微微一笑:“無需憂心,如今本王的謠言甚多,多此一樁也成不了事。”我微蹙眉,方才的歡喜都有些淡了,反倒多了些憂心。
可叔父的話何其冠冕堂皇,當著眾人的面也不好就如此拿走魚符,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嗣恭眼不見俗物,千萬別去碰那燙手的物事。
如此又說笑了會兒,奶娘才將嗣恭抱了出來。
他一被放到案几,就不自在地扭動了兩下,慢悠悠地由爬轉為坐,張望著四周,直到看到我這處才伸手,奶聲奶氣地叫著娘親。
我忙應了,武三思卻輕咳一聲,笑著道:“切莫理他,免得看到娘親,反倒去摸香帕就麻煩了。”太平挑眉,嗤笑道:“香帕有何不好?他父王擔了十幾年的風流名聲,讓給他也好。看他與永安如此像,日後必是我李家又一風流才子,惹萬千佳人相傳慕戀。”
我忙笑著應和了兩句,嗣恭見我不再應他,癟著嘴,又去看李成器,一聲聲喚著父王。李成器倒是不動聲色喝茶,偏就不做聲。這麼一來二去的,他終覺得受了委屈,眼看著兩眼都有些淚花了,卻不知怎地就掃到了遠處的李隆基。
那小臉立刻由悲轉喜,對他依依呀呀的,不知叫什麼,可偏看著就像是相熟一般。
李隆基本是沉默著,看到他的樣子忽而一笑,對奶娘道:“小公子想是怕生,你去用言語逗逗他,抓到了也好抱下去了。”奶娘忙應了,站在案台另一側,一聲聲叫著小公子,終是引得他動了兩下,開始慢悠悠地看著桌上的東西。
他一個孩子哪裡懂得什麼,只覺得這個也有趣,那個也有趣,可都不過伸出手去摸了下,不肯費力拿起來。
我盯著他看,雖旁邊圍著幾個下人,卻還是不放心,生怕他一個不小心跌下來。如此看著倒是忘了看他去抓什麼,直到武三思哈哈一笑,才想起來凝神去看。
嗣恭正停在魚符前,極有興趣地摸著,幾乎已經抓到了一角。
我心頭一冷,正想對李成器說話,就聽見李隆基笑了聲。
眾目睽睽下,他竟就忽然站起身:“本王倒是有了些私心,”話音未落,已幾步走到案几邊,將那魚符拿了起來,“我自幼隨大哥學音律,總覺無以為報。如今這孩子和我有緣,若能日後隨我一道擊鼓作曲,倒也是樁妙事。”
他這意外之舉,連太平和相王都有些啞然。
李隆基倒似未覺,又將李成器的玉笛放在嗣恭手邊,碰了下他的小手。嗣恭被他一碰,倒是笑了,伸手摸摸玉笛,竟直接抱在了懷裡。
圓溜溜的大眼睛,一個勁兒瞅著李隆基,似乎要什麼讚許。
李隆基搖頭一笑,俯下身,用臉碰了下嗣恭的小臉,低聲喃喃了句話。聲音很輕,誰也聽不清他說的內容。我遠看著那一大一小,暗鬆口氣,側頭去看李成器,他亦是眼中暖意漸盛,自唇邊溢出了很淡的笑。
武三思先是一愣,旋即大笑道:“大好男兒,全讓你兄弟兩個當做風流胚去養了。”他說完,眾人才笑著恭賀,太平亦是笑著看李隆基,道:“三郎啊三郎,我們這麼多長輩看著,你就真……”她頓了頓,沒再說下去,只搖頭笑嘆道,“真還是孩子心性。”
李隆基只是笑,將嗣恭自案几上抱起,遞給了奶娘,這才走回去坐下,拿起酒觴,對著李成器遙一拱手,一飲而盡。
七十一 同根相煎(1)
三月桃花開時,武三思終於開始有了大的動作。
先是大肆賣官鬻爵、培植腹心,宮中內侍超遷七品以上者竟有千人之多。然這些只是小動作,並沒入太平和李成器的眼,倒是他二人對五王的步步緊逼,連父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父王今日來,也在說五王的事,”我咬住筷間的梅花膏,又被他灌了口水,“當初太平和太子宮變時,這五人可算是盡心竭力。這才封王不足一年,就開始扣上莫須有的罪名了?”
若說狄公守護李唐功不可沒,張柬之等五人敢隨著太子殺二張,逼皇祖母退位,這等功勞也是名垂千古的,可卻被逼到如此地步……他把杯遞到我嘴邊:“武三思終是武家人,天下易姓,李家稱帝,對他沒有半分好處。對這五人自是懷恨在心。”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直到眼前又遞來一口糕點,才有些哭笑不得:“吃不下了。”他微微笑著看我,溫聲哄騙:“沈秋說你太瘦了。”我啞然:“你什麼時候開始對他言聽計從了?”李成器看我一臉嘲弄,才算是暫放了筷,端起茶杯喝了口,悠然一嘆:“是本王的錯,操之過急了。”
他說的隱晦不清,我卻臉燙得難耐,拿起書擋住臉,有意不理他。
才不過兩個月的身子,就已經是胃口大開,不知到足月,會不會已吃的走不動了。
過了會兒,他也沒出聲,我有些按耐不住,只好放下書先認輸:“那天我聽你和李成義的話,張柬之是你的人?”他頷首道:“不止他,崔玄瑋亦是。”這麼說,倒是有些意外了:“當日若沒這五人出面,宮變的勝算會少很多,張柬之和崔玄瑋算是主導,為何你不露面?”
那場宮變,借的是太子的由頭,卻是有背後的勢力支撐。我本以為這中間太平獨大,卻未料他這麼多年來,竟也到了如此地步。若是他可露面,倒是一大功績,必會對日後奪權有利。
他僅是笑,倒似真不大在意:“我與太平的關係總需平衡,若鋒芒太盛,只會過早招她忌憚。”這話聽著也有道理,我剛才點頭,他又清淡地補了句:“況且,沈秋早說過,那幾日你最有可能破羊水,自然是寸步不離才能安心。”
我對上他笑意不減的眼,笑了半晌,才道:“昏庸。”
他嘴角浮著笑,想說什麼時,已有人在外請安。
李成義很快走進來,見我也在書房,微愣了下,略走近兩步:“永安,你午膳未吃飽?”我看他眼中笑意,立刻掃了李成器一眼:“是啊,所以來書房看看,可有什麼能填飽肚子的。”他笑著搖頭:“我這小嫂子還真是睜眼說胡話,此處的吃食看著就是專為你備的,我可從未見大哥吃過什麼梅花糕。”
兩人就這麼你來我往說了三兩句,他才去和李成器說朝堂政事。我聽了兩句,看他雖面上有笑,言語卻是有意閃避,便起身說去看嗣恭,出了書房。
五王中有兩人是李成器的人,如今被迫害至此,他怎會不受損?武三思如此做,定是為削弱太平和他的勢力,那李隆基呢?
冬陽夏至陪我在湖邊閒聊,約莫走了片刻,我才記起後日是永惠的生辰日。
念及至此,索xin停了步:“趁著天色還早,去珍異閣走走。”冬陽立刻笑了聲:“奴婢等側妃這句話,可是等了許久呢。”我不解看她,她才玩笑著行了個大禮:“自側妃你身懷有孕,奴婢已有四十幾日未出府門了,從桃花盛開日,生生等到了滿城花落日。”
我被她逗笑,揮手讓她去準備。
直到上了馬車,她依舊是喋喋不休的,說早已不知如今長安城中盛行何種妝面,何種珮飾,不停撩著簾子,細看外面的人流穿行。
車才停下,王元寶就已迎了出來:“貴客登門,蓬蓽生輝。”
我從車內探頭,看了眼牌匾,笑著道:“王家如今已是長安四富之一,你竟還如此辛苦,在店內巡看?”夏至下了車,極小心地扶我下車入門,王元寶已小心讓出了條路:“今日也是巧了,本是在府內與各地掌櫃過賬,可臨淄郡王遣人來傳話,說是要為永惠縣主挑生辰禮,小人自是要親來獻寶。好在是來了,否則以側妃這樣的身子,若是出了差錯,小人可是萬死難辭了。”
我嗯了聲:“他已經到了?”王元寶頷首,引著我往裡間兒走:“正在藝字號雅間兒,還特地帶了小縣主來,側妃是想避開,還是?”我笑:“帶我去吧,今日我來也是和他做一樣的事,恰好那小丫頭在,讓她自己挑好了。”
他應了是,將我帶到雅間兒門處,隔著珠簾剛想通稟,就被我攔了下來。我搖頭示意他退下,徑直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剛才邁出兩步,屏風後就有人冷冷地說了句:“是何人?”聽著是李清的聲音,我看了眼夏至,她立刻心領神會道:“是壽椿郡王的側妃。”
裡處略靜了會兒,我剛才要邁步,卻忽見閃出個人影,直直往我懷裡撲來:“姐姐。”
夏至嚇得立刻蹲下身,虛抱住永惠:“小祖宗,你姐姐的身子金貴,可不能這麼撞。”她沒聽大懂,撇嘴看我,我笑著彎腰,擰著她的鼻尖兒說:“挑到什麼好東西了?”
“你來看,”她挽住我的胳膊,半把我拉著,繞過了屏風。
待隨她繞過屏風,才見內間兒不止有李清,還有三四個侍衛立在四周。
李清見是我,面色有些僵,抬頭看了李隆基一眼。
他卻似不大在意,仍舊靠在窗邊,笑著問:“可是病了?”我搖頭看他,他懶懶散散地換了個姿勢,靠的更隨意了些:“這幾月我都不在長安,剛才聽夏至說你身子金貴,還以為你是病了。”
我笑了笑,沒接話。
永惠在我身側繞了一圈,才指著案台滿滿一桌的珍寶:“好多,挑的眼睛都花了。”我走過去,拿起個看了眼:“看來王元寶把私藏都拿出來了,都是好東西,”說完,才笑著去看身側的永惠,“讓你百里挑一呢,肯定有些為難,挑兩個如何?”
她輕啊了聲,立刻喜笑顏開:“原來這就叫好事成雙。姐姐來的真好,要是我那風流倜儻的姐夫也來了,豈不是能挑三樣了?”
她說的開心,落在我耳中卻是尷尬。
若非我與李隆基之間的糾葛,她也不會在週歲時就被賜婚,早早定了終身。如今她尚是個小丫頭,並不知這其中糾葛,日後呢?若是聽人說起當年的事,可會怨我?
我在一側坐下,李清剛想上前倒茶,卻被夏至攔住:“這幾日側妃不宜飲茶。”說完,她便走出去,低聲問外頭人要了花露。
李隆基只笑著看我們,過了會兒,才側頭去看著樓下的熙攘街頭。
永惠不過七歲年紀,自然察覺不出室間微妙,只開心地挑揀著。待有中意的就拿來給我看,我說了不錯,才又喜滋滋地拿給李隆基,詢問他的意見。
如此三兩回後,李隆基終是忍不住笑起來:“永惠,今日明明是我帶你來挑生辰禮,怎麼現在看來,倒像是你姐姐的功勞了?”他邊說著,邊在我身側坐了下來。
永惠說的煞有介事:“姐姐是親姐姐,你不過是我未來的夫君,終歸還隔著一層。”我愕然看她,李隆基則隨手拿起塊迎椿糕,咬了小半口,輕嘆口氣:“夫君是天下最親近的人,懂嗎?”永惠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走到他身側,笑嘻嘻地指著他手裡的半塊糕:“我也要吃。”
他手頓住,默了片刻,才將那半塊放入了永惠口中。
小丫頭吃夠了,拿起他的茶杯又喝了口。
我看著永惠的笑臉,忽然道:“那日多謝你。”李隆基愣了下,才恍然一笑:“我不過是與嗣恭投緣,如今言謝太早了。”
他說的輕淺隨意,卻是直接撇清和李成器的關係。
這幾年李成器的幾個弟妹常來閒聊,卻從未見他出現過。我不問,李成器也不會刻意提起,他們兄弟兩個各自為營多年,又怎會在今時今日交好?如今朝中不過兩大勢力,李成器與太平結盟,他自然就會站在武三思那一處,推波助瀾,從中謀利。
我示意夏至冬陽退下,李隆基見我如此,也隨手摒退了屋內侍衛,獨留了李清和永惠。
他笑看我:“可有什麼想問的?”我看了眼永惠,拿起茶杯,輕抿了口:“我父王曾說,你與張柬之定罪一案有關?”他倒是笑的更輕鬆了:“果真還是問到這裡了。永安,你今日肯進來,肯獨自見我,是否就是想問清楚這件事?”
我輕頷首:“是。”
他搖頭笑,半晌不語。
“武三思是什麼人,你比我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和他攪在一起,”我輕聲道:“我對你,從未想要謀算什麼,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他回頭看我,眼光深不見底,過了會兒才道:“沒有謀算?這句話應該我來說,而你早已負過我了。當初你還在我府中,就開始扶持王元寶,是不是?”他說的很慢,眼中已毫無半分笑意。
我回看他:“此事我的確有私心,當年留這步棋,僅為了保住日後武家——”他笑了聲,打斷我道:“你總有道理,若按你這麼說,如今我與武三思交好,豈不也是為了你們武家人?”
小廈言情小說
我迎著他的目光,道:“我是想在李家得勝時,能保住武家的殘存血脈,武三思所做卻是引火焚身。而你,是在借他對付你親哥哥。”
他笑著站起身,手撐在我兩側,輕聲道:“永安,不管我做什麼,永惠的賜婚我一定會認,如此一來,你父王就會與我有所牽連。在我與大哥之間,你做不到兩全,明白嗎?”我聽得心底發涼,默了會兒才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看,從數百年前起,曹植就已念出了皇家的悲哀。皇位是獨一無二的,死在其下的親兄弟何其多?天下姓武時,害死李家皇族的是你們武家人,可如今天下姓了李,你以為我們真會相親相愛,平分天下嗎?李成器也明白,只有一個個都死乾淨了,才是他登上皇位的時候,”他又近了一分,呼吸有些急,“聖上、太子、姑姑、安樂,這麼多人都姓李,他可會手軟?”
話音未落,他已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我躲不開,只能攥住他的手腕。
想要說什麼,卻才發現他說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實。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碎響,永惠驚呼了一聲:“哎呀,完了,”聲音頓了下,才又響起來,“姐姐,你們在幹什麼?”
他斂住呼吸,像是要湊近,卻終是閉眼長吁口氣,鬆開了手:“不要這麼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