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陷阱
風聲呼呼刮過耳邊,不知跑了多久,馬停了下來。
沈虹抱著馬肚子,他們敞開了跑,山路顛簸,一路不敢停,直到此刻,才覺出腹中翻江倒海,幾欲嘔吐。
已經跑到了半山腰,回頭看,幷沒有狼追上來的影子。
一名新兵道:「得、得救了。」
沈虹呆呆的看著自己腰間,他來的時候抓了一隻竹棍,如今竹棍給了禾晏,他想起來禾晏,登時又是臉色一白,顫巍巍的問道:「……那禾晏呢?」
只有一根竹棍,唯一的鴛鴦刀被沈虹弄丟了一隻,另一隻插在頭狼的喉間,禾晏什麽兵器都沒有。那三頭狼來勢汹汹,他一個人,怎麽躲?
「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他鼓足勇氣道。
「你在說什麽鬼話,」鄭玄冷冷的看著他,「那些狼都在,我們好不容易才跑出來,回去送死嗎?」
「可是禾晏在後面,他一個人,不行的。」沈虹想到禾晏,眼圈一紅,他覺得禾晏是個好人,他們剛剛還在一起吃鬆子。
「他不是讓我們下山找教頭嗎?」鄭玄身邊的新兵道:「我們下山告訴教頭,讓教頭來救人吧?」
「不行。」
沈虹不可置信的看向鄭玄,鄭玄面色不變,「如果告訴教頭,教頭就知道我們越過山頭的事了。」
「他剛剛救了我們,如果不是禾晏,我們早就死了!」沈虹高聲道。
「你也知道我們三個人都差點死了,他一個人對付狼群,必死無疑!」鄭玄的聲音比沈虹的聲音更高,「越過山頭就是違反軍令,輕則杖責,重則人頭落地。難道要爲一個已經死了的禾晏讓其他人送死!沈虹,你想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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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虹被吼的待了一待。他生xin膽小怕事,若非家逢變故,本該一輩子做藥鋪的少東家,一輩子平平淡淡,無病無灾。如今乍然遇事,本就心慌意亂,一聽許會人頭落地,便是不寒而栗。
他家中還有母親要侍奉,他若是死了,家中無男丁,一家老小如何生活?
「我……我……」沈虹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下山之後,當無事發生過,等太陽落山後,告訴教頭,禾晏一人不聽人勸阻,翻越山頭,遍尋不著。」鄭玄毫無感情道。
這不僅是堵住禾晏的最後一條生路,還要給禾晏套一個違反軍令的罪名。沈虹搖頭,其餘兩人却已經擔心自己受罰,一口應承。鄭玄盯著沈虹,道:「你要想去告狀盡可去,你一人之言,看教頭是信你,還是信我們。」
說罷,他也不再管沈虹是何神情,駕馬朝前疾馳而去。沈虹無可奈何,山色漸晚,也只得跟上而去。
……
天色漸晚,叢林裡幾乎沒有亮光了。
馬匹在白月山上迷失了方向,禾晏握著竹棍,往後看去,心中鬆了口氣,總算是甩掉了那幾頭狼。
倒是第一次看見這麽窮追不捨的野狼,禾晏撇了撇嘴,想到了當年在漠縣遇到的狼。漠縣當時還鬧饑荒,方圓百里的狼都被抓來吃了,哪裡像白月山裡的這樣囂張。思及此,便又覺得那個叫鄭玄得吊梢眼實在是沒長腦子,怎麽會想去逮狼崽養,狼根本就是無法被馴養的動物,能被馴養的,是會衝人搖尾巴的家犬,而狼只會咬斷人的喉嚨。
馬匹在原地轉了個圈,不再往前走了。
這裡四處都是樹林,看上去一模一樣,她方才躲避狼群追趕,也沒能在樹上做記號,只怕早已翻越了山頭,不知道此地在何處。若是沈虹他們沒能及時告訴梁平,等天黑了,這林子就更不能出去,沒有火摺子,怕遇上野獸,只能在山上過一晚了。
她心裡想著,嘆了口氣,翻身下馬,打算去尋一尋周圍有沒有什麽可以擋風的山洞避一避,剛從馬上下來站直身子,猛然間,忽然覺得一絲不對勁。
倒也說不出來爲什麽,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多年征戰沙場,對危險的直覺。她下意識的偏頭,便覺得一道黑影從頭頂掠過,什麽東西擦破了她的脖子,帶出了一絲血氣。
馬兒受驚,揚起前蹄,禾晏沒拉緊繮繩,馬便頭也不回的往前衝,眨眼間消失在叢林深處。她回過頭,便見到剛剛撲過來的黑影,伏在草叢間,露出兩隻碧色的眼睛。
竟是方才的狼。
禾晏看了看這頭狼,又看了看它撲來的方向,心中恍然大悟。方才的幾頭狼裡,竟還有頭聰明的,知道追不上騎馬的禾晏,便抄了近路。白月山不是禾晏的地盤,却是這裡山獸的地盤,想來它已經再次潜伏了許久,就等著禾晏放鬆警惕的時候,撲上來咬斷她的喉嚨。
事實上,這頭狼也差一點就成功了。
禾晏摸了摸自己脖頸間,火辣辣的感覺,沾了一手的血。那頭狼見一擊不成,露出尖牙,從禾晏的身後撲過來。
禾晏在地上滾了一圈,避開了它的爪子,心中有些焦急,現在馬不見了,只能和這頭狼搏鬥,可她只有這根棍子。
沈虹上山的時候,哪怕是拿一串飛鏢也好啊,她心中想著,橫棍向前,朝狼頭撲將過去。
竹棍劈在狼頭上,「砰」的一聲,從中間應聲而斷,狼被打的腦袋一歪,隻流了點血,看向禾晏,狂怒的嗥叫了兩聲,重新撲了過來。
「這什麽破棍子!」禾晏駡了一句,閃身躲開,那狼却極狡猾,幷不正面攻擊,反而從身後撲來,意圖咬她的脖子,禾晏躲了幾次,沒躲住被它叼了一口,曲肘捅向狼腹,狼被打的哀叫一聲,拼命將她撲在身下。
一人一狼扭打在一起,林間草木落葉被擠得窸窣作響,禾晏用力扳著狼頭,不讓狼嘴咬到自己,心中想著難道自己要用嘴去咬這隻狼?她剛想到這裡,突然覺得脚下一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只覺得身子一墜,聽得「普通」一聲,下一刻,她和這頭狼一起跌倒在地。
天空變成了圓圓的一個,樹枝顯得更高了。脚下是坑坑窪窪的泥土,還有一隻剛剛站起來的狼。
她和這頭狼,一起掉進了陷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