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紅塵深處
第二天, 德嫂一早打了電話過來問詢。因為公館只有徐致深一人住,從前經年也不大在家,空著居多, 所以除了定期來幫德嫂干零活的女工, 常住的女佣人就只有她。最近徐致深停留天津居多, 她怕自己不在, 會給徐先生的日常造成不便。
電話是甄朱接的。德嫂听到她能說話了,說的還這麼好, 完全听不出來有任何的異常, 意外又驚喜。甄朱問了聲她女兒和外孫的病情,得知還沒痊愈,就讓她安心在家, 說這里有自己,德嫂十分感激,說︰“多謝薛小姐, 那就麻煩你先幫我照顧幾天先生。”
德嫂並不知道,甄朱的“照顧”,就是用自己去喂飽彷彿貪得無厭的徐致深。
整整一天, 徐公館樓下客廳那扇朝外的大門都沒打開過,厚重窗簾遮蔽下的陰暗空間里,整座房子, 上下兩層, 都成了徐致深和甄朱親熱的場所, 兩人除了睡覺, 就是做愛,沒日沒夜,肚子餓了,甄朱就去廚房胡亂燒點吃的東西,她本來就手忙腳亂了,他還非要跟過來,在邊上繼續糾纏著她,結果害的兩人吃了一頓糊糊麵,臥室,廚房,飯廳,到處都留下了兩人的影子。中間他接了幾個電話,都是找他的,被他一律以宿醉頭疼,需要好好休息給掛了,最後一個電話,是張效年親自打來的,說他得知了兵站的事,十分震怒,已經下令撤銷了劉彥生護軍使的職務,勒令他檢討反省,為徐致深當時的果斷處置感到十分欣慰,批準了他遞交的關于整頓兵站,給地方兵建獨立番號,給予平等待遇的建議,讓他全權負責,最後慰問,說他受傷還沒多久,就又這樣奔波勞累,先讓他在家好好休息,其餘事情,慢慢來就行。
徐致深接張效年電話的時候,他人坐在沙發上,兩人衣不蔽體,甄朱跟只趴趴熊似的掛在他的肩上,他一邊和張效年說著話,一邊還摟著她,一只手在她身上動著,掛了電話,他徑直拔了線,迫不及待般地將她直接壓在了沙發上。
塘沽兵站的事還在等著徐致深,在公館里沒日沒夜地要了甄朱兩天,他也暫時“休息”完了,比之前更加忙碌,早出晚歸,但再晚,哪怕深夜,他也不會在塘沽留宿,總是要開上一兩個小時的車回到公館。
德嫂回來的那個晚上,並沒有提前告知,甄朱完全沒有準備。當時徐致深從外回來,人在書房里,她又炖了一盅燕窩,端進去送給他吃,他就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拿了調羹,喂她一口,自己再吃一口,吃著吃著,他就去吃她嘴角邊沾著的甜汁,順道親著她的嘴。
他好像很喜歡和她接吻,甄朱也喜歡被他氣息包圍的那種感覺,每次深吻下來,都會被他吻的暈乎乎的。
正好德嫂家人病愈,因為已經缺勤了好幾天,晚上她就連夜趕了回來,進來後,見書房的門半掩著,里面透出一道燈光,也沒多想,敲了敲門,就推了進來。
“徐先生……”
她愣在了門口,嘴巴張的老大,眼楮定定地看著前方。
甄朱正被徐致深親的意亂情迷,忽然听到門口傳來動靜,回頭,看到德嫂站在那里,一臉驚呆的模樣,她自己也是嚇的不輕,一下掙脫開徐致深的手,從他大腿上飛快地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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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嫂雖然是女佣,但之前和甄朱關系不錯,在這一刻之前,她半點也不知道甄朱和徐致深之間那種暗流涌動,一直認為她只是徐先生從老家帶來天津治病的徐家熟人,更重要的,之前在和她的相處里,甄朱半點也沒顯露過自己和徐致深有什麼特殊的關系,現在突然和他親熱成這個樣子,被他在書房里摟在大腿上親吻,難免令人意外。
甄朱下意識地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滿滿全是尷尬。
“啊——我去廚房看看,要不要燒水——”
德嫂先回過了神兒,趕緊掉頭,裝作沒看見似的,匆匆要走。
“德嫂!”
徐致深忽然叫了她一聲。
德嫂只好停下腳步,朝甄朱點了點頭,露出一絲尷尬的勉強的笑,又看向徐致深,不安地說道︰“徐先生,不好意思,是我不好,下回我一定注意……”
徐致深微微一笑,擺了擺手,傾身過去,將呆在一旁的甄朱拉到了自己的近旁︰“我之前一直沒提,薛小姐其實是我家人在老家給我娶的太太,我上次回了趟老家,就把她帶過來看病。”
德嫂再次吃了一驚,這回起比剛才的震驚,有過之而無不及,“啊”了一聲,睜大眼楮,看向甄朱,眼神立刻就完全不同了,彷彿長長鬆了一口氣,趕緊朝甄朱走了幾步過來,笑道︰“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嘛,薛小姐……哦不,徐太太,她剛來第一天,我看她就和尋常女人不一樣,我還想著,這位薛小姐是什麼來頭能住進來,原來是徐先生在老家的太太啊!這太好了!怎麼就不早說呢!”
她笑容滿面,看著甄朱的表情,比起之前,立刻就多了幾分敬重。
徐致深含笑,點了點頭︰“你去做事吧。”
德嫂哎了一聲,向甄朱討好地點了點頭,說︰“太太,明天起,你有什麼事,只管吩咐我就行。”說完才退了出去,又小心地關上了門。
甄朱慢慢地看向徐致深,見他靠在椅子里,朝自己伸過來手。
她靠了過去,胳膊環住了他的脖頸,仰起臉,主動親上了他。
……
第二天,徐致深出去了,甄朱因為昨晚入睡的遲,又渾身乏力,一直睡到將近中午才起來,下來的時候,德嫂已經為她預備好了飯,甄朱像往常那樣,自己去拿碗筷,德嫂急忙阻攔,殷勤地給她遞了過來,站在一旁,嘴里說道︰“以前不知道,還讓太太你幫我做事,真是不應該。幸好太太你人好,不和我計較。要我說,你和徐先生真的是天生一對,兩人都這麼好,男才女貌,站出去,不知道有多登對呢。”
甄朱笑了笑,吃完飯,上樓回房間換了身衣服,王副官已經在車里等著她了。
她和約翰遜醫生約好,下午去他那里做術後的最後一次復查,並答應協助他完成這個診療案例的問詢報告。
她出門來到醫院,和約翰遜見了面。醫生給她檢查過後,向她恭喜,又說她給自己帶來了巨大的驚喜。原本他預估,因為從小就缺乏語言的能力,她至少要通過半年的系統訓練才能見到效果,卻沒有想到,短短這麼些時日,她就恢復了正常的表達,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甄朱向醫生表達了自己誠摯的感謝。
約翰遜望著她,笑道︰“我听唐說,你的英文也很出色?這又是一件令我驚訝的事。不過發生在你的身上,也就沒什麼奇怪了。你是個不一樣的女孩。”
唐就是之前那位一直幫助甄朱進行語言訓練的醫生。
甄朱自謙了幾句,臨行前告別,約翰遜彷彿想了起來,順口說道︰“不知道薛小姐有沒有意向工作?前幾天我和一個英商公會的朋友踫頭,听他提及,說公會想聘用一個中方秘書,除了通英文,能處理書函,還要對世界形勢,商業規則有所了解,只是一直招不到合適的人。”
甄朱心里一動。
“當然,你是徐先生的朋友,應該不會出去工作的。只是剛才看到薛小姐,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了起來,隨口說說而已,大概你讓我覺得你有這種能力吧。”醫生聳了聳肩。
甄朱立刻說道︰“不,恰恰相反,我正想找一個工作,並且我覺得,我應該也能勝任,我想試一試。非常感謝您及時的提醒。如果我有興趣的話,能麻煩您告訴我聯系人和方式嗎?”
約翰遜很高興︰“沒問題,你可以去試一試。我幫你打個電話,向我的朋友推薦你。”
他去打了個電話,片刻後,遞給甄朱一張寫有地址和聯系人的卡片,說道︰“道森先生說,如果你有空,希望你能盡快過去面試。那個職位,已經空缺了很久。”
甄朱從醫院出來,將公會地址告訴了王副官,請他送自己過去。
王副官顯得有點意外,看了她一眼,但沒問什麼,還是送她去了。
英商公會的前身是萬國商會,後在華的英商從萬國商會里分離出來單獨成會,成為英大使館直轄下的一個部門,處理在華英商和公司的對華事務,辦公地點就在大使館里。
甄朱來到英大使館,說明來意。
喬治‧道森接了約翰遜的電話,得知她來了,讓一個英國秘書帶她進來,親自接待了甄朱。
相對于他的職位,道森還很年輕,看起來也就三十左右,金髮,高高瘦瘦。他出身于外交官家族,但他本人對商業更感興趣,從牛津大學畢業後,就投身商貿,是公會常駐天津的副理事,一概日常事務,都是由他主管。
他見到甄朱,一愣,打量了她一眼。
甄朱在他的眼楮里,看出了失望之色。但大概因為她是約翰遜推薦來的,所以非常禮貌,請甄朱坐下後,用英文和她交談。
起先他的態度有些公式化,應該是想草草結束送人離開,但隨著談話的繼續,很快,他的神情就變得專注了起來,在問了甄朱一些關于東亞和歐美形勢以及商業方面的常規問題後,他向她說明薪水和工作時間。
顯然,甄朱令他感到相當滿意。
“薛小姐,你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我相信,你應該能做好這份工作,我很高興你能來應聘這個職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盡快過來,協助處理事務。”
他向她伸出手,握手告別的時候,這樣說道,注視著她的那雙藍灰色的眼楮,閃動著微微的光芒。
……
回去的路上,甄朱心情很輕鬆。
和徐致深的關系,隨著那天晚上她的主動,彷彿捅破了一層紙,短短這麼幾天的時間,突飛猛進,兩人好的如膠似漆。
她感覺的到,他很喜歡她,甚至,在德嫂面前,他也把她稱為“家人在老家為他娶的太太”。
但也僅此而已。
在這個年代,“家人在老家為他娶的太太”,其實並不代表什麼。或許當時,他純粹只是為了替她解圍,才在德嫂面前給了她這麼一個能遮羞的身份而已。
啞疾好了後,她就一直想找個合適的工作。
前世的她不會讓男人養。現在,她也依然不想完全靠著他養自己。
有了工作,心里才彷彿稍稍有了點底氣。
她現在急需這樣的底氣,好讓她能坦然些地和那個叫徐致深的男人把關系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