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番外】秋後算賬(上)
「古醫生,他的傷……確實沒問題了嗎?」
瞥一眼從牀上坐起身的男人,蘇桐轉回頭,皺著眉問。
站在她面前的是蘇母的私人醫生,這次也是不放心聞景那敷衍似的態度,才被蘇桐臨時請來當「顧問」。
「基本複原了。」古醫生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抬起頭。
他眼神有些奇异地看向了不遠處–他剛診治完的病人此時正坐在牀邊,慢條斯理地繫著白襯衫的扣子。
利落的肌肉流線在襯衫下若隱若現,每一道弧度都在暗示著其下隱藏的僨張的力量感。
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注視,男人修長的指節一頓,須臾之後便驀地抬眼迎視過來。
同時那人薄唇微咧,衝他露出一個叫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來。
「……」
古嶼被那眼神裡的煞意一震,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綫。
他拎起自己的東西轉身往外走。
身後女孩兒追上來–
「我送送你,古醫生。」
這話一出來,古嶼立馬感覺自己身後那如芒在背的目光更凜冽了幾分。
他心裡不由得暗自叫苦。真想越早脫離那男人的視線範圍越好,可要是蘇小姐也跟出來,那男人肯定……
「聞景,你在房間裡等我,不要跟出來。」
「……」古嶼意外地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叫他覺得對視都危險的男人,竟然還真壓回了起身的態勢,有些不滿地抿著薄唇坐在牀邊跟女孩兒對峙。
「你聽不聽我的?」
「……聽。」
那聲音憋屈得很。
女孩兒的聲音跟著放軟了。
「我送古醫生出去,一會兒就回,你傷沒好別亂動。」
「……」
聽蘇小姐像是在安撫什麽人形巨獸的語氣,古嶼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快步走出了房間。
出門之後,古嶼刻意放慢了脚步。
果然沒等他走到玄關,身後女孩兒的脚步聲就追了上來。
「抱歉,古醫生,麻煩您專程來跑這一趟了。」
古嶼搖了搖頭,「蘇小姐這是哪裡話,我是您母親的私人醫生,這是我分內的職責。」
「不過……」說到這兒古嶼停住,似乎有些遲疑自己是否該說出口。
蘇桐見了,說:「古醫生有話直言就好,媽媽信任您,我自然也是相信的。」
跟著她眉頭微皺起來,「不會是他的傷還有什麼問題吧?」
「那倒沒有,這點請蘇小姐放心。」
「……」蘇桐鬆了口氣。「那您是想說什麼?」
古嶼又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咬咬牙開口了。
「蘇小姐知道他……受的是什麼傷嗎?」
蘇桐楞了下,「我只知道這傷有些危險,具體幷沒跟他聊過。」
古嶼嘆了口氣,本能地壓低了聲音。
「這是槍傷啊,蘇小姐。」
「……」蘇桐眼神微微一凝。
但她心裡卻好像並沒有太多的意外情緒。
想也是……之前在監禁室內的幾天和後來的那兩個月,她翻過各種各樣的資料,也從許多途徑查證了關於king的各種事件。
那些在業內人士看來都堪稱奇迹的任務背後,這人經歷過什麽樣的危險和九死一生,是她無數次在噩夢裡經歷過的。
槍傷……
料想那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蘇桐在心底嘆了口氣。而後她抬起頭,認認真真地看著古嶼。
「古醫生,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對外傳–我母親那裡,也不要讓她知曉。」
「……這是自然。」
古嶼點頭。但目光裡顯然還有些避諱以及不安。
蘇桐猜得到他會想什麼,安撫地說:「請您放心,我男朋友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這次受傷是在幫助警方破獲一起販毒案件的過程中不慎出了意外–沒有任何違法的因素在裡面。」
說著,蘇桐笑笑,「不然我也不敢讓他這樣大搖大擺地出現在t市這種大都市,您說呢?」
雖然之前一直是這麽安慰自己的,但確切從蘇桐這兒聽到解釋後,古嶼才算是完全鬆下這口氣。
他也笑了。
「蘇小姐的男朋友身體素質絕佳,恢復能力遠超平均水平……不過我看他身上有不少陳年舊傷,看來他的職業確實有些危險啊。」
「……」
這個話頭蘇桐沒去接,只有些黯然地垂了眼。
古嶼自知不能再往下講,便告了別離開了。
送古醫生離開之後,蘇桐轉身回了房間。
那人倒還是跟她走出去前一樣,狀似乖巧地坐在牀邊,不說話也不動作,只拿一雙漂亮的藍眼睛瞧著她。
蘇桐的臉上難得沒什麽表情。她和聞景對視了幾秒,目光就往下落。
掠過一絲不苟地繫著的襯衫,停到薄薄的布料下遮掩不全的紗布的位置。
蘇桐的眼神一沉。她抬脚走了過去,到牀邊才停下。
這樣一高一低地對視了須臾,蘇桐先開口。
「上衣脫了。」
「……」聞景眸色一深。
剛剛他就在猜想那個不識時務的醫生會不會多嘴,這麽看答案一目了然。
聞景目光有點危險地瞥了門口一眼,然後轉回來。他上身稍稍後仰,手臂撑到身後牀上。
薄唇微微挑起來,男人好整以暇地仰視著女孩兒。
「我傷還沒好,不宜劇烈’運動’的。」
那個眼神和尾音,怎麼看怎麼聽都帶著邪氣。
蘇桐楞了下才反應過來,臉上努力綳住了。
「別故意曲解,你知道我的意思。」
儘管這樣說著,她的耳廓還是慢慢染了粉。
「我沒曲解啊。」
聞景勾唇笑笑,「不是你讓我脫衣服嗎?」
「……」蘇桐惱得用杏眼睖他,視線涼颼颼的。
聞景不爲所動地回視了一會兒,才笑著壓下眼睫。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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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的。」
淡淡的陰翳鋪上瓷白的皮膚,他慢條斯理地抬起手,修長的手指摸到襯衫的扣子上。
一顆,兩顆……
明明是抱著最簡單的看傷的心思,但隨著那形狀漂亮的鎖骨和白皙的胸膛一點點鋪展進視野,蘇桐忽然就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連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裡落。
看出了她的困窘,牀上半倚半坐的人笑著撩起眼簾,手跟著停住。
「還要看麼?」
蘇桐:「……」
這人分明就是故意惹她羞惱,想避過這一茬去。
想到這兒,女孩兒心裡咬咬牙梗起細頸。
「有、有什麼不能看的麼?」
聞景意外地看了蘇桐一眼。
素來白晰的臉蛋如今已經兩頰飛了粉,偏偏還硬是挺著不肯鬆口。
–還能再堅持多久呢?
這樣一想,深藍瞳子裡笑意更甚。
他索性把已經將第三顆扣子解了一半的手放了下來。
「你來吧。」
蘇桐一懵:「……??」
聞景莞爾。
「傷口疼,解不開了。」
「……就解個扣子還不能自己來了麽?」蘇桐惱問。
「’自己來’?」聞景輕瞇起眼,笑問,「是你要看的,所以你自己來,不是再應該不過?」
「……」
明知道這人是故意讓自己難堪好放棄的,蘇桐還是忍不住臉頰灼燙。
站在原地僵了幾秒,蘇桐牙一咬心一狠,直接上前單膝跪到牀邊。
她的雙手拎上了男人的襯衫領口,恨不得直接給他扯開。
但是顧忌到這人身上據說已經愈合恢復的傷,蘇桐攥緊了他的衣襟,却還是沒能狠下心。
猶豫了幾秒,女孩兒只半跪在牀邊,把大半個身子都到了牀中間的男人的領子扯了扯。
「往外些。」
聽了這話,男人眼神一閃,不但沒起來,反而直接鬆了支撑上身的手臂,仰進了牀裡。
正緊緊攥著他衣襟的蘇桐猝不及防,單膝跪著的重心不穩,被帶得往前一撲。
「……唔。」
伴著一聲悶哼,蘇桐不偏不倚地摔進聞景的懷裡。
待了兩秒,她慌忙把手抵到牀上就要撑起身–
「你沒事吧??」
只是還沒起到一半,甚至沒來得及看清男人神情,蘇桐就感覺到自己後腦勺被一只手壓住。
她的額頭被重新按了回去。
這力道絲毫不輕,撞得她額頭都有點疼,更不用說身下這人還帶傷–
蘇桐急了。
「聞景你別鬧了,你傷還沒好,鬆手!」
身下這人難得不聽她的話–不但這只手沒鬆,旁邊垂著的另一只也勾上來,環住了她的腰身。
同時有悶悶的低笑聲在她額頭抵著的胸膛裡微震。
「疼嗎?」
「–什麼?」
「心疼我嗎?」
「……你這不是廢話麼?你能不能別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
聞景仰頭望著天花板,眼底笑意和更深沉的情緒愈發不加遮掩。
他微微勾首,貼到女孩兒的耳廓邊上,近乎親吻地低聲私語–
「我喜歡你為我心疼、越疼越好,我可以陪你一起。」
蘇桐被這話怔得半天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等好不容易回過神,她又氣又惱,但又無奈十足。
「你變態麼。」
「你以前不這樣的,聞景。」
「我以前就是這樣,只不過你沒發現而已。」
男人仍舊抵著她耳尖低語,笑聲沙啞又性感–
「那次在醫院,你一醒來就哭著找我,那時候我就告訴你了。」
他聲音壓得更低,像是貼著她的耳膜或者心臟說出口的那樣,尾音都帶著心弦微微震顫- –
「我喜歡你為我哭……你以為我是騙你的嗎?」
伴著這話音,濕濡的吻順著她的耳後滑向頸子。
在這近在咫尺的危險而蠱惑的聲音裡,蘇桐的意識幾乎沉淪–
「千萬別把我想得那麽無害,桐桐……我告訴過你的。」
「–!」
蘇桐的眼睛驀地睜開,她手上施力,躲開了聞景的親吻。
「……」
男人瞳色深沉,深藍都染得重了像墨。
那雙眼睛的深處就更是藏著些讓她心裡不安的情緒。
「你確實不是無害,轉移注意力都玩得這麽溜……」
蘇桐還是迎上目光。
「我要看你身上的傷。」
不退不避,叫人頭疼。
聞景的目光閃了閃,過了兩秒,他無奈地垂下眼去。
「你不是就喜歡我為你心疼嗎?」
蘇桐直起身,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睖著他–
「你讓我看你身上的那些傷口,我也讓你好好看我怎麼為你心疼的–想我為你哭多久,一下午夠不夠?」
「……」
儘管說話的時候足够硬氣,但真看見男人脫掉上衣,露出腰背肩脊上那些或深或淺的疤痕時,蘇桐咬得唇瓣都慘白,却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
腰腹上看起來接近致命傷的都有兩三處。
這還不算胸膛間新添的、同樣一不小心就會要了命去的槍傷。
蘇桐伸手去摸那些凸起的傷痕和縫合痕迹,冰凉的指尖抖得厲害。
只是幾次離著傷痕還有不足寸許的地方,手總也無法再繼續上前。
就好像一落上去,就會戳破這不知經年多久的疤痕,讓裡面再次流出鮮紅的血來一樣。
她放下手,攥成拳,緩緩地做深呼吸。
却連吐氣聲都聽得出顫栗。
連吐三次,連吸三次,胸口起伏得越來越厲害,壓都壓不住的洶湧情緒幾乎快把她的心口炸開。
於是蘇桐終於忍不住了。
她攥緊了手克製而惱怒地環住男人赤赤果果的上身,側過頭去咬他的頸項。
在這人看不見的地方,眼泪終於不必忍了。
合上眼都像是刻在腦海裡的那些傷讓她心裡發狠,嘴上却不敢用力。蘇桐只能掐得手心都疼到發麻–
「你不是’king’嗎!這些……這些算怎麽回事……啊……」
聞景嘆了口氣,淡淡的笑意從臉上褪了。
他沒急著解釋,任那眼泪砸在身上,只垂手把女孩兒攥緊的小拳頭拉起來,一根一根小心又不容拒絕地把她的手指拉開。
「就算心疼也不能自虐。你的身體以後就是我的,你要為我保護好它。」
他伸手揉了揉女孩兒的柔軟長髮,輕聲,「同樣,以後我的身體就是你的……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也會保護好它。」
「……」
女孩兒沒說話,在他頸側用力地點點頭。
「那麽,別哭了,好嗎?」
「……」
她仍舊沒說話。
但這一次,換成了毫不猶豫地搖頭。
聞景在心裡嘆了口氣。
自作孽不可活的king只得抱著他的小姑娘,一邊數著疤痕講故事,一邊把人哄了半下午。
—
難得他的桐桐有這麽近乎乖巧的時候,陪笑累了也哭累了的女孩兒安然入睡時,聞景心裡還鬆了口氣。
只可惜第二天早上起來,看到牀頭櫃上留著的小紙條和家裡消失不見的那部分東西,聞景就知道自己還是高興早了。
他拿起紙條一看,只見上面寫著,「錄音筆在桌上,聽完再走。」
聞景心裡隱約冒出點不太好的預感來。
他放下紙條,轉手拿過錄音筆按下播放。
女孩兒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語氣嚴肅認真,一本正經的:
「兩三年前,有個人在a國g市那間叫kingdom的酒吧裡,特別懇切地跟我說過一句話。」
「我剛剛想起來了–你最好也記得。」
聞景頭疼地捏捏眉心。
他當然記得。
那是第一次看見女孩兒在自己面前紅了眼睛,他一時鬼迷心竅沒忍住,讓todd關燈,上去隔著口罩吻了她。
當時想的是用一個吻安撫了心裡那頭饕餮的凶獸就算完事,今後不要再跟這個能隨時覆沒自己理智的女孩兒有交集了……却沒想到心裡那頭凶獸却是個無底洞。
他更記得女孩兒當時氣憤的話–
「這就是你要的附加條件?」
「不,我的條件是……」
「求求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回憶完,聞景頭更疼了。
而錄音機裡的女孩兒的聲音也說完了最後一句話,帶著微謔的笑–
「畢竟是答應了那個人的條件,不履行似乎不合適,對吧……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