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嘲笑
林盞立刻看著他:「現在幾點了?」
「下午兩點。」
……
她居然睡到下午兩點?
一回憶昨晚, 彷彿不只是記憶,連身體都開始一併回憶起來。
她腰間痠軟, 腿根發麻, 自鎖骨向下的那一片也是又疼又麻。
她訕訕笑, 提了提被子:「先、先去吃飯吧。」
沈熄抄手瞥她。
林盞:?
他雲淡風輕:「不是要吃飯?不穿衣服?」
「你看著我我怎麼穿啊。」
沈熄表示理解,側身把櫃子上的衣服遞給她。
林盞看他那雙手幻滅地拿起自己的……
她擺手:「你把東西放這裡就行了,我可以自己拿。」
沈熄背對著她, 林盞快速穿好, 其中一切都很順利,除了快下牀時差點一腳踩空,忘了怎麼走路。
沈熄聽到一聲悶響,回頭看她:「摔了?」
「沒, 」林盞每步像踩在泥裡,軟趴趴的, 「先去吃飯吧。」
沈熄看著他, 眉一挑,又緩出一個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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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W城住了好幾天,林盞把原來懷念的東西都一一吃過, 這才算是了了點遺憾。
原來高中讀書時候,常常喜歡拉著沈熄去圖書館。
這次回來, 她也帶著沈熄去圖書館走了一次。
因為家後面有個公園,公園裡抄小路,可以直接去到圖書館。
還在唸書的時候,沈熄經常坐在那個固定的位置, 桌上兩瓶礦泉水。後來天氣再冷了,他就會把礦泉水換成熱奶茶或者熱牛奶。
林盞喜歡把自己穿成球,手套掛在脖子上,白皙的臉因為被風吹過,更顯蒼白。
趁沈熄不注意,她就把手往沈熄脖子裡伸。
林盞想到這個,不禁暗自發笑。
她側頭去看沈熄,後者正低著頭看專業書,手指蜷在書側,弧度流暢。
他長睫垂著,眼瞼半搭,模樣清冷。
林盞突然想起什麼,趁他翻書時說:「你不知道,最開始那時候,你對我總是很冷漠,連眠眠都形容你是——冰凍三尺,非……」
沈熄微頓,竟然沒等她把話說完,修長手指翻過一張書頁,面不紅心不跳道:「非常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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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圖書館出來之後,林盞一路都在絮叨往事,一邊走一邊笑,順著小路往前,卻成功地在要回家前,彎向了另一條路。
她沒有注意到,林政平居然就在交叉的路上看著她背影出神。
蔣婉說:「我就說是盞盞,我的女兒,我不會認錯的。」
跟沈熄交往的事情,林盞也跟自己說過了。
「你的女兒?」林政平冷笑,「你看你女兒這幾年回過家嗎?有把男朋友帶回家一次嗎?」
蔣婉別開目光,不提還好,一提她就怒。
「她不回來是為什麼你不知道嗎?要不是你,她至於這麼久都不肯回來一次嗎?」
蔣婉聲音有點抖了:「我大二的時候去看她,勸她回來,她的表情完全不像賭氣,而是冷淡,我提到回家,她很冷淡啊。她跟我說媽,我不想回家,因為沒人想給自己找不快活受。」
「都這麼幾年了,你還是從來沒想過分析你自己嗎?」
林政平沉默良久,最後問:「你覺得她現在快樂?」
「比在家時候好點。」
說完這句話,蔣婉率先離開。
遠處,林盞蹦蹦跳跳的影子逐漸模糊成一個點。旁邊的人認真聽著,有時候點頭,有時候彈她的腦袋。
林政平一幕幕看著,直到成雙人影離開畫面很久之後,他都沒移開目光。
是,他一早就覺得自己是對的,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
林盞不回來,他當她是賭氣,並堅定,只有按照自己給她的路走,她才能走出成績,才會過得好。
但他剛剛好像,突然就被那個畫面給襲擊到了。
他的女兒,他和她一起生活了十七年,自他開始干涉她的人生之後,她再也沒有過那麼輕快的步伐,那麼恣意暢快的表情,彷彿每一個細胞都精神百倍,煥發出生機。
她不知道他在,她沒有演給他看。
選擇另一條路,離開家的她,原來是發自內心的痛快。
他第一次開始拷問自己,自己真的做錯了?
自己真的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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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晌午,林家門鈴被人按響。
此前,從來沒有人說要來拜訪。
「盞盞回來了嗎?」蔣婉站起來,問林政平,「是不是盞盞回來了。」
幾乎是欣喜若狂地打開門,發現門外站著的青年。
眉清目秀,身材頎長。
蔣婉探頭出去看,四下找了找。
「林盞沒有來,」沈熄說,「我是一個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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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熄走後,蔣婉收拾桌上的茶水。
杯子旁邊擺著的,是成疊的書籍。
書籍裡包括林盞這幾年得過獎的作品、收錄她作品的畫集、登在報刊雜誌上的專訪或專欄……
老實說,一開始林政平只知道林盞有個男朋友,並不知道這個男朋友就是沈熄。
沈熄也算他得意門生裡的一位,他很欣賞沈熄。
伊始,他們先寒暄了幾句。
聊到沈熄的比賽、林盞的比賽,林政平這才知道,原來比較大型的那幾次,都有沈熄陪著一起。
其實,林盞說的話,不知為何,他大多選擇不信。
但話從沈熄這裡聽到,他便會覺得可靠。
原來她擔心的是那些……
是因為怕發揮不好自己會將她數落得一無是處、怕名額給了自己讓大家失望、怕睡不好結果反而更加睡不好……
他頭一次覺得這個父親,也許做得有些失敗。
為了向他證明自己可以,林盞卯足了勁兒地去做,事實上,她也真的快做到了。
她抗拒他給她鋪好的路,原來並不是叛逆,而是真的不願意。
他自以為她會被現實的巨浪拍回岸上,卻沒想到,她居然乘風破浪,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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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之後,林盞發現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老幺一個勁兒地抱著手機傻笑。
林盞低頭看她:「笑什麼啊?」
「你還不知道吧,」洛洛拉了拉椅子,眨眨眼道,「她談戀愛啦。」
林盞笑:「挺迅速啊。」
老幺男朋友名字裡有個「藍」字,一整晚都在「藍藍楠楠狼狼」地瞎喊。
晚上打電話的時候,林盞跟沈熄講:「我發現我們之間好像沒有過愛稱。」
沈熄頓了頓:「愛稱?」
林盞扯了扯耳機線:「對啊,愛稱。比如……熄熄?」
「就是有點像在嘲笑你……」
沈熄:「……」
林盞存心逗他:「你不喜歡啊?」
沈熄低聲應:「有點奇怪。」
林盞非不依他,用通訊軟件喊他的時候,滿口都是「熄熄」「熄熄啊」「熄熄呀」。
就這麼想起來就叫了半個學期,寒假的時候,林盞要去沈熄家過年。
她提前去採購東西,間隙時手機拿出來一看,洛洛在群裡發了條消息。
這不是他們宿舍的群,這個群裡有宿舍的人和沈熄,忘了是因為什麼建的。
洛洛提醒她:【我剛剛看天氣預報,預報說那邊過年時候好多雨雪,你記得多帶幾雙鞋,不然鞋子濕了穿不了。還有牀單什麼的也要注意。】
林盞當然記得,烘乾器她都提前買好了。
但是她一下子忘了烘乾器叫什麼。
於是她就只可意會地在群裡發了消息:【我買了那個,可以順利睡了,熄熄。】
本來想打個「嘻嘻」,因為輸入法有記憶的緣故,「嘻嘻」給生生轉成了「熄熄」。
洛洛秒回,帶了個滿是問號的表情包:【你特麼……睡個熄熄還要賣萌??】
林盞有點強迫症,打了錯字立馬就撤回了。
準備重新輸入。
她想,反正沈熄應該也沒有看見。
正在重新打字的時候,左上角提示有條新消息。
她退出去查看。
沈熄的頭像盤踞在對話條上。
他發來的一句話,簡短又利索。
——【不用買那個,你也可以睡了熄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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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W市的那天特別冷,雨夾著冰粒敲打在傘面上,濺起噼啪的聲響。
林盞看著沈熄撐傘的那只手,絮語道:「你還說不戴手套呢,幸好我給你買了,不然的話手肯定凍紅了。」
她開始有條有理地感慨:「我們冬天畫畫的時候,一畫就是四個小時,很多同學手都凍壞了,手指變得特粗。」
語畢,林盞心有餘悸地抬起手看了一眼。
連指手套把她的手包裹得很好,這麼一看,甚至還有種哆啦A夢似的滑稽。
沈熄看著她裹成一團的手,道:「那你的怎麼沒凍壞?你帶著手套畫的?」
「不啊,」林盞真誠地抬起臉來,「因為我塗了護手霜。」
沈熄:「……」
邊走邊鬧,總算是到了沈熄他家。
或許是來過太多次,林盞已經有了熟悉感。
走出電梯門,林盞給自己加油打氣。
沈熄從後面繞過來,然後按門鈴。
林盞通過手機的反光照鏡子,順順頭髮抿抿嘴唇,安撫被風吹亂的劉海。
沈熄看到她這一臉嚴肅的樣子就想笑,看她把自己的劉海順順梳梳,忍不住抬手把她頭髮揉亂。
林盞乾瞪他,火急火燎地順著頭髮。
「哎呀沈熄你煩死了!」
門鎖輕輕響了一聲,打開了。
林盞放下手,身子不自知地彎了彎,笑道:「阿姨好。」
葉茜看著她,愣了一下,馬上又恢復如初。
「外面冷,快進來吧。」
進了門,在玄關換鞋的時候,林盞還用一種怨懟的目光看著沈熄。
沈熄含笑視線跟她相撞片刻,又挪開。
因為他感覺到了,另一道視線。
葉茜目光中稍有些疑惑,低眉看了林盞一眼,又看向沈熄:「她……」
「她叫林盞,」沈熄輕咳一聲,及時擋住葉茜將要開口的下半句,「雙木林,燈盞的盞。」
葉茜雖沒想問這個,但還是成功地被沈熄轉移了話題。
「行,你們先去沙發上坐吧,我洗了水果。」
見到沈肅,問過好,林盞坐上沙發。
兩個人坐在那裡吃橘子,葉茜走過來,看到沈熄吃橘子的樣子,又想起了什麼。
她坐在沈熄旁邊,問:「高考那時候,我是不是見過盞盞?」
林盞有些茫然地抬頭,但沈熄已經飛快地否定。
「沒,那不是她。」
「挺像啊,」葉茜認真回憶道,「短頭髮,瘦,白,跟你小時候……」
沈熄忽的打斷,問:「廚房什麼味道?」
「嗯?」葉茜也回頭往廚房看了一眼,「我怎麼什麼都沒聞到?」
沈熄不緊不慢地說:「像是燒糊了的味道。」
「可我沒做飯啊,」葉茜笑著彈他,「你餓了?」
事已至此,餓不餓都只能說餓了。
能拖一時是一時,能少被人笑一會是一會。
沈熄從容不迫地答:「嗯。」
葉茜笑著起身的時候,還小聲笑:「你這孩子今天怎麼有點反常,是太激動了?」
一想到等下要面對的景況,他不是激動,而是頭痛。
飯上桌之後,大家聊了些日常瑣事,無非就是學習和生活上的問題和趣事,聊著聊著,話題就收不住了。
葉茜問林盞:「你們怎麼認識的?」
林盞:「當時我在畫畫,然後他湊巧就從街的那邊過來,我當時靈感枯竭,又覺得他身上的氣質跟我的畫很像,就情不自禁地跟著他,誰知道後來碰到塊大石頭……」
沈熄看她:「不吃飯麼?飯都冷了。」
「你說你,」葉茜推他,「怎麼老打斷別人說話,你讓人把話講完啊。」
沈熄沉默不語,伸筷子夾菜,似乎對這個話題沒有絲毫興趣。
林盞拿著筷子,繼續道:「石頭把路堵住了,他肯定覺得我跟不上他了,但是我很輕鬆就把東西搬起來了,估計那時候他心裡還在想,這女生力氣怎麼這麼大……」
林盞笑呵呵,問沈熄:「對我們倆的初遇,你怎麼想?」
沈熄:我想離開這個家,就在此刻。
「你力氣很大啊?」葉茜問。
林盞點頭:「是呀,我還投過鉛球,很小的時候就能扛那種木質的畫架了,一扛就能扛兩個……」
沈熄:「……」
葉茜果然恍然道:「說到這個,小時候他好像也遇到過力氣很大的女孩子,那女生還曾經把他給弄哭……」
沈熄:「…………」
林盞笑眯眯:「是嗎?那時候他幾歲啊?那女生現在呢?」
「現在不知道,就見過一面,早就搬家了。」葉茜剛好藉著光,看清林盞眼底下的那顆淚痣,笑容又是一頓。
林盞:「怎麼了嗎?」
沈熄:「沒怎麼,別說話了,快吃飯。」
想了想,葉茜問道:「你小時候,在xx畫室學過畫畫嗎?」
「對啊,」林盞有些驚訝,「您……怎麼……」
電光火石間,飯桌陷入沉默。
「你和他小時候見過的吧?」葉茜終於下了定論,「我照過他和那小姑娘的合照,小姑娘幾乎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說到這裡,葉茜回房間拿出相冊,翻到林盞的那張:「喏,你看。」
林盞看清畫面裡的小姑娘,瞠目結舌。
她伸手搖沈熄:「我們小時候居然見過?!」
沈熄沒有她料想中的驚訝,反倒言簡意賅地點頭:「嗯。」
林盞問他:「你知道?你認出我了?」
沈熄:「……嗯。」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啊?」
「我以為你知道。」
葉茜樂了,跟林盞說:「他哪是以為你知道,他是覺得丟臉不想說呢!怪不得剛剛一直打斷我們講話,我就說嘛,怪不得今天反常啊,原來是怕我跟你講這個!」
林盞頓悟,抱著相冊笑了。
沈熄辯駁:「沒覺得丟臉。」
葉茜止不住地笑:「我就記得,當時高考時候我看到你,一眼就認出來了,結果那傢伙又是說我看錯了又是讓我快回去,我就沒放心上,看來當時就開始慌了啊……」
林盞看沈熄不慌不忙地繼續吃東西,只是咀嚼的時候都透出一股別樣的用力。
「都說了哭是正常反應,不是被打哭的。」
///
睡前,林盞躺在沈熄牀上,枕頭墊在腰後,笑眯眯地看著洗完澡進來的沈熄。
沈熄看她不懷好意的笑,問:「笑什麼?」
「你早就認出我了,為什麼從來都不跟我說啊?」林盞捧臉,「所以,高中時候你對我都是……欲擒故縱?」
「跟你說什麼?說我認出你就是那個過家家時候為了跟人爭誰是公主,非說公主都會騎馬,結果強行騎馬踢到我的人?」沈熄好整以暇,一邊擦頭髮一邊看著她。
林盞:「……」
很快,她奪回主動權。
她抱一個枕頭,說:「你就跟我說嘛,反正我又不會因為你哭唧唧就笑話你。」
說完,她滿臉慈愛地摸了摸沈熄濕漉漉的頭髮。
挑釁與取笑之意,溢於言表。
反正她可是沒什麼機會取笑他,怎麼能不趁這個時候好好地過把癮呢。
沈熄看向她,眼瞳幽深。
林盞繼續「慈愛」地給他擦頭髮:「說說看呀,被我欺負哭了是不是超生氣,氣到哭一整夜,晚上想起我還會睡不著覺的那種。」
沈熄目光逐漸轉為另一種深不可測。
林盞嘖嘖兩聲:「我也不知道會把你弄哭的啊,不是故意的,不過哭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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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鐘,沈熄奪走她手上的毛巾,扔在桌子上。
他雙手撐在她身側,居高臨下的,聲音帶著點隱忍的克制。
「到底誰哭,可還說不準。」
林盞感覺到男人和自己明顯的力量懸殊,腿根發顫:「你想幹嘛?這可是在你家啊沈熄,叔叔阿姨都在隔壁呢!」
「我當然知道,」沈熄淡淡的,「那你覺得,我前兩年過年回來,是為了什麼?」
林盞看著他:「……為了什麼?」
沈熄指指她身下這張牀,道:「把這裡這張原本的單人牀,換成雙人的。」
又指指牆壁:「並且對臥室做了隔音處理。」
林盞有點懵地看著他。
沈熄唇角漾開一點笑意:「你剛剛那麼猖狂,是料定了我沒法治你?」
林盞嘴角的笑僵住:「…………」
可不是麼。
要是早知道沈熄留了這一手,她就不會那麼欠揍地說那些話了。
有水珠沿著沈熄的脖頸往下滑。
他側身看了一眼臥室門是否鎖好,這才慢條斯理地,對案板上的魚肉緩緩開口。
「今晚吃飽了?」
林盞目光狐疑,不知他想表達什麼。
不過確實吃飽了,而且是人家家長親自下廚,說沒吃飽大概不好。
她問:「吃飽了,問這個幹嘛?」
「沒事,」沈熄搖搖頭,「怕你體力不支。」
「……」
林盞撐著手臂,往後退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