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上屋門,武霞綺領著寧青青進入臥房,坐在牀榻邊上。
沉默半晌,她悶悶地吐出一句話:“他們都不信我,小青兒,你也懷疑我嗎?”
寧青青看著武霞綺的眼睛。
這雙眼睛裡包含的情緒實在是太過複雜,她看不懂。
不過出於高等生物的敏銳直覺,見到武霞綺的第一眼,寧青青就知道她對自己毫無惡意。
於是寧青青認真地搖了搖頭:“我相信你。”
她的眼睛特別明亮真誠,裡面就像有兩簇火焰,燙得武霞綺微微一顫,急急垂下了頭。
又沉默了一會兒,武霞綺終於開口說道:“也就你能理解我了。我想,你對道君的愛,不比我對他少……”
寧青青:“……”
她是一只誠實的蘑菇,不喜歡說謊,於是保持了沉默,只衝著武霞綺眨眼睛。
“我絕對信任他。”武霞綺驀地抬頭,眼睛裡閃爍著極為執拗的光芒,“他是世間最好的男子,就像高高在上的天人跌入凡塵。他從小遇人不淑,他身邊那些壞東西總是欺他辱他,都用他們惡毒的心腸去揣測他,他心裡很苦的!他從前那麽苦,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世人的理解和尊重,我當然要好好保護他,絕對不讓他再次被人誤解!”
寧青青:“我明白。”
她努力模仿著謝無妄說‘明白’的模樣,因為她並不明白武霞綺在說什麽。
武霞綺激動起來,雙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就知道,小青兒你一定會懂我!你相信我對不對?你信我,那你也應該信他,對不對?所以,你幫幫我,幫我勸勸大師兄,讓他不要再發瘋了,不要再發瘋了啊!什麽魔毒,我看大師兄就是自己魔怔啦!他早就魔怔了!”
她的眸光猛烈地晃動著,任何人一看,都會知道她的情緒極度不穩,已接近崩潰。
寧青青點點頭,安慰道:“大師兄沒有在發瘋了,他現在很乖。”
有那把劍吊在他的面前,滿臉灰黑魔紋的席君儒老實得不得了。
聞言,武霞綺漸漸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淺淺的癡笑:“是嘛,那就好。你不知道,自從上次大師兄看到黃小雲來找他之後,就像魔怔了一樣,一個勁兒罵我,不許我再與他接近。”
寧青青絞盡腦汁回憶著今天臨時抱佛腳背下來的情報。黃小雲,就是煌雲宗宗主家活下來的唯一獨女,結果在不久之前也自己上吊死了。那支斷掉的簪,是“間夫”送給黃小雲的定情信物,寧青青曾用菌絲描摹過簪上的紋理,是非常精致的手工。
武霞綺神情有些忿忿:“不過是巧合罷了,那黃小雲本來就是個怪胎,宗裡誰不知道啊!父母兄長死了,她都沒掉一滴眼淚,這樣的怪胎,自己想不開,不活了,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哦,就因為她尋死前與他說過幾句話,就要懷疑他?這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壞東西們有什麽區別啊!”
寧青青茫然點頭。
武霞綺抿了抿唇,臉頰飛起一點紅暈,低低地道:“大師兄冤枉他,將他當做登徒浪子,其實根本不是。我哪裡配得上他啊,我這麽粗俗、庸鄙、不堪,而他卻是光風霽月的如玉君子,我要是不改變自己的話,連他一根頭髮絲都配不上!”
寧青青:“?”
她眨巴著眼睛,將武霞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不是的,你很好。”寧青青說。
武霞綺搖搖頭:“我只是很努力在改變自己,想要配得上他。他就是高空中的雲,原本的我,就像地裡的爛泥。小青兒,你說,像他這樣好的人,用xin命呵護都來不及,大師兄怎麽忍心將那些汙濁的字眼往他身上扣啊!”
她又憤怒起來,越說聲音越大,胸脯起伏得厲害。
等她情緒平複一些,寧青青微微歪了頭,好奇地問:“你改變了自己,他就會喜歡你嗎?”
“是啊。”武霞綺羞赧地紅了臉。
“是他告訴你的嗎?”寧青青真誠地問。
武霞綺明顯提起了警惕,目光變得銳利了一些,驀地看向寧青青的眼睛。
只不過,在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下垂的天真瞳眸時,武霞綺不由自主地卸下了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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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蘑菇的外觀實在是太單純了。
“他沒有明著說過。”武霞綺臉上露出一抹回憶的癡笑,“但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我改變過的樣子。我為他變得越來越好,這不是一件好事嗎?你看,他送了我這個!”
武霞綺轉過身,從牀頭的暗木格裡面摸出了一枚小小的插花,臉紅紅地遞給寧青青看。
寧青青接過來,隨手探出菌絲,細細將那些精致的手工紋理描摹了一遍。
咦……雖然花樣全然不同,但是插花上面的纂刻筆法,似乎、好像,和那斷簪上面的花紋很是相似。
“他親手做的,好看吧?”武霞綺期待地問。
寧青青描著插花,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武霞綺高興極了,開始絮絮叨叨地,繼續說一些那個人如何好、如何值得被放在心上這樣的話。
寧青青斷斷續續聽進了一些關鍵字句,心中覺得不太對勁——那個人說話的方式特別像那個曾經在自己耳朵旁邊囉嗦個沒完的心魔,只不過他不會像心魔那樣直白地說出傻話,而是潛移默化地影響武霞綺,讓武霞綺不停地自己打壓、貶低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