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早飯畢,蕭夢鴻到房間換預備外出的便服時,顧長鈞跟了進來,問她要去哪裡。蕭夢鴻說京華大學主樓快結頂,她需要去看一下。
“……和李素梅女士也約好時間了,碰個面。她今天在北平。”
“我送你去吧。”
顧長鈞站在她身後,望著穿衣鏡裡的她說道。
“你有事自己忙去。不勞煩你了。”
蕭夢鴻穿好衣服走到梳粧檯前坐下去,開始對鏡佩戴耳墜,眼睛從頭到尾就沒看他。態度冷淡。
……
昨晚顧太太走了後,從溫柔到激烈,從桌台回牀上,顧長鈞折騰了她許久才完事。
整個過程于她生理來說,自然算不上很難受。
或許是身體漸漸和這個男人變得熟悉了的緣故,到了後來,她甚至也體察到了和他做這種事時能得到的那種美妙快感,被他帶上頂峰時,她雙臂也情不自禁地緊緊攀住了他……
但是最後,不愉快的一幕依舊還是發生了。她感覺到他到了最後關口時,要他釋在自己體外,也算是種聊勝於無的補救措施。起先她是命令,但男人看似根本就沒拿她的意思當回事,她又改成懇求,卻反而更像是刺激了他,立刻就忍不住了。完事後她不忿踢咬他,他倒裝起了好人,任由她發脾氣,他只一律容忍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弄的她自己到了最後也覺得沒意思了,只能作罷。
……
“方才只是應付一下我媽而已。其實我不忙的。這幾天我都可以陪你的。”
顧長鈞說道。跟她到了梳粧檯後,看著她湊到鏡前戴那副日常戴的米粒大的白松石耳墜。
塞子的孔打的很精小。戴好一只後,許是她手有些滑,另只對了許久,都沒將塞子對進耳針。
“算我求你了!你離我遠點行不行?”
蕭夢鴻忽然發了脾氣,把耳墜拔-出來擲在梳粧檯上。
耳墜沿著桌面滾了起來,最後掉到了她腳邊的地上。
顧長鈞蹲下去撿起耳墜,掏出手帕仔細擦過一遍,彎腰下去動手要替她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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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夢鴻偏開臉。
“別動!小心扯痛了。”
顧長鈞扶了扶她的臉,十指靈活的很,很快就幫她戴了上去,抬眼端詳了下鏡裡的她,道:“你怎麼打扮都好看。”
“越看越好看。”
他又補了一句。
蕭夢鴻當他是空氣,拿了包轉身就走。顧長鈞比她快,替她開了門。
……
顧長鈞送了蕭夢鴻去京華大學,等著她出來,又送她去見約好的李素梅女士,等她會面結束後正好臨近中午,盛情請李女士一道去吃午飯。餐桌上溫文儒雅,談吐彬彬。
李素梅女士還是頭一次和顧長鈞見面。對他印象極好。
蕭夢鴻和李女士吃完飯,約好過兩天在上海校址見面,分開後就回了。
蕭夢鴻甩不開他,見了他就心裡煩躁,恨不得他立刻結束假期離開北平,或者乾脆吵一架才痛快,偏偏又吵不起來。回來路上聽他和自己搭訕,根本不理睬他。顧長鈞脾氣竟然好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始終沉著氣,沒露出半點不快,依舊和她說著話。到了顧家已經是午後。車子一停下來,蕭夢鴻自己就開了車門下車,快步進去時,發現家裡有客人。廳裡坐了兩個臉生的和自己母親蕭太太年紀相仿的舊式打扮婦人。顧太太和顧簪纓在旁陪坐著。只是不知道怎麼了,氣氛彷彿有些沉悶。顧太太一臉的猶疑,顧簪纓視線落在併攏的膝上,眉目低垂,神情有些灰敗。
蕭夢鴻在廳口停下腳步。顧長鈞此刻也跟了進來,見狀彷彿微微一怔。
那兩個婦人扭頭,急忙一前一後地站了起來,臉上露出拘謹的、帶了幾分討好的笑意,點頭道:“四公子少奶奶回了?”
“高太太,高伯母。”
顧長鈞朝兩個婦人禮貌地打了個聲招呼。
蕭夢鴻很快就猜了出來。這兩個婦人,想必一個是顧簪纓從前夫家裡的婆婆,另位應是高家族人太太了。便跟著顧長鈞朝兩個婦人招呼。
高太太和高家的伯母忙回禮。
顧長鈞和高家兩位太太打完招呼,原本想帶蕭夢鴻上樓的,望了眼顧簪纓,又停了下來,問道:“高太太,許久沒見了,家裡人近來可好?”
“勞你掛念,都還算好……”高太太忙道,陪著笑臉。
顧長鈞微笑點了點頭:“前些天聽說你們想接我二姐去你們家?”
“是是,”高太太滿面笑容,“不止這個,今天過來,除了看望顧太太和簪纓,還有另件好事想和你們商議下,方才剛告訴了顧太太的。”
顧太太望了眼女兒,暗歎口氣,對著兒子道:“高太太說,他們高家宗祠商議著要替簪纓立個節坊,接她回去……”她遲疑了下,“再在族裡給她過繼個兒子……”
“可不是嗎,我們想著,這實在是個兩全的法子。”高太太立刻接道,“我們在家就常說,高家能有簪纓這樣的好兒媳,是祖宗跟前燒對了香火。可惜我那個兒子命短,沒能和簪纓做長久夫妻,走了也沒留下個一子半女。這些年虧得有你們替我們照看簪纓,我們都是十分感激的。只這終究也非長久之計。簪纓的下半輩子,時時叫我想起便覺揪心。前些天我們得了消息,族裡要舉行家祠祭禮,我們就想著,何不趁這個機會給簪纓立個節坊,再過繼個兒子到身邊,到時候帶著兒子不但風風光光地露個臉,往後下半輩子也算有個靠老,所以就找了過來,和你們說一說這個事。”
……
高家是個老派大族,和前朝的皇族沾了點親戚,直到現在,門庭也依舊死氣沉沉的,高老爺甚至拒絕使用電燈電話等一切新派事物。顧簪纓是高家的長媳,守寡幾年後被顧家接回去,高家當時是不滿的,只是礙于顧家勢力,也不敢強行阻攔。這些年一直就想著怎麼把她給接回來,這樣死了的長子也依舊算有個門庭。苦於顧家人似乎已經不提這事了,幾次派人來接,都拿各種理由推脫,無可奈何,慢慢暫時也只能打消了念頭,心想她要是一直在娘家安分守己,暫時也就隨她。沒想到最近,聽到消息,說顧簪纓不似從前那樣終日在家了,頻頻外出,雖然不大清楚內情,但坐不住了,就和妯娌商量,決定趁了宗祠舉辦祭禮的機會,想出了這個法子上門要把顧簪纓給叫回去。
……
“你們看,還成不?”
高太太說完話,望著顧太太問。
顧長鈞眉頭微微皺了皺。
顧太太心煩意亂,一百個不樂意讓女兒回去守活寡。
她其實也是個老派人物。打心底是看不慣時下那些層出不窮的新思想新事物的。但到了自己女兒的身上,此刻卻又恨起高家拿老式藉口來逼迫的舉動。
照老式做派來衡量,高家人的話說的其實並無半點出格之處。宗祠觀念現在也依舊盛行,越是大戶的人家,越看重這些。前兩年的上海某大亨舉行家祠落成奉主入祠典禮,當時儀仗有五千人之多,自法租界的公館出發一路長達數裡,轟動一時。何況,即便死了丈夫,向來只有婆家不容兒媳婦了,娘家無奈才會將女兒接回來的。像顧家這樣強行把守寡的女兒接回家住,照老派眼光看,顧家其實並不占理。
現在高太太上門這麼開口了,她不想答應,又不好一口拒絕。
那位方才一直沒說話的高伯母見狀,到了顧簪纓的邊上,坐下去撫住她的手,慈愛地道:“簪纓,你婆婆也是為你考慮,你自己若覺得好,點個頭就成了。”
顧簪纓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手心裡,頭髮絲也沒動一下。
客廳裡靜默了下去。
蕭夢鴻有心想替顧簪纓說句話,只是顧太太都沒說什麼,她貿然出頭似乎不妥。便下意識地看向顧長鈞。
“多謝高太太為我二姐考慮周到。”顧長鈞忽然說道,“只是我父母不需當節婦的女兒,我也不需這樣的姊妹。當初我們既然接回來二姐,就沒打算再送她回去了。恐怕是要辜負高太太的一番美意了。”
蕭夢鴻松了口氣。
顧簪纓終於抬眼,望著弟弟,眼神裡露出感激之色。
顧太太也望著兒子,沒有表態。
高太太方才臉上帶著的笑消失了,神情有些尷尬,看了眼自己的妯娌。坐在了顧簪纓身側的那位高伯母忙道:“四公子這話說的,一看就是年輕不經事的。人情禮法千年不變。咱們兩家當初既然結了姻親,怎麼說斷就能斷?我們這也是為了簪纓的後半輩子仔細打算好的。”
顧長鈞微笑道:“人情自然要的,禮法卻未必。二姐夫若在,我二姐的後半輩子自然要靠你們高家。他都去世十年了,我顧長鈞也不是少我二姐這一口飯,她的下半輩子,就不勞你們費心了。往後高太太若念舊情肯時常走動,我們自然感激。只別的話,往後就不用再提了,我們顧家心領。”
高伯母張口結舌,見顧太太在旁一直不吭聲,和高太太對望了一眼,也坐不下去了,只得訕訕地道:“四公子既然這麼說,那我們也沒話好說,先回去了……”
顧長鈞也不挽留,叫人送客。顧太太這才責備兒子冒失,假意挽留了幾句,高太太和高伯母自然是不肯再留下的,被顧太太客客氣氣地送出大門,招了黃包車坐上去走了。
高家兩個婦人一起身,趁著顧太太送客,顧簪纓就過來向顧長鈞道謝。顧長鈞說道:“二姐,之前也沒機會說,趁今天和你說句心裡話。往後你若遇到另外合適的人,想嫁的話,我們將你風光出嫁。若不想嫁,即便往後父母百年了,我和德音也會當你是一輩子的家人,你無需有任何的多餘思慮。”
顧簪纓面露感動。
顧太太送完客進來,心想既然今天兒子和高家算是把話說明白了,兩家之前畢竟是姻親,對方也是體面人家,不好這麼說斷就斷,便把顧長鈞單獨叫去商量收尾。蕭夢鴻便陪顧簪纓回她房間,兩人說了許久的話,才出來回到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