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發佈時間: 2024-11-24 07:4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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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對峙

夜懷禮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會有踏進瀾王府的一天,成親的時候避過去了,現在却因爲夜懷央病了而不得不來。

沉香渺渺,燭燈靜燃,偶爾爆出輕微的劈啪聲,在一片沉默中格外戳耳。

就在夜懷禮與楚驚瀾共同等待在外間的時候看完病的陸珩出來了,作爲一名醫者,他看到病人病情加重自然很不高興,所以話說的也就重了些,兩人默默地聽著,後來夜懷禮就一言不發地往裡衝,結果被唐擎風擋在了門前。

「讓開,我要帶央兒走。」

楚驚瀾緩緩起身走到他面前,沉聲道:「她哪都不會去,本王會照顧好她。」

夜懷禮驀然泛起了薄怒,「讓她在這種天氣出去亂躥,你這叫照顧好她?」

聞言,楚驚瀾冷冷地責問道:「她冒著風雪出去是爲了接誰?你倒好,說翻臉就翻臉,把她一個人甩在雪地裡,可曾想過她的感受!」

「我爲何翻臉你不清楚麽?若不是因爲你,我們兄妹二人又何至於此!」

夜懷禮一想起夜懷央之前所受的諸般委屈就大爲光火,俊目之中似有火焰在跳動,直直地衝著楚驚瀾而去,也不管他是什麽身份,大有新賬舊賬一起算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楚驚瀾沉了臉,場面一觸即發,就在這時,窗外忽然電閃雷鳴,將這暗沉的天幕劈開一道細小的裂口,不消片刻,傾盆大雨來襲,瓦檐就被黃豆大小的雨點子敲得叮咚亂響,低低的咳嗽聲被掩了過去,却沒有逃過兩人的耳朵。

夜懷央醒了。

對峙的僵局瞬間被解開,兩人先後推門而入,瞧見夜懷央正撑著胳膊從牀上爬起來,立刻大步邁過去扶住她。

「央兒,起來做什麽?快躺好。」

夜懷央喝了藥又睡了一覺,小臉粉撲撲的,閃著動人的光澤,比上午看起來好了不少,只是喉嚨仍然有些疼,所以說話聲音特別輕。

「哥哥,我沒事,想起來坐坐。」

楚驚瀾拿來兩個軟枕塞在她背後,然後習慣性地握住了她的柔荑,道:「什麽時候醒的?怎麽也不叫我?」

「剛醒的,正要叫你你就進來了。」

在月洞門後守著的唐擎風聽見這話頓時抹了把汗,暗想小祖宗你醒得真是時候,再晚一會兒外頭這兩位該打起來了。

殊不知夜懷禮此刻氣也沒順下來,他們交握的十指更是猶如芒刺一般扎著他的眼睛,他只想把夜懷央的手拽出來就好,沉默許久,終是把這口氣壓了下去,剛要說話却聽見夜懷央道:「哥哥,你不是還有事麽?快去忙吧,不用在這守著我的。」

楚驚瀾挑了挑眉,斜眼看向夜懷禮,果然見到他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

方才在城外他說要去兵部明顯是托辭,即便是真的,在這個當頭他也不會去了,可夜懷央這看似懂事的話却無形中讓他落了下風——若是就這麽走了,豈不是將她拱手讓給了楚驚瀾?

氣越發不順了。

夜懷禮只當看不見楚驚瀾那滿含嘲笑的眼神,溫聲哄著夜懷央:「央兒,大哥帶你回家好不好?」

「爲什麽?」夜懷央不解地問。

夜懷禮只想把她帶離楚驚瀾身邊,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就隨口扯了個理由:「你這都病了多少天了也不見好,老這麽咳下去嗓子壞了可怎麽是好?大哥想讓本家的大夫給你看看,你聽話,跟大哥回去。」

「可陸大夫原來是宮中的太醫,本家的大夫還能比他醫術高超嗎?」夜懷央的長睫撲扇了兩下,忽然沮喪地垂低了,「其實都怪我自己不好,若不是那天在東凰宮跪了一個時辰,也不會染上風寒。」

「你說什麽?」夜懷禮冷清的面容上驟然現出一絲鋒芒,淩銳逼人,夜懷央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默默抿緊了唇,如何也不肯再說,那委屈的模樣愈發讓夜懷禮心緒難平。

東凰宮是王皇后的寢宮,她向來愛惜自己賢德的名聲,怎會刻意爲難央兒?

思及此,夜懷禮握住夜懷央的雙肩問道:「央兒,她怎會無緣無故招你進宮?我不在的時候你又做什麽事了?」

夜懷央垂低了眼簾,燈影穿過幔帳斜斜灑過來,映得她神情一片模糊。

「皇后讓我監視王爺的一舉一動,那天我是去彙報情况的。」

夜懷禮聞言大震,聽著她如此平淡的口氣,又看了看楚驚瀾那張波瀾不驚的臉,頓時明白了一切,繼而指著她怒斥道:「你簡直混帳!宮裡是什麽地方?那裡頭住著的個個都是人精!你也敢如此糊弄他們?」

夜懷央不說話,兩串晶瑩靜悄悄地劃過臉頰,夜懷禮猛地僵住了。

從小到大,他只見過她在八歲那年哭過,是被人擄走之後返家的那天,一進門就抱著娘的脖子哭得聲嘶力竭。從那之後,無論是他教她騎馬時摔破了膝蓋,還是在外頭受了委屈,他再沒見過她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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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生氣也不該這樣吼她的。

夜懷禮心中涌起陣陣悔意,還摻雜著滅也滅不盡的怒火,幾乎絞成了一個死結,不知如何才能解開,正是煩憂之際,夜懷央冷不丁地撲進了他懷裡,細白的胳膊緊緊纏住了他的腰。

「哥哥,你把我逐出夜家吧。」

夜懷禮僵了僵,呵斥道:「你又說什麽渾話!」

「我沒開玩笑。」夜懷央的聲音從他胸口飄了出來,又悶又澀,「我以後做的事遲早要拖累夜家,你把我除名了對大家都好,從今以後我們也不要再見面了,就當我是……最後再抱你一次。」

一番話說得夜懷禮心湖波瀾狂涌,無處排解之下他驟然調轉槍頭指向楚驚瀾。

「你就任她這麽胡來?還是你根本就樂見其成?」

楚驚瀾淡然相視道:「夜家的事我不管。」

夜懷禮被噎了個够嗆,額角青筋直跳,然而擁著病怏怏且還在抽泣的夜懷央,他是一點兒火都發不出來,心頭彷彿被某種堅硬的東西抵著,鈍痛不已。

「別哭了,大哥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

沉默半晌,夜懷禮悠悠地嘆了口氣,然後拭去了夜懷央的眼泪,她吸著鼻子點頭,睫毛上的水珠猶在輕顫,似晨間的露珠般晶瑩剔透,越發襯得她嬌嬌柔柔,惹人憐愛。

許是說了太多話,夜懷央又斷斷續續地咳了起來,恰好月牙進來奉藥,兩人就去了外間,門扇合起之後夜懷禮又恢復了剛硬的神情,看楚驚瀾的眼神却不太一樣了。

「如果你願意就這樣跟央兒好好過一輩子,當個閒散王爺,我真心感謝你。」

楚驚瀾風輕雲淡地說:「若我不願呢。」

「那終有一日我們必將兵戎相見。」夜懷禮眼中沉光陡然大放,猶如劍芒般鋒利懾人,「不讓人欺負她,也包括在她亡夫之後護她一生一世,不讓她爲流言所擾。」

「那我就等著夜將軍了。」楚驚瀾從容轉身,湛藍長衫劃起一道清冷的弧度,旋即隱入了門隙之中,不復得見。

回到臥室,夜懷央已經喝完了藥,正蜷在牀沿笑望著楚驚瀾緩步而入,錦被橫搭在腰間,露出半截玉足,調皮地勾著牀尾那一串雪色真絲流蘇,癢得緊了就縮回來,過一會兒又閒不住地伸出去,玩得不亦樂乎,渾然不像個病人。

「演戲演過癮了?」

楚驚瀾一把撈起她的身子往裡面挪了些,然後脫鞋上牀,她順勢倚進了熟悉的臂彎裡。

「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從你開始哭。」楚驚瀾瞥了她一眼,眼底盡是明亮的悅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得贊許,「我的央兒受了委屈只會更加堅强,哪是哭哭啼啼尋求大哥庇護的人?」

夜懷央頭一次被他誇,眼眶竟有些發潮,呐呐地說不出話來。

「可你不必這樣的。」楚驚瀾側首看著她,烏眸中升起叢叢熾亮的火焰,灼得她的心又暖又痛,「你已經填補了我這二十多年所有的空白,足够了。」

這大抵是他說過的最動人的情話了吧?

夜懷央緩緩爬到他身上抱住他,頭埋在他肩窩,聲音裡帶著的情緒有刻意掩飾過的痕迹:「我只是想讓大哥站在你這邊,更想讓他明白,你做這些事不是因爲你不好。」

楚驚瀾撫弄著她光滑如緞的青絲,淡然一笑:「你知道我好不就够了。」

「我十年前就知道了。」夜懷央嬌聲强調著,越發抱緊了他,「他們都沒有我聰明。」

「是,吾妻最聰明。」

說著,楚驚瀾在她臉頰印下一吻,滿含寵溺之情,她咯咯笑了半天才道:「人家都說如果娘親聰明的話,生出來的孩子一定是人中龍鳳,唔……爲了這個你得獎勵獎勵我。」

八字都沒一撇的事都成了她索吻的理由,真是翻出新花樣了,楚驚瀾頗有些哭笑不得,却自覺覆上來輕吮著那片嫣紅的唇瓣,待探至潮濕的舌尖,藥汁的澀苦便傳了過來,他沉醉其中,甘之如飴。

雨不知何時停了,蘭庭梅落,暗香浮動,如這萬千情絲一般,悠悠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