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枝可依(大結局)
「平日裡阿琴不給你照鏡子麼?」
「你不要總是拿阿琴當藉口。」
檀檀無法自己開口說這事,她在他眼裡已經沒什麼私密了,不想心底這點事再被看穿。
她轉身過來鑽進他懷裡,卻抬頭與他對視:「那你愛我嗎?」
他其實很厭惡這字,人與人之間順其自然的相遇、吸引、捨不得,何必非強加以名義?
「嗯。」他輕聲道,又低頭親了口她。
檀檀又道:「可是你見過那麼多聰慧美麗的女子,為什麼卻要愛我?」
「呵,敢情是套話呢。」他歪頭壞笑,手指在她唇瓣上描摹:「那你呢?為何你要愛我,又是何時愛上我的?」
檀檀也說不上來。
南池三百多個日夜她都與他在一起,怎麼能知道究竟是哪個瞬間動了心呢?
她藏進他懷裡面:「我不知道,可我總是很想你,看不到你的時候都會想你。」
「我也是。」他聲音溫和道。
檀檀在他懷裡點頭:「我知道的。」
這個世上只有兩個人抱著她哭過,一個是娘,另一個就是賀時渡。如果他不是這個又壞又彆扭的壞十度,她大抵也逃不過亡國公主的宿命。
第二日,賀時渡託付趙鄢山做證婚人為他寫下一封聘書。
檀檀看了半天都沒看完聘書上繁瑣的辭賦,她其實不在意上面寫了什麼,只等著賀時渡催她說快點看完,這樣她便有理由不仔細看了。
他自己斟茶一杯,耐心等茶水變溫。
檀檀偷偷看他,他完全不理會自己,她只能硬著頭皮讀下去…聘書翻頁,新一頁是蓋了南池印章的:
燕女荀安,貞孝靜好,南池相聘,永結同心。
再過一頁是蓋著秦國國璽的禮書。
她一字一字讀罷,漸漸眼眶泛濕。
四海之內流離燕民皆納入秦籍。
這時賀時渡才放下手中茶水,上前去給她拭淚,「秦入中原年歲不足,人口稀少,此舉是利秦之舉,無非借你我婚事的名義,你不必感動。」
檀檀也擦掉眼淚,她擔憂地看著他:「我在你面前總是哭,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軟弱?」
「以為我會稀罕你那點硬骨氣麼?」
檀檀見他不嫌棄,心底溫暖,面色也就露出了笑意:「我也不知道怎麼的,我明明不愛哭的,但喜歡上你就變得很愛哭了。」
這話很得他心意,他抱起檀檀將她放上書案坐著,圈住她的腰與她抵著額頭低語,「若真愛我,過幾日做的時候將這段時日欠我的加倍還上。」
「做什麼?」檀檀下意識問出口,就立馬明白了是做什麼,她伸手捂住自己緋紅色的臉頰,遮住眼隔開他炙熱的視線:「我…我會盡力的。」
雖還不得做更深的事,親吻確實近在咫尺的。賀時渡吮舔上她的唇瓣。正是年底的隆冬臘月,群芳無聲,寒梅獨綻,她飽滿的唇似花瓣,他舌尖做筆鋒,描摹過輪廓肌理,再探入其內…
檀檀咽了口唾液,無意識地動作將他竄入的舌頭吮得更緊。
他退出來,璦昧地滑過她的下唇瓣,語氣嚴厲道:「貪心的東西,想吞掉我的舌頭?」
「你的舌頭才不好吃呢。」檀檀調皮地反駁,招惹來他下一頓「糟蹋」。
不過一場吻,呼吸也亂了,心也亂了,檀檀捨不得放開他,又不想太主動地迎合他,一雙小手捏著他的衣袖晃來晃去。
他逗弄性地道:「真是個乖檀檀,以後想要什麼為夫都給你。」
檀檀眼裡盛著明妹的光彩,她望著他癡癡傻傻地笑,她一輩子都沒有這麼開心過。
她有了孩子,也有了夫君,天地再空曠,她都不是一個人了。
南池的霧氣將小榭籠罩,檀檀小的時候就很喜歡這種煙雨朦朧的天氣,那時候娘住在南池裡,她隔著遠遠的距離望著南池,好像娘是住在仙境裡面,她可望而不可及。
「賀時渡,你記得我小的時候,你騙我說南池裡面有吃人的怪獸嗎?」
他停止親吻的動作,裝作清白無辜的樣子:「不記得,應當是你記錯了。」
「你才記錯了呢,你不但記錯,還騙我,嚇唬我。」
大約是那時的檀檀於賀公府實在是個特殊的存在,他便清楚地記得每次逗弄她的樣子。
他對那燕國來的小東西是沒多大興趣的,只不過當時正逢他大婚在即,卻一心想納胡女入門而被父親禁足時,天大地大,他只能留在賀公府。
賀公府於他,比囚牢還要恐怖,每個角落他都認得路,每棵老樹他都爬過,那時他已立下赫赫戰功,成為人人讚頌的英雄豪傑,自然不服氣父親將自己禁足所為。
他爬牆出府去尋歡作樂,被人告到府中,當著所有人的面挨了一頓鞭子,燕國來的那對母女也看見了。
有好一段日子他只能在家裡養傷。
他天生不是喜靜的性子,就算是在家中也不捨得待在一處不動彈,四處走動著,自然會碰到那沒娘管的小女孩。
她紮著兩個丸子頭,每個丸子上掛著花裡胡哨的鈴鐺,走起路來叮叮噹當,隔很遠他就知道是她跑來了。
平日會待在花園裡的只有她和自己。
他習慣坐在樹上喝酒看書,醉了就大夢一場。那小人兒的身高是很難發現樹上有人在的,她一人扮作兩角,自己與自己對話,滑稽中還有幾分可愛。
有時候他忍不住,也會跳下樹去捏一把她的臉蛋,把她的臉蛋捏腫了她也不敢告狀。
他常常躲在樹上,看她自己玩耍,有時候她會抱著瓶子去玩投石的遊戲,偌大開敞的瓶口,她從沒把小石子投進去過。
她倒很會給自己打氣:「檀檀做的很好了。」
他看到此景好笑不得,將腰間佩石隨意一揮,就能準確投入瓶口。
她見他又在樹上偷看自己,抱著瓶子就跑。
他既然存心要逗這小東西,就不會輕易放過她。
他從樹上躍身而下,正好擋住她去路,她換個方向再跑,被他一下子揪住衣領。
「溜什麼?」
她害怕地捂住自己的臉,不願意再被他捏腫。
大司馬病了,娘親在南池照顧他,根本顧不上檀檀,她腫著臉回去侍女也不會關心的。
「我我我要回去讀書了。」
「今日時複不再,誰教你?要不然大哥哥教你?」
他天生風流相,只要淺淺一笑,女子就能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他雖不覺這時什麼了不得的事,可哄騙小孩子就得溫柔些。
誰又知那小孩子眼裡突然盛滿淚水。
「我不要你教我。」
「你哭什麼哭?」他可沒想過要惹哭她,被下人瞧見,肯定得以為是他欺負了這小東西。
檀檀忽然很想娘親,如果娘親沒有搬去南池住,一定不會讓她受人欺負的。
她還小,不會掩藏心事,他那麼問了,她就如實回答:「我想我母后了。」
她知道賀時渡是南池未來的主人,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他:「大哥哥,你能帶我去南池見我母后嗎?」
他討厭燕國人,也討厭她母后,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眼神又複不屑:「你母后已經被南池裡的怪獸吃了。」
他沒什麼同情心,說罷就自己離開,也不管身後那小東西在花園裡哭了多久。
後來他娶了平昌,那小東西和平昌走得近,他又公事繁忙,再很少與那小東西單獨見面。
直到畫舫那夜。
那夜以前,她在他心中還是個只會傻笑傻哭的小孩子,他沒有送她母女去官窯,也沒有讓她們留在南池。
燕宮裡出來的皇后和公主注定是要依附男人的金絲雀,她們一出生就沒有自立更生的能力。那對母女是怎麼活下去的他不想知道,只是那夜見到檀檀,才生出些許的疑心。
明明她無法吃飽穿暖,還要忍受鄴城的乾冷,為何她還會有吹彈可破額皮膚與一對臌脹的胸脯?
那時她正滿十四,豆蔻年華裡的小姑娘已開始生反骨,恭順外表下是不屈的眼神。
他素愛熟美豔麗的女子,狐朋狗友卻告訴他豆蔻年紀的小姑娘別有一番銷魂。他仍是重自己名聲的,就算他不是個君子,也不想落個銀蕩之名。即使心裡存了好奇,可以他當時身份,但凡要個女人都會成為鄴城裡的談資。
她年紀雖小,身形已經漸顯凹凸,是個美麗的少女了,只是個子矮,才過他臂彎些許。
惡念一起,就很難再被消下去。
檀檀與城中所有的十四歲少女都不同。
她沒有戶籍,沒有家,就算他殺了她也不會有人知道…這世上她就只有一個半死不活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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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佔有了她,才體會到妙處,原來青澀與銷魂能同屬一人…他天性欠了點良心,她越委屈,他要欺負她的念頭越重。
反正她無枝可依,注定任人欺淩。
…
是貪她青澀也好,貪她新鮮也罷。
他都後悔了。
若當初少分貪心,她不在的日夜裡,南池也不會像巨獸的血盆大口,吞噬他、腐化他。
他伏首在她膝上,記憶裡小小的女孩已成他可依攀的大樹…
「以後再也不哄騙你嚇唬你了。」
「那也不要欺負我,不要經常管我。」
他離開她的膝,捏起她的下巴深深一吻,無情吐出四字來。
「得寸進尺。」
寂靜一場雪落下,萬物被今年最後一場雪塵封,池中魚也不見,天上鳥也不見。
唯有南池孤立於世,此中天是天外天,人是世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