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等商彥開口, 吳泓博已經表情扭曲地進入自我催眠狀態:
「一定是我看錯了……」
「對,一定是我看錯了,我這個人思想怎麽能這麽不純潔,我需要反省……」
「彥哥怎麽可能是那種人, 是吧。」
「對, 他們還是師徒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
眼見著自己再不開口,組裡的吳泓博選手可能會就此崩潰, 繼而影響比賽,幷且在人格分裂的路上一去不回頭……
商彥决定大發慈悲。
他淡定地隨手掀了一只座椅裡的輕枕,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
「你剛剛看見什麽了?」
「……」另一邊的蛋形椅裡, 欒文澤始終挂著耳機,窩在椅子裡聽編程教程,此時見商彥出現在餘光裡,才不由好奇地摘了耳機。
看著走近的商彥, 吳泓博表情擰巴了下, 乾笑, 「我……我看錯了……」
商彥一挑眉, 似笑非笑的。
「看錯什麽了?「
吳泓博遲疑地看向欒文澤。
欒文澤全然茫然:「……?」
吳泓博求救無門, 扭回頭:「我看見彥哥你低下頭去像是要、要……要親我們小蘇……」
旁觀的欒文澤:「…………」
停頓兩秒, 欒文澤默默地把手裡耳機重新塞了回去,自己也轉回去, 目光聚精會神地盯在屏幕上。
就好像他剛剛只是夢游一場一樣。
吳泓博:「……」
吳泓博:「同生共死的兄弟情分呢!」
欒文澤充耳未聞。
吳泓博表情扭曲地轉回頭, 看著越來越近、快走到自己面前的商彥, 只得吞了口唾沫,繼續乾笑:「彥、彥爹,我知道是我看錯了,小蘇是你徒弟嘛……我這玩笑開得太過分了,我下次絕對絕對絕對不會了,真的,我發誓!」
吳泓博高高竪起來三根手指。
商彥停到他身前。
男生低下頭,眉眼間笑色極薄,眉尾壓下去,他輕嗤了聲。
「你沒看錯。」
吳泓博:「…………」
商彥:「我剛剛是想要親她。」
吳泓博:「????」
商彥:「而且我早就想這麽做了。你看見的只是無數次裡的一次罷了。」
吳泓博:「??!!」
吳泓博的臉色越漲越紅,終於到了一種快要青紫的地步之前,他張口——
「彥爹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們小——唔唔唔……」
剩下的話音,被商彥早有準備的輕枕捂了回去,直接壓進了吳泓博的單人蛋形椅裡。
商彥:「別吵。」
商彥:「她還在睡。」
吳泓博:「唔唔唔……」
商彥鬆開手,輕枕滾到一旁去。
吳泓博長吸了一口氣,臉都快憋紫了,說:「彥爹你這是……要殺人滅口……」
商彥輕嗤,撇開眼懶得搭理他。
吳泓博揉著嗓子,「而且我們小蘇可是你徒弟,你怎麽能對自己徒弟下手呢!」
「……」
在吳泓博控訴的目光裡,商彥撑著蛋形椅外殼,躬下身,輕眯起眼。
「我養的小徒弟,怎麽就成了你們的小蘇?」
吳泓博:「…………」
吳泓博憋屈地說:「那、就算是……是彥爹你的小徒弟,你們可是師徒,做師父的,怎麽能惦記徒弟呢!」
商彥嘴角一勾。
他笑得懶散,漫不經心。
「你不覺得,師徒禁忌戀……聽起來更刺激麽。」
吳泓博:「????????」
不再理會吳泓博那被雷劈了似的模樣,商彥優哉游哉地站直身。
吳泓博哀嚎:「彥哥你不是人啊——」
「你發現得太晚了。」
商彥頭也不回,走了。
*
四人到達A城時,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
從A城最大的火車站出站口走出來,夜幕漆黑廣闊,飛機拉著紅色的閃燈尾翼從天邊劃過。弧綫之下,黑暗裡鋼鐵高樓林立,燈火成城,圓月與碎星都被掩映黯淡。整座城市猶如一只蟄伏的巨獸嶙峋的背脊,起伏寥廓。
踏出出站口的時候,四人不約而同地停住了步伐。
吳泓博感慨發聲:「這可是我最想來的城市了,真沒想到,竟然能這麽快實現。哎,老欒,我記得你最想考的學校也在這兒吧!」
「嗯。」欒文澤重重地應了一聲,顯然也有些激動。
吳泓博扭頭看向商彥和蘇邈邈。
「彥爹,之後怎麽安排?」
「……大賽主辦方已經提前給我們預定了酒店,叫個車過去吧。」
商彥淡淡地道。
看出商彥興致不高,吳泓博之前想出口的提議還是咽了回去。
四人坐上一輛計程車,開往酒店。
吳泓博這噸位最重的被扔在了副駕駛座。商彥和欒文澤在後排每人貼著一道車門,蘇邈邈則坐在最寬敞的中間。
看著左手邊男生那雙委委屈屈的大長腿,蘇邈邈猶豫了下,開口。
「師父,你往這裡坐一點,沒關係的。」
「……有關係!」
前面副駕駛座,吳泓博一嗓子把計程車司機都嚇得一哆嗦。
回過神,司機沒好氣地說:「我說你這個小夥子啊,怎麽這麽咋呼呢?知道叔叔手底下著方向盤裡攥著多少條命嗎?你萬一給我嚇出事了怎麽辦你說?」
吳泓博被訓得頭都抬不起來,還得承受來自後座某個方向的、摻著陰沉沉的笑意的目光。
等好不容易挨完訓,吳泓博才轉回去,小聲又苦口婆心地勸:
「小蘇,出門在外,不能警惕心這麽差,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低聲嘀咕,「你怎麽知道坐在你旁邊的,到底是個人還是個禽……」
最後一句話到底沒能說完,在旁邊那讓人扛不住的目光威壓下,中途夭折。
吳泓博脖子發凉,僵著身轉回去。
蘇邈邈全程懵然,等了一會兒才不解地轉向商彥:「……師父?」
商彥低垂下眼,「不用理他。」
「……哦。」
吳泓博在前座痛心疾首。
A城的夜景很漂亮,也繁華,像一座用燈火織起來的城,靚麗絢爛,也光怪陸離。看著車窗外那些水火交融似的光亮掠過,蘇邈邈的瞳孔裡也點映上斑駁的光色。
只是同樣的夜景,如果停滯在一段,半晌都不得寸進——那再美也無用了。
蘇邈邈看著對面那個在幾分鐘內,也只從自己的視綫左邊、移到了視綫正中的大廣告牌,有些憋悶地低聲:
「還要多久才能到啊……」
商彥單手倚著車窗,半垂著頭休息。
聞言他眼皮一掀,瞥過車外光景。
「五六分鐘的路程,但現在要堵二十分鐘以上。」
男生聲綫懶散而寡淡,但在此時密閉的車厢裡多旋上了一分磁xin,聽來別有回味。
蘇邈邈正怔著的時候,前座司機却驚奇地搭腔:「這個小夥子可以啊,很熟路嘛,我還以爲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呢。」
旁邊吳泓博終於撈了個話頭,偷偷瞟一眼後座的商彥。
見男生眼半闔著,便衝司機笑:「我們幾個都是外地的,但您後座這位,確實是A城人。」
聞言,蘇邈邈驚訝地看向商彥。
「你也是A城的嗎?」
「……」
商彥一撩眼皮,拿漆黑的眸子望她,却不說話。
吳泓博已經在前面眉飛色舞地解釋開了——
「小蘇,你竟然不知道啊?你師父可是地地道道的A城出身的公子哥,還經歷過幾年西方資本主義的精神污染,回國後也不知道怎麽腦子一抽,就跑咱們那小二綫去念高……」
吳泓博的話聲戛然一停。
須臾後,他慢半拍地趴在座椅上回過頭,滿腦門子問號。
「不是,你剛剛說……『也是A城』,這個『也』字,『也』的是誰啊?」
蘇邈邈:「…………」
她剛剛只是過於驚訝,一不小心就把從出站以來一直小心藏著的複雜心思給漏出來了。
正在蘇邈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的時候,身邊那把懶洋洋的嗓音替她解了圍——
「別吵吵了,頭疼。」
「……」
吳泓博委屈巴巴地轉了回去。
計程車果真是在將近二十分鐘後才到酒店樓下的。
酒店是家規模中等的私人酒店,主辦方的金主爸爸十分豪氣,在這A城市中心的地段,直接包了一周的場。
一進樓內,蘇邈邈四人就先看到了拉起來的條幅和LanF大賽宣傳牌。
而酒店的前臺人員顯然也都練就了察言觀色的能力。
一注意到蘇邈邈四人的模樣,其中一個便露出明亮的笑容。
「幾位是LanF大賽的參賽學生吧?」
「嗯。」
商彥從蘇邈邈那裡拿回女孩兒執意要自己背的背包,聞言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抬起頭。
兩個前臺小姐被狠狠地驚艶了一下,男生從幾米外走到前臺桌前的那幾秒,大堂的空氣都是安靜的。
也可能是安靜且冒著粉紅泡泡的。
——
在看到兩個前臺小姐回神後,陡然明艶了許多的笑臉時,吳泓博不由地與欒文澤對視了一眼。
兩人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相同的、不意外的無奈。
「請在這邊登記一下幾位的學校、姓名與聯繫方式。」
前臺小姐突然就有點細聲細氣的。
蘇邈邈皺著眉想。
可能是嗓子不太好吧。
核對確定過信息,前臺小姐戀戀不捨地將兩張房卡遞給了商彥。
「每個參賽隊伍只有兩間?」
商彥手裡將房卡一拈,挑眉問。
負責接待的這個前臺小姐臉都紅了,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這個是主辦方的安排,按照人數分配房間牀位……不過看到您幾位中有女xin,所以我已經將其中一間給您換做套房了呢。」
前臺小姐說完,還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商彥一眼。
「那還有額外空房沒有定出嗎?」
「抱歉,已經分配滿額了呢。」
「……」
商彥微皺起眉,隨即轉身道:「先把行李放上去吧。」
四人這才離開。
前臺小姐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請慢走。」
「…………」
一進到電梯間裡,吳泓博終於憋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了。
旁邊欒文澤也有點忍俊不禁。
蘇邈邈倒是在一旁全然不解,好奇地看向商彥,「他們爲什麽笑?」
「……」
商彥冷淡地刮了兩人一眼。
然而吳泓博此時笑意上頭,完全沒有注意到危險磨著鋒利的刀刃近停在他脖子旁邊。
他一邊捧腹一邊笑說:「小蘇,你師父這可不容易啊,別人刷卡,他刷臉——你聽出那小姐姐的意思來沒有,正常只會給我們兩張雙人標間的房卡,其實是看在你師父這張臉的面子上,才把其中一個換成了套房的!」
說著,吳泓博不知死活且嬉皮笑臉地凑上去——
「哎,彥哥,快讓我們看看,這次這位看起來比較含蓄一點的前臺小姐姐,有沒有給你在房卡中間留下一張她幾點下班的號碼小紙條啊?」
「號碼……小紙條?」
蘇邈邈聽得更懵了。
從她身邊路過的吳泓博露出頗有深意的笑容。
「對,我們上次比賽,哎老欒,是在省內那次吧?反正也是彥哥去拿的房卡,前臺小姐姐給他塞了寫著號碼和時間的小紙條。」
蘇邈邈:「什麽號碼?」
「那估計,房間號碼、手機號碼,都有可能吧。最搞笑是什麽,彥哥轉手就把那張紙條扔了,結果那天晚上,那位前臺小姐姐硬是摸到了彥哥房間去了啊哈哈哈哈……」
吳泓博樂不可支,眼泪都快笑出來了:
「所以啊,小蘇,世界很大,尤其像彥哥這樣已經成年的人,他們的社會是非常黑暗以及肮髒的,不是你這樣純潔的女孩兒應該沾染的。聽吳哥一句勸,遠離彥哥,潔身自好,出淤泥而不……」
「叮」,電梯門打開。
吳泓博也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商彥一脚踹進了電梯。
「閉嘴。」
「…………」
收到「死亡」威脅的吳泓博一哆嗦,突然發現自己今晚興奮得有點過頭,連小命岌岌可危都沒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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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後安靜的梯厢裡,吳泓博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商彥的側顔。
仍是冷白淩厲的綫條,跟被冰覆了一層似的。
——
顯然是被勾起那一晚不太美妙的鶏飛狗跳的記憶了。
吳泓博求生欲很强,在電梯重新打開之前,他就很鄭重地對蘇邈邈解釋完:
「不過小蘇,彥爹的意志是非常值得敬佩的,真的,他無辜得冰清玉潔,那天晚上除了被鬧出心理陰影一夜沒休息好,頂著兩個黑眼圈上了賽場以外什麽都沒幹,真的,我替他作證!」
蘇邈邈從好幾句話前就有些聽不懂了,此時更是被繞得雲裡霧裡,兩只眼睛都快成了蚊香。
不等她給吳泓博一個回應,就被商彥拉著讓出梯門。
雙人間的那張房卡,被商彥遞給了欒文澤。
「你們在7樓。行李箱待會兒送到,我讓人直接送去你們房間。」
欒文澤接過房卡的時候,遲疑地看了一眼蘇邈邈,但沒說什麽,低回頭去了。
吳泓博更糾結。
等電梯停在七層,臨出電梯前,吳泓博凑到蘇邈邈身旁,快速地低聲說了一句:「小蘇,晚上記得鎖好你那間的房門啊,千萬記得……」
蘇邈邈:「……?」
商彥耳尖,一早便聽見了,單側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瞥過去。
「套房還不放心?」
「…………」
想起今天在高鐵上回頭時撞見的那一幕,吳泓博表情扭曲、痛苦地踏出了梯厢。
目送梯門關合,吳泓博依依不捨地看著懵懂的女孩兒。
臨關門前。
商彥輕舔了下牙齒,嗓裡壓出聲啞笑,
「不然,換一下,我們去雙人間?」
吳泓博:「………………」
吳泓博:「彥爹你今晚一定要把持住唔唔唔——」
餘音被關上的梯門夾斷。
蘇邈邈茫然回頭。
「他說什麽?」
商彥垂眸,笑。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