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不過兩個月,蘇伊就懷孕了,這個消息讓許女士高興得快暈過去。
等後來醫生b超檢查,見子宮內有兩個孕囊,她就真的扶著琴媽的手搖搖欲墜了。
“阿琴,快、快看看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從這天起,整座宅子的人,都把蘇伊當成珍惜物種,連打掃時經過她和盛雲洲門外,都要放輕動作,躡手躡腳,似乎稍微一點動靜,就能把她嚇壞。
盛雲洲更是嚴陣以待,原本他身體好轉後,就增加了去公司的頻率,現在又把大部分事務拋給下屬,每天陪在蘇伊身邊,等蘇伊入睡,才開始處理公事。
每每蘇伊做點幅度稍大的動作,他就跟老母雞似的急忙趕過來,讓她坐好,自己代勞。
一次兩次三次,蘇伊有點憋得慌了。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拿個花筒就能把自己碰碎?”
盛雲洲接過她手裡的花筒,說:“要放在哪兒,我來。”
蘇伊隨手指了個地方,等他放好後,原地蹦了兩下,“你看,我身體靈活著呢。”
盛雲洲一臉不贊同地走過來,扶住她的後背,“小心扭傷腳。”
如果算日子,蘇伊肚裡的孩子很早就有了,他想起蜜月時,任由她潛水爬樹,便忍不住一陣後怕。
一聽他提這個,蘇伊就心虛了,畢竟那時候她並沒懷孕,孩子是半途放進去的。再說,以她的身體素質,再往裡放十個八個,照樣能上天。
但話說回來,她現在有點後悔,早知道不給毛團捏身體,害得她現在做什麼都有人管。
她悶悶不樂趴在桌子上,越想越想嘆氣。
“怎麼?”盛雲洲端了杯熱牛奶給她。
蘇伊將其推開,不大高興道:“真煩。”
盛雲洲順著她,將牛奶放到一邊,“想不想吃點什麼?”
“沒心情。”蘇伊大大嘆了口氣。
“那你想做什麼?”
“出門玩。”蘇伊立刻道。
盛雲洲卻沒馬上應下,他坐到蘇伊身邊,輕輕撫著她的背,溫和勸道:“再等一陣吧,醫生說頭三個月最不穩定,過後再出去玩,怎麼樣? ”
蘇伊一聽,又蔫了吧唧地趴下,碎碎念叨:“沒懷孕時干什麼都行,懷了孕就那個也不可以,這個也不可以,這麼緊張乾嘛。”
聽著她的抱怨,盛雲洲臉上有幾分苦笑。
比起孩子,他更緊張的是蘇伊。
結婚前,蘇伊說不要孩子,所以兩人一直有避孕措施,沒想到還是懷上了,說實話,剛聽說這個,他是驚大於喜。
那天蘇伊睡著後,他連夜查閱了許多信息,有關孕期風險、女性分娩可能會遇到的危險,越看越憂慮,越看越心驚,接連失眠了好幾夜。
要是可以,他寧願蘇伊不生孩子,也不想看她受罪,不想承受失去她的風險。
他知道自己過分緊張了,甚至有些焦慮,但這種情緒卻難以控制,唯有當蘇伊完全處於他的視線範圍之內,確定她沒有任何危險,才能安心一會兒。
雖說如此,盛雲洲最後還是帶蘇伊出了門,他見不得她滿臉失落的模樣。
兩人去的是山後的小農場,去年農場內新增了大棚草莓,這幾天草莓紅了,老蔡已經給老宅送了兩回。
蘇伊提著個籃子,靈活地在地裡走動,草莓沒打農藥,也不施化肥,她摘兩顆,就要丟一顆進嘴裡。
“這個好大,給你。”摘到一顆特別大的草莓,蘇伊回頭,讓盛雲洲張嘴,看他吃下,追問道:“很甜吧?”
“甜。”盛雲洲點點頭,兩手張開,虛虛地護在她身後。
這樣的架勢,蘇伊從一開始彆扭、抗議,到現在已經開始習慣,如果這樣能讓他安心,那就隨他去吧。
籃子不大,很快就裝滿,另一側還有新品種草莓,蘇伊也想摘一籃回去,便對盛雲洲說:“你再幫我拿個籃子吧。”
盛雲洲目測著農場小屋到大棚的距離,不太放心把蘇伊一人留在這。
蘇伊有點想嘆氣,“最多就兩百米,你在那邊說句話我都能聽到,不會有事的,不然我跟你一起去?”
盛雲洲沉默了一小會兒,看起來真的在思考這個方法,然後摸摸她的頭髮,說:“你在這等我,馬上就來。”
“去吧去吧。”蘇伊推推他的背。
他又看了看周圍,確定連一只小昆蟲都沒有,才快步離去。
未免他瞎擔心,蘇伊站在原定沒動。
她看著盛雲洲走近小屋,進去前還回頭看了她一眼,她沖他揚揚手臂。
放下手時,眼角瞥見面前有顆品相很好的草莓,藏在層層疊疊的葉子下,之前摘漏了,她便蹲下來,將那顆草莓摘下,順手彈了下另一顆還未紅的。
只這麼十幾秒鐘的時間,蘇伊剛要站起身,就听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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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起腰,看到盛雲洲向這邊跑來,大冷天的,口鼻呼出的氣迅速凝結為白霧,原本整齊梳好的頭髮也散落下來,一向沉穩的臉上,竟看得出幾絲驚慌。
蘇伊很快想到,應該是她蹲下來時,被草莓葉子遮住了身形,而這傢伙又關心則亂,也沒仔細看看,以為她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所以緊張成這樣子。
她覺得有點無奈,有點好笑,更有點……心疼。
算了算了,她還是行行好,別折騰他可憐的心髒了。
不就是少出點門,少動兩下麼,她活了幾千年,什麼罪沒受過,這點小事情還不能忍了?
蘇伊走上前,替盛雲洲擦了下額頭上急出的汗,挽住他的手臂往外走,“不摘了,咱們回去吧。”
剛剛劇烈跑動,盛雲洲喘息不太平穩,“那邊是新品種,不嚐嚐?”
“請老蔡幫忙摘吧,回家了。”
她說不出門,果然就不出門了。
每天跟盛雲洲一起看看書,聽聽音樂,賞賞花,就算散步也只在老宅周圍走走。
週末蘇黎安放學,也乖乖陪著她,並不鬧著出去玩,他知道媽媽肚子裡有小妹妹,不能像以前那樣跑跑跳跳,不然小妹妹會鬧脾氣的。
那之後,盛雲洲過分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些。
兩人現在最常做的,就是他坐在沙發上,蘇伊窩在他懷裡,共看一本書。
某天,盛雲洲把夜宵的碗筷端下樓,卻見許女士還未睡,仍端坐在沙發里。
“這麼晚了,您怎麼不睡?”他將碗筷送入廚房,在許女士對面坐下。
許女士問道:“伊伊睡了麼?”
提起蘇伊,盛雲洲的嘴角便往上勾起,“剛剛躺下。”
許女士也笑起來,“女人從懷孕到生產,沒有一刻不辛苦,這段時間,很多人性格會有些改變,你要多關心關心她。”
“我知道。”盛雲洲點頭。
“雖然說前三個月不穩定,可我看伊伊身體不錯,她本性又活潑,你也別約束太過,要是她心情不好,反而有可能影響身體。”
盛雲洲沉默著,既沒點頭,也沒應聲。
許女士看在眼中,暗自嘆氣。她也看出來,兒子過分緊張了,畢竟是多年來唯一一次動心,所有的喜愛之情全部傾瀉在蘇伊身上,簡直恨不得把她含在嘴裡,捧在手中。
可他不知道,有時用情太深,反叫人難以承受。
好在目前看來,蘇伊還挺能包容他。
兒子兒媳感情好,許女士自然高興,卻又擔心他們感情太好,以至於情難自禁……
盛雲洲觀察許女士神情,便知她還有話要交代,並不急著回房。
許女士又說了些事,大都不是很要緊,並不值得她半夜坐在樓下,等著兒子下來特意交代,終於,實在沒什麼話可說了之後,她才不是十分自在地開口:“這段時間,你跟伊伊……不能在一塊,知道嗎?”
盛雲洲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品出話裡尷尬的意思,頓時無奈道:“我當然不會胡鬧。”
“那就好,快上樓去吧。”許女士面色不是很自然,忙說。
本來她也覺得,以盛雲洲的性格,應該不至於像那些小年輕般衝動,可兩個人新婚,又天天待在一塊,難免會情到濃時,況且剛剛琴媽送夜宵去書房,下樓時跟她說,他們兩人在沙發上,是抱在一塊的,許女士怎能不多交代一句?
與此同時,二樓主臥裡,蘇伊摸著肚子跟毛團說話:“毛團團,你出來後可得好好孝敬為娘,為了你們兩個,你看我受了多少罪。”
毛團忍不住吐槽,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樣的罪,它也願意受。
不過它也知道,大魔王最近已經夠耐著性子了,與其說她是為了肚子裡兩個,才願意安分,不如說是為了盛雲洲。
毛團其實心裡有點酸,大魔王對那頭大毛絨絨也太好了點,明明身體一點事也沒有,只為了不讓對方擔心,就願意天天窩在家裡,以她的性格,能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一點都不容易。
哼,同是毛絨絨,憑什麼那個待遇就那麼好?難道因為個頭大,在大魔王心裡佔的位置也大嗎?
盛雲洲開門進來時,便見蘇伊靠在牀頭,一手輕撫著肚子,牀邊溫暖的燈光照在她身上,給她罩上一圈柔和朦朧的光暈。
他感覺自己心底完全軟了下來,忍不住邁步上前,一手攬過蘇伊的肩,吻住她的額頭。
蘇伊主動牽住他另一只手,兩人十指相扣,在燈下靜靜相擁。
毛團在暗中酸溜溜撇嘴,它知道大毛絨絨地位不一樣,那也不用當面顯擺給它看吧?沒人照顧照顧它弱小的心靈嗎?
它把自己團成一團,那顆小小的黑色絨球懵懵懂懂靠過來,毛團團嫌棄地又撇了下嘴,倒也沒將其推開。
這年秋天,盛家多了兩名小小的成員。
雖說早就知道是雙胞胎,卻沒料到蘇伊生得那麼巧,恰好是一男一女,樂得許女士再也顧及不了形象,連續幾天笑得合不攏嘴。
蘇黎安更是高興壞了,在林洛洛帶著盛恆榮來探望時,已經做了哥哥的小傢伙,挺著胸膛走到昔日小伙伴面前,簡直快將下巴仰上天去,“我媽媽生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是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哦,比你多。”
盛恆榮看著襁褓裡兩個小娃娃,有點羨慕,但他小小年紀,已經知道輸人不輸陣,高高抬起腦袋:“我妹妹已經長牙齒了。”
蘇黎安下意識看了眼小嬰兒,他們咿咿呀呀張著嘴,粉紅色的牙牀光禿禿的,“那、那有什麼了不起,我妹妹也會長。”
“我妹妹長得比她快。”
“我有弟弟,你沒有。”
“我妹妹會走路了!”
“你沒弟弟!”
“我以後會有的!”
“你現在沒有!”
眼看兩人爭得面紅耳赤,差點打起來,大人們哭笑不得將其拉開。
沒多久,盛恆榮跟著他媽媽回家,蘇黎安則心滿意足趴在嬰兒牀邊,眼也不眨盯著兩個小的。
蘇伊故意問:“兒子,弟弟妹妹這麼醜,怎麼辦呀?”
蘇黎安立刻抬頭,皺著小眉頭不高興道:“媽媽,你不要說這樣的話,小弟弟小妹妹會傷心的。”
逗得蘇伊想笑,這麼一小點,還挺護短,她怎麼記得,之前盛恆榮的小妹妹出生時,這小傢伙嫌人家醜來著?
“弟弟妹妹還小,長大後就會好看了。”蘇黎安又說,不知道是說給蘇伊聽,還是安慰兩個小的,恰巧盛雲洲進來,他立刻求證,“爸爸,弟弟妹妹以後會變好看的,對吧?”
盛雲洲笑著拍拍他的小肩膀,“對。”
“媽媽,你聽見了吧。”蘇黎安立刻看向蘇伊。
蘇伊不太想搭理他,她覺得她兒子越來越囉嗦了,隨口打發道:“蘇黎安,你到時間上學了。”
小孩今年終於從幼兒園畢業,升入小學,並且很湊巧的,又跟盛恆榮成了同學。
聽說該去學校,蘇黎安依依不捨地親了兩個小嬰兒一下,嘴裡念念叨叨道:“哥哥要去學校了,但是我很快會回來的,你們要乖乖的哦,好好喝奶,好好睡覺,不要想我……”
蘇伊聽得直搖頭,正想催一催,那小孩忽然湊到牀邊,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媽媽,我愛你。”
然後就臉紅紅地跑出去了。
蘇伊呆呆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才擦掉臉上的口水,翹著嘴角嫌棄道:“這臭小子。”
剛擦完,盛雲洲也低下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眼中含笑:“我也是。”
蘇伊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也是什麼,也是臭小子?”
於是盛雲洲又親她一口,說:“我也愛你。”
然後大魔王就臉蛋發熱,沒話說了。
她給毛團和黑絨球捏的身體,是按人類嬰兒身體數據來完成的,兩個小孩也會跟人類孩子一樣慢慢長大,只不過,毛團團原本就有自我獨立的意識,而黑絨球本身是個幼崽魔,就真的跟個幼兒一樣成長。
關於兩個孩子的名字,盛雲洲問過蘇伊,要讓他們姓蘇還是姓盛,蘇伊覺得都可以,因為蘇黎安沒改姓,已經姓蘇,那兩個小的最終都姓了盛,根據盛家族譜取名,跟盛延川是一個輩分的,但蘇伊給取了小名,她偷懶得很,就叫他們團團和絨絨。
有時候,小的頑皮惹惱了她,她就連名帶姓喊盛團團、盛絨絨,以至於後來,老宅的人跟著一起喊,他們的本名反倒只有外人叫。
家里人多,帶孩子的事基本上輪不到蘇伊。
蘇黎安已經能照顧自己,只需要司機先生每天送他上下學就行。而那兩個小的,經常是許女士和琴媽一手抱一個,顧叔在邊上忙前忙後,她和盛雲洲只能幹看。
好在蘇伊並沒有真的母性氾濫,不然還不得天天跟幾個長輩搶。
大概是怕她無聊,也是為了彌補孕期時,她不得不整天待在家的事,等孩子們稍大一些,盛雲洲就經常帶著蘇伊滿世界玩,過二人世界。
轉眼間,兩個小的也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
開學第一天,一大早,老宅上上下下就忙碌起來。
蘇黎安堅持要把弟弟妹妹送去幼兒園,自己再去學校,蘇伊拗不過他,只好隨他去。
他們一家人出現在幼兒園時,著實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這幾年,蘇伊的容貌一點也不見老,甚至變得越發耀眼迷人。盛雲洲的氣勢則更加內斂,也更富有一種成熟的魅力。
三個小孩同樣引人注目。
蘇黎安剛剛十歲,小小年紀已經有一副高挑的身形,更難得的是,他有著同齡男孩沒有的溫和、穩重。不知不覺中,蘇伊印象裡,初見時那個兇巴跟小狼狗似的小孩,長成了好哥哥、小暖男了。
至於兩個雙胞胎,他們的外貌,是蘇伊照著自己跟盛雲洲捏的,長相自然不俗,可惜毛團團一臉中二樣,讓她有點無語,明明從心裡年紀上來說,這傢伙應該是三個小孩裡最成熟的,結果一點也不沉穩可靠,天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拽的樣子,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
唯一的小姑娘盛絨絨就可愛多了,還跟幼崽魔時期一樣,迷迷糊糊的,因為胃口好,長得有點圓潤,手背伸出來,全是肉窩窩,摸上去軟綿綿的,這小傢伙的性子也軟綿綿的。
按理說,這幾個孩子裡,蘇伊跟盛絨絨感情最淺,但是眼下看著,卻對她對不放心,不由交代毛團團道:“多看著妹妹點,別讓她被欺負,知道嗎?”
怕他聽不懂,蘇黎安翻譯道:“有人欺負絨絨,你就打他,打不過沒關係,哥哥幫你。”
“喂喂,蘇黎安,有這樣教弟弟的嗎?”剛誇他是個小暖男,結果立刻就暴露了。
盛雲洲笑道:“不要主動打人。”
潛台詞是說,不要主動挑事,但別人挑事,也不要慫,反正他們家陪得起。
蘇伊本想斯斯文文的,就跟普通家長送孩子上學一樣,好好交代兩句,把孩子送入學校就完事了,結果這一個兩個,動不動就打來打去,像什麼樣子,還是個文化人麼?
她蹲下來,湊在團團耳邊道:“你應該會打架吧,要不要教你幾招?”
“……”毛團團酷酷的瞥她一眼,眼神很明顯:別小瞧人了!
瞧他那中二的樣兒。
於是兩個小豆丁進教室了,妹妹拽著小哥哥的衣擺,跌跌撞撞回頭跟父母和大哥哥擺擺手。
蘇黎安杵在原地不想走,“媽媽,我今天能不去學校嗎?”
蘇伊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別給小的做壞榜樣,現在立刻出發,要是遲到,以後再也不許你送他們上學。”
話音沒落,蘇黎安一溜煙朝司機先生跑去。
蘇伊老母親似的無奈搖了搖頭。
“別擔心,”盛雲洲捏捏她的手,“孩子們會照顧好自己。”
“我才沒擔心。”蘇伊咕噥一句,又往教室裡看了一眼,才轉頭走開。
盛雲洲笑了笑,快步追上她,兩人並肩離開。
蘇伊去了花店,這幾年,店裡生意越來越好,只是她生性懶散,一向覺得錢夠花就行,既不准備擴大店面,也沒想開分店,覺得這樣就挺好。
因為她夠大方,給員工的工資福利都不錯,又不會刻薄人,這些年老員工大部分留了下來,只有前幾天有人回老家結婚,才又招了個新人。
蘇伊從門口進來,員工紛紛打招呼,她擺擺手讓他們繼續做事,自己到櫃檯後看賬本。
新來的學徒是個小姑娘,拿著剪刀修建玫瑰花的刺,眼睛卻一個勁往蘇伊那瞟,帶她的人提醒道:“專心點,別扎到手。”
小姑娘忍不住小聲道:“李姐,這就是老闆娘嗎?好漂亮啊。”
李姐習以為常,每個到花店的客人,要是運氣好遇上他們老闆娘,都會這麼驚嘆,甚至經常有人追求老闆娘,明知她結婚了還死心。
不過,打從盛先生在店裡出現後,那些男的就識相地退散了。
“感覺沒比我大幾歲,還這麼年輕就有了自己的事業,真厲害。”小姑娘又說。
聽到這話,李姐笑道:“老闆娘孩子都生了三個,大兒子已經十歲,你才多大?”
剛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張了張嘴,“真的假的?”
“真的,喏,你看剛進來的這位先生,就是老闆娘的丈夫,我們都叫他盛先生。”
盛雲洲在附近打包了一些熱飲,分給店裡的員工,單單給蘇伊留了她最愛的,插上吸管,遞到她嘴邊。
蘇伊湊過來,很自然地在他手上吸了一口。
“他們好恩愛啊,老闆娘又漂亮又能幹,盛先生真有福氣。”新來的小姑娘吸著奶茶,感慨道。
李姐心裡笑笑,那是你不知道盛先生有多少家底,要是知道了,恐怕又得說,老闆娘真有福氣了。
不過,盛先生和老闆娘一向很低調,聽說他們當初的婚禮,滿城商政名流都出席了,有些人甚至把能否收到請帖,當做對自己身份的一種肯定。
可婚禮那樣隆重,網上卻連一張清晰的照片都找不到,不然,以老闆娘的美貌,要是有人見過她的照片,不得立刻認出來?
他們這些員工,也是過了足夠久才知道,但沒人會主動往外透露,畢竟這份工作,他們都想長長久久地干下去呢。
蘇伊和盛雲洲在花店呆了一上午,中午回家吃飯,下午她午睡,盛雲洲去公司,傍晚一起接孩子。
果真被他們說中了,上學第一天,毛團團就跟人打架,蘇伊來接的時候,對方家長也在,幼兒園老師哭笑不得地跟他們解釋。
原來是有個小胖丁,給了絨絨一顆棒棒糖,然後就湊過去親了下她的臉,恰巧毛團團看見了,一句話也沒說,直接給了對方一拳。
那麼點大的孩子,力氣也不大,可那小胖丁很不服,兩人就打了起來,老師發現時,都在地上滾好幾圈了。
孩子打架,稍微理性點的家長,都不會較真,雙方笑著就算了,對方還誇蘇伊一雙兒女生得漂亮。
這好像是個開頭,從此後,毛團團打架成了家常便飯的事,他雖然嘴上挺嫌棄絨絨,但每次打架基本是為了她,從幼兒園到小學,從初中到高中,硬生生打出一個校霸的名頭,而盛絨絨,則成了那個很兇很兇的校霸的妹妹,一般男孩不敢接近她。
有時候,蘇伊會感慨,若不是看著這些孩子成長,你都不知道時間過得有多快。
她剛來這個世界時,蘇黎安才五歲,現在他已經從國外讀書回來,進入盛家的公司上班了。團團和絨絨明年要高考,到時候都會從家裡飛出去,開始新的生活。
蘇伊雖然不怎麼願意承認,但她確實是有那麼一點點不捨的,不多,就一點點。
畢竟大魔王覺得,自己不應該沉迷於多愁善感、兒女情長中,叫人知道很沒面子。
某天,蘇伊沒什麼形像地癱在沙發上,毛團團放學回來,忽然對她說了一句:“女主出現了。”
聞言,蘇伊只點了點頭。她看到毛團的臉色,安慰道:“放心吧,原著劇情已經改得你都不認識了,這次蘇黎安不會黑化的。”
“誰擔心他。”毛團團矢口否認。
蘇伊笑笑,嘴硬什麼的,她熟悉。
原著裡,蘇黎安是個小可憐,沒爸沒媽長大,一直被欺負,後來,喜歡了很久的女主也投入男主懷抱,他又知道了自己身世,爹不疼娘不愛的,各種刺激之下,終於黑化了。
而現在呢,蘇伊覺得那小子童年過得挺快活,那麼多人疼他,還多了兩個弟妹,長大後也順風順水,不久前她就告訴他生父的事,結果人一點也不在乎,說他只有盛雲洲一個爸爸。
所有可能造成他黑化的因素,只剩女主投入男主懷抱這一個了,而蘇伊覺得,蘇黎安要是因為搶女孩子搶不贏,就要死要活的話,那她肯定得揍他一頓,把他屁股揍開花,看他還敢不敢趕潮流搞黑化。
她拍拍毛團團的肩,說:“安心安心,你哥不會有事的。對了,絨絨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家?”
“她約會去了。”毛團團語氣平靜道。
“約會?”蘇伊陡然提高語調,“她跟誰約會?!她、她跟……你不是……”
毛團團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後,中二了十多年的臉炸毛了, “你瞎想什麼,那是黑炭!我怎麼可能——”
他有點說不下去,硬生生把那個字眼憋回去,“而且我們現在是兄妹,你忘了麼,媽、媽!”
後面兩個字咬牙加重音。
蘇伊乾笑兩聲,不怪她想歪,畢竟這兩個是她捏的啊,又不是真的生出來的,在她印象裡一直是毛團團和黑絨絨,而不是兄妹倆。
再說,誰讓毛團團看著酷酷拽拽的,但對絨絨卻有過度的保護欲,在別人看來是哥哥保護妹妹,在她看來就有點歪了嘛。
她轉移話題道:“這次的男生沒被你揍跑?”
聞言,毛團團看著有點鬱悶,“打了好幾次,打完他又來,懶得再打了。”
好吧,看來是個抗揍、皮厚,還很堅韌的小子,簡而言之,厚臉皮。
蘇伊倒不怎麼反對孩子早戀,再說,他們也未必就是真的談戀愛,可能只是對異性一點好感與好奇。
況且,毛團團既然默認絨絨跟人來往,說明對方人品信得過,只要不做傻事,她就不准備干涉。
當然,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蘇伊嘴上說不管,實際上還是私下找絨絨談心。
小姑娘正在花房裡畫畫,見到她,眼睛就笑彎了,甜甜道:“媽媽。”
蘇伊就想感嘆,性格是多麼神奇的東西,她捏的時候,這兩個孩子五官其實長得挺像,可成長起來,一個拽得跟不良少年似的,一個卻能軟萌成這樣。
她走近些,看了會兒對方的話,閒聊幾句,才步入正題,“聽團團說,你放學後跟朋友出去了?”
盛絨絨乖乖點頭,“是學校的同學。”
看她誠實的小模樣,可不想背著家長談戀愛的樣子,蘇伊想了想,索性直接問道:“對方約你做什麼,有沒有說喜歡你?”
盛絨絨搖搖頭,“沒說喜歡,他就說以後周末都可以陪我去寫生。”
看來還是個心機男孩,以前毛團團也陪她畫過畫,但他是個坐不住的人,一兩次後就溜了,而家裡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不能時時跟她一起去,想來那男孩說陪她去寫生,還真是找對辦法了。
“那你答應了嗎?”
看盛絨絨的神情,對這個提議顯然有些心動,但她依舊搖搖頭,“沒有,我覺得要媽媽同意才行。”
“呦,”蘇伊玩笑道,“我以為你一聽這句話,馬上就要喜歡人家了呢。”
“才不是,”盛絨絨鼓著肉肉的臉頰,“我就喜歡家人,不喜歡別人。”
蘇伊捏捏她的臉蛋,“這就對了,不要輕易被別人哄走,知道不?你可以跟那個男孩子出去寫生,但他要是動手動腳,你就揍她,媽媽教你的那幾招還記得嗎? ”
盛絨絨用力點頭,細白的手指頭伸出來,很不文雅地比了幾個讓男士們看著就覺得局部疼痛的動作,一臉想要誇獎的表情,“這樣對嗎?”
“很好。”蘇伊十分滿意。
夜裡,她坐在化妝台前,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稍顯做作地嘆了口氣。
盛雲洲裹著一身浴袍,走到她身邊,親暱地俯下去,與她碰了下額頭,“怎麼了?”
“絨絨都有小男生追求,我們老咯。”
盛雲洲抬頭看向鏡子,他身前的那張臉,這麼多年多去,依舊美麗、迷人,連一條細紋也看不見,有時候他公事忙,一段時間去花店,下次再去,準能看見有男士跟她搭訕,即便她擺了張冷臉,愛慕者依舊絡繹不絕。
先前見到蘇黎安的同學,對方死活不相信這是他的母親,非得叫姐姐,說叫阿姨叫不出口。
她一點也不老,盛雲洲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越來越老,越來越配不上她的那個。
“還是我的小姑娘。”他親親蘇伊的臉頰。
蘇伊誇張地摸了摸手上的雞皮疙瘩,“你真肉麻。”
盛雲洲抱著她低笑。
“你說,絨絨有追求者?”過了一會兒,他才注意到她另一句話。
蘇伊點點頭,起身走到牀邊,掀起被子躺下,靠在牀頭說道:“團團說的,他已經揍過那男孩了。”
“但他還是成功接近了絨絨。”盛雲洲跟著她的動作,也靠在牀頭,然後伸手將她攬過來。
蘇伊在他肩上蹭蹭,找個那個熟悉又舒適的位置靠著,“對,我覺得小孩子交幾個朋友沒什麼,你一個大人,不至於插手吧?”
盛雲洲笑著吻了吻她的發頂,道:“當然不會。”
他只會轉頭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蘇黎安。
而作為一名合格的哥哥,蘇黎安怎麼會袖手旁觀?當然要找對方友好地、好好地談談。
這件事,就像一陣風,在家裡吹起不大不小的波瀾。
一段時間後,毛團團又跟蘇伊說,原著女主交男朋友了,不是蘇黎安和盛恆榮中的任何一個,甚至不是原本的主要配角之一。
蘇伊便擺擺手,讓它不必再留心關注,反正劇情軌跡已經完全不一樣。
時間依舊飛速流逝,很快連家裡兩個小的也上了大學,這對雙胞胎終於分開。
毛團團去了國外,絨絨則考上美院,那個一直陪她寫生的男生,跟她考到了同一座城市,後來兩人終於確定關係,並得到兩家人認可,一同出國深造。
就如當初蘇伊說的那樣,毛團團果然沒有心思繼承盛家的公司,一門心思當個富二代,他做了蘇伊上個世界做的事,滿世界旅游去了。
家裡熱鬧過後,又冷清下來,許女士已經不在,琴媽和顧叔等老一輩回故鄉養老,孩子們奔向了他們各自的生活。
蘇伊感嘆人類一生短暫的同時,她身為人類的這一生,也慢慢走到盡頭。
最先衰敗的是盛雲洲的身體,雖說有魔狼的靈魂滋養,但這具身體底子太差,很難活到一般人的壽數。
蘇伊或許有辦法可以拖一拖,但她並未出手。
記得當初,她決定嘗試與魔狼開始另一種關係時,想了許多可能,每一種都是他們無法走到最後,甚至反目成仇,她可沒想過,他們兩個變成老頭老太太后,卻還能在一起曬太陽的場面。
有這一回經歷,足夠了。
她先前還曾想,如果以後,他們在魔界走不下去,她會選擇把相愛的記憶從兩人腦海裡挖去,讓他們重新做回朋友。
眼下不知是不是做了太久人類,也跟著婆婆媽媽起來,心裡竟有了不捨。
不如就留著吧,不論往後如何,他們曾經這樣緊密相伴,這樣惺惺相惜,即便最終走上陌路,也應該無恨無悔。
毛團團跟她是有感應的,在蘇伊通知孩子們盛雲洲身體不行之前,他先趕了回來。
“你要跟她一起離開?”這是他開口問蘇伊的第一句話。
蘇伊笑笑,語調輕快:“是啊,我先前跟你提過麼?我們在魔界搶了新地盤,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殺個回馬槍,他單獨出去,我不放心。”
她頓了頓,又說:“你留下吧,你的身體壽命還長,要是可以,安安和絨絨幫忙照看一下,絨絨以後,還需要你帶回空間裡。
”
毛團團沉默不語。
其他兩人也先後趕回來,但盛雲洲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只要蘇伊陪著他。
他的眼神已經有點渙散了,牽著蘇伊的手也不如以往有力,說話更是艱難:“伊伊,我……”
“噓——”蘇伊親親他的手背,“別怕,也別擔心我,我會陪著你的。”
“不……”盛雲洲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蘇伊輕笑:“我知道你捨不得我,而且你拿我沒辦法,對吧?”
盛雲洲終於不說話,嘴角顫抖著彎起來,有一滴淚從他眼角滑入枕頭里。
盛雲洲和蘇伊同一天離開,毛團團知道他們的去向,並未太傷心,盛絨絨哭暈過去好幾回,叫人意外的是,蘇黎安竟也一滴眼淚沒掉,只是真個人彷彿失了魂,像個木頭做的雕像一樣。
在無人知道的夜晚,蘇黎安掙扎著醒來。
他做了個夢,夢裡面,他五歲那年,在那條巷子裡,最後也沒有追上媽媽,從此後走上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悲哀的、可憐的、可恨的,那些感情如此真實,以至於他不敢確定,是否自己現在才是在夢中,等他醒來之後,就要面對那些可悲的現實。
他急於證明這不是夢,跌跌撞撞跑出房間,跑到走廊上,一把推開一間熟悉的房間,牆壁上、櫃檯上、書架上,有兩張熟悉的面孔正朝他微笑。
蘇黎安揪著領口跌倒在地,終於嚎哭出聲,如一頭失去母首的幼崽,悲傷而絕望。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