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男子幾乎是本能感受到了一股威脅。
按理說少年的實力遠在他之下,他不該有這種感覺才是。
少年朝他攻擊過來了,招式上與之前沒什麼不一樣,這個少年的槍法也不知是誰教的,異常簡單,來來去去就那幾招,但每一招都是殺招!
少年雙手握住紅纓槍,槍頭朝他狠狠斬下!
他揮刀格擋。
令他驚訝的是,少年明明就還是先前的招式,威力卻好似增了好幾倍,他的手與胳膊都麻了一下!
少年不給他任何緩衝的時機,第二槍已然朝他刺來,這一次,他依舊選擇揮刀防守,重重的紅纓槍壓在他高高舉起的長刀之上,少年力道之大,將他整個人都往土裡壓塌陷了幾寸!
這個少年方才幹什麼?
怎麼實力漲了那麼多?
少年第三槍斬殺而來時,他終於不再選擇防守,他迎面進攻,哪知竟被少年的紅纓槍逼退了十多步!
少年紋絲未退!
黑袍男子的眼底閃過一絲極強的駭然。
誠然,他與少年對決時並未用上全部的功力,因為不能用那麼多,就像一匹汗血寶馬一日最多可行四百裡,但真讓它跑足四百裡,它會死。
黑袍男子一開始只用了五成功力,還感覺綽綽有餘。
現在卻不得不用上六成。
自打來了昭國,這是第一個逼他用上六成功力的人。
二人又交手了數個會合,少年一招比一招狠辣,沒有任何虛晃,全是殺招!
黑袍男子身上受了傷,內傷外傷兼有,他忍受著來自身體各處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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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少年雖也受了傷,卻好似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不顧傷口的撕裂與鮮血,不要命地朝他攻擊而來!
在打鬥中喪失痛覺實則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哪裡痛了,就說明哪裡不能再受力了,而一旦失去這種判斷,所帶來的後果是極為可怕的。
顧嬌又一槍斬殺而來,帶著山河之勢,殺氣磅礴。
黑袍高手見狀不妙,也不打算保守得與少年周旋了,他直接將功力提升了八成,足以碾壓少年的境界!
當然了,這也是他安全作戰的極限,再往上就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亦或是與敵人同歸於盡。
能殺了這少年,受點傷也值得。
黑袍高手這麼想著,朝少年發動了最猛烈的招式。
他以為終於能結果了眼前這位少年,哪知少年的氣息竟然再次暴漲!
怎麼會這樣?
黑袍高手都懵了!
他咬牙。
罷了,那便同歸於盡就是了!
黑袍高手將功力提升到了極致!他體內的筋脈承受不住如此可怕的力量,開始寸寸迸裂,他亦開始七竅流血!
他將所用內力灌注到了右手的寶刀之上,狠狠地朝顧嬌橫斬而來!
撲哧一聲,一桿紅纓槍無情貫穿了他的胸口!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少年,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的。
少年冷漠地朝他走來,單手握住紅纓槍,猛地一推,從他身體中徹底貫穿而過!
黑袍高手筆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臨死也沒明白自己怎麼會死在了一個如此年輕的少年手上。
他望著晦澀無邊的蒼穹。
殺神。
他看見了殺神。
一切結束了,鳳凰亭外的官道上萬籟寂靜,空氣裡湧動著濃鬱的血腥氣。
顧嬌握著紅纓槍,瞳仁漆黑地望著官道前方,眼神沒有聚焦。
她的殺氣也沒因黑袍高手的倒下而有所銳減。
她還想殺。
如果殺不了別人,那就殺掉自己。
「啾!」
小九振翅飛來,繞著顧嬌在顧嬌的頭頂一陣盤旋。
「啾啾!」
小九沖顧嬌大叫。
「咕!」
「嘰!」
「咯咯噠!」
顧嬌將紅纓槍對準了小九。
小九撲哧著翅膀鳥毛一炸:「啾!」
小九害怕極了,但它並未逃離。
它勇敢地飛到顧嬌的頭頂,用鷹嘴啄著顧嬌的髮帶。
「啾!」
「啾!」
「啾!」
顧嬌的眼底浮現起一抹掙扎,將紅纓槍扔在了地上,隨即她抽出束在腰間的細繩,死死地綁住了自己的雙手!
她翻身上馬,憑著一股執念克制住體內巨大的殺意。
小九飛到了馬兒的後面,用鳥嘴猛啄它的馬屁股!
馬兒吃痛,飛快地賓士了起來。
顧嬌的眼角有腥紅的鮮血流下來,她早已看不清路。
小九在前帶路,它叼住了馬兒的韁繩。
一人一鷹一馬,在夜色中瘋狂馳騁。
小九,再快一點,我快控制不住了。
小九彷彿感知到了顧嬌的殺氣湧動,它啾啾啾地叫了起來,飛快地領著馬兒往城門而去。
城池處早已得了命令,就等她取回來的解藥。
城樓上,一名侍衛忽然指著倉背山的方向,大聲道:「大人!你看!有人過來了!」
「幾個人?」
「好像是先前出城的那個少年!」
「快!快開城門!」
城門大開,守城的侍衛們迎了上來。
顧嬌的面具不知何時早已耷拉了下來,她渾身是血,臉上也是血,她的雙手竟然還被綁著,要不是之前見過她出城,眾人幾乎不敢辨認。
更要命的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眼神中的殺氣。
她要殺人!
「後退!」侍衛長厲喝。
眾人紛紛拔刀後退。
顧嬌解下綁在背上的包袱,用綁著的雙手拋給了侍衛長。
「解藥。」
她血紅的雙目望著侍衛長,用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說道,「關城門……不要打開!」
侍衛長的心咯噔一下!
「大人……」他身旁的手下愣愣地看著他。
侍衛長定定地看著殺氣湧動的顧嬌,神情複雜地抬起手:「所有人進城,關城門!」
「大人!」
「照我說的做!」
眾人咬牙,進入城池,拉動絞盤,重重地關上城門。
小九撲哧著翅膀,對著顧嬌一頓猛叫:「啾!啾!啾!」
顧嬌抓住它,將它從城門的縫隙扔了進去。
「大人!」
就在城門即將徹底關閉的一霎,一道高大清瘦的白色身影自門縫中奪門而出。
眾人想抓都沒抓住,就聽得轟隆一聲,需要二十人同時啟動的城門嚴絲合縫地閉上了!
城樓內傳來咆哮的聲音:「你們瘋了嗎?怎麼不攔住!那可是翰林院的蕭大人!」
顧嬌手腕上的繩索是為自己特製的,就是為了應付自己失控的突髮狀況,繩索上有小針,如果掙扎到針頭斷裂,裡頭的神經毒素就會刺入她的身體。
掙扎越厲害,刺入的神經毒素也就越多。
全部的量加起來足以殺死她自己。
她趴在馬背上,任由神經毒素麻痹她的身體。
她知道不能再用更多了,但她的殺氣沒有減退。
「嬌嬌。」
忽然間,一道溫柔的聲音響在她耳畔。
一雙有力的胳膊探了過來,沒有絲毫猶豫地將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她手上的繩索被解開了。
她被擁入了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
「姓顧的!你女兒是個什麼怪物!你趕緊把她帶走!」
「媽媽。」
「媽媽我聽話,你不要送我走。我可以不吃飯,我不尿褲褲,我不哭。」
「我管你哭不哭!你走開!我不想要你了!」
「媽媽。」
「走開啊!」
「媽媽,媽媽,媽媽……」
三歲的小顧嬌滿手是血地抱著一個掉了頭的小布偶,光著小腳丫站在黑漆漆的樓道中,吹著凜冽的寒風,一下一下敲著冰冷緊閉的門。
「我不是怪物。」渾渾噩噩中,顧嬌委屈地說。
蕭珩坐在地上,緊緊地抱著她滿是血汙的身體,他脖子上是被她咬出來的傷口,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
他冰涼的臉頰貼上她滾燙的額頭,心疼地說道:「嬌嬌當然不是,嬌嬌是天底下最好的嬌嬌,是阿珩的娘子。」
意識渙散的顧嬌用兩根細長的手指捏住他的袖子,迷迷糊糊地說:「嗯,我就是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