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那個男人
書桌的中間放著一份遺書。
“我知道總有一天會東窗事發,只是沒想到這麽快。這六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活在悔恨與惶恐之中,小姐救了我的命,我卻非但不知感恩,反而纏上了小姐的人,最後還恩將仇報,害死了小姐。我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現在,我要去地府向小姐賠罪了。請在我死後,將我的錢財送往江南道湘西暮家寨,那裏,有小姐的最後一名親人,暮雲芝。”
華珠念完遺書,疑惑地問:“暮雲芝?好像在哪兒聽過。”
比對完董娘子賬目上的字跡,對正在檢查屍體的廖子承說道:“字跡很像,看樣子是畏罪自殺。她死了多久?”
“從瞳孔、屍僵與屍斑的情況來看,不超過一個半時辰。”正色說完,廖子承起身走到了華珠身邊。
華珠把遺書遞給他,他輕輕抬手拒絕,犀利的眸光掃過右手邊的毛筆、硯台和茶杯,“從茶葉和茶水的顏色來看,衝泡時間約為一個時辰左右。茶杯邊緣有淡粉色口脂,也就是說,一個時辰前,董娘子泡了一杯茶,坐在這裏寫……”
講到這裏,他頓住,若有所思。
華珠晃了晃手裏的白紙,“寫遺書!”
廖子承的眼底泛起意味深長的波光,“你寫字的時候,會把茶水放哪邊?”
“左手邊啊!右手要寫字的嘛,不方便拿茶杯。”華珠比了比右手寫字,左手握杯的動作,隨即猛地一驚,“董娘子的茶杯在右邊,也就是說,她是左撇子?”
廖子承點了點頭,清冷的眸光一凝,“她的牀頭櫃在左手邊,洗漱用品也在左手邊,而且她左手大拇指與食指的指腹有薄繭與凹痕,是長期使用繡花針所致。種種跡象表明,她的習慣手是左手。一個習慣手為左手的人不會把寫字工具放在右手邊。這封遺書,不是董娘子寫的。”
“這麽說,是謀殺了?”華珠凝了凝眸,“可你剛剛又說董娘子坐在這邊,泡了一杯茶,還寫了……東西。”
廖子承看了一眼被喝得只剩一半的茶水,“她的確寫了,但不見了。”
確切地說,是被兇手帶走了!
再一次檢查完房間的每個角落後,廖子承給出了以上結論。
他們剛剛才懷疑董娘子是兇手,董娘子便被人殺害了。
根據時間推斷,董娘子是在結束與他們談話的半個時辰後遇害的。
他們走的時候,仆婦也走了,仆婦一直呆在家裏趕年貨,這一點通過村裏人的口供可以得到證實。而楊千走訪了附近的居民,沒發現任何可疑之人,也沒聽到任何爭吵。
華珠拿出小冊子和筆,翻到王三爺焚屍案的那一頁,說道:“兩起案子的共同點,一,都無目擊證人;二,都未發生爭鬥;三,都沒留下任何物證。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較大。兇手既認識王三爺,也認識董娘子,然後,與柳昭昭有仇。”
廖子承點了點頭,“還有一點。”
“什麽?”華珠抬頭,氤氳了一層霧氣的眸子望著他。
廖子承看她疲憊的模樣,眸色一深,拿起了遺書,“你問董娘子,柳昭昭是否還有親人時,她迴答‘應該沒有’。她的表情告訴我,她沒有撒謊。”
“這麽說,她不知道柳昭昭尚有親人健在,更不可能在遺書裏寫出親人的名字和地址。兇手是誰呀?怎麽比董娘子還了解柳昭昭?”活了兩輩子,還沒見過如此千頭萬緒的案子。等揪出兇手,非得找他要精神損失費不可!華珠又想咬筆。
廖子承拍了拍桌子,華珠一驚,悻悻地把筆放迴了口袋。
廖子承又道:“還記得你說你從焦屍上感受到了什麽嗎?”
華珠瞟了他一眼,“記得,是恨,一種想把死者挫骨揚灰的恨。”
“從毒殺到焚屍,六年時間,兇手的心理發生了扭曲性的變化。所以這六年,他,或者她,過得並不快樂。當然,也可能是最近有什麽事觸動了他的神經,讓他再次想起曾經受過的傷害,這傷害,來自柳昭昭。另外,兇手擁有良好的容貌和背景,思維縝密,善於偽裝,如果你和他接觸,會覺得他很容易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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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彈了幾下,像演奏著某種樂器,優雅而尊貴。
但一想到他講的內容,華珠的心裏毛了毛,“聽你講的,我怎麽覺得我們已經與兇手見過麵了?不可能吧!”
廖子承緩緩地道:“‘排除掉所有可能,最後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說著,他走到牀榻前,拿起董娘子的鞋子看了看,“董娘子剛剛不是要寫字,而是畫地圖。”
華珠疑惑地看著他。
廖子承用鑷子刮下泥沙、草屑和一片白色的紙錢,對著燭光一照,說道:“董娘子先去祭拜了柳昭昭,然後才迴到房裏給我們畫地圖。雖然,地圖被帶走了,但她的鞋底依然留下了答案。”
月上半空。
軒窗前,顏博與冷柔靜坐無言,盡管赫連城已經在外邊叫了三次,說董娘子死了,趕緊去小別院看看,可顏博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三嫂,這六年來,你寡居顏府,心裏一定很苦。”對這位孤單的三嫂,顏博向來敬重有嘉,但此時,他說著慰問的話,表情卻是少有的冰冷。
冷柔將顏博涼掉的茶水撤走,又滿上一杯新的,溫聲道:“我聽說你天沒黑就在這兒等我,沒吃飯吧?正好我也沒吃,我去叫下人傳膳。”
“不用了,我不餓,相信三嫂此時也沒用膳的心情。”顏博定定地看著麵色不大好的她,“還沒問三嫂今天提前離席,為何一直到剛剛才迴府?”
(本章完)